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3、第143章 苏若雪的遗言 ...
-
北斗司天牢,最底层,玄铁死囚室。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混合着浓重的铁锈、霉变、血腥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的腐朽气息。墙壁上镶嵌的磷火石散发着惨绿色的幽光,将狭窄的空间映照得如同鬼域。地面冰冷潮湿,凝结着暗红色的、无法洗净的血痂。唯一的光源,是囚室角落一盏被厚重铁网笼罩、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长明灯,火苗微弱地跳跃着,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
苏若雪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她身上那件肮脏的囚服早已破烂不堪,露出底下布满溃烂脓疮和狰狞疤痕的皮肤。枯草般的头发纠结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琥珀面具早已不复存在,露出那张如同被烈火焚烧过、布满蜈蚣般扭曲疤痕的脸庞。左臂依旧扭曲地耷拉着,右手指甲断裂,指尖血肉模糊。她双目紧闭,灰败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如同梦呓般、断断续续的、无人能懂的低语。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几乎随时会熄灭。
在她心口紧贴皮肤的位置,那枚被层层符咒锁链封印的、边缘参差不齐的血玉碎片,散发着极其微弱、如同萤火般的暗红色光芒。光芒忽明忽灭,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两名身着玄铁重甲、脸上覆盖着狰狞鬼面具的“镇狱使”(龙套),如同没有生命的石雕,纹丝不动地伫立在囚室门外狭窄的甬道两端。面具眼孔中偶尔闪过的、如同磷火般的幽绿光芒,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活物”。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苏若雪微弱的呼吸声和长明灯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突然——
苏若雪灰败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紧闭的眼睑骤然睁开!那双曾经燃烧着幽蓝火焰、充满怨毒与疯狂的眼眸,此刻却是一片空洞的灰白!瞳孔涣散,毫无焦距!然而,在那片灰白的深处,却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疯狂燃烧!如同回光返照!
“呃……啊……”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撕裂般痛苦的呻吟,从她干裂的唇间逸出。
她枯瘦如柴、沾满污垢的右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动作僵硬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摸索着,伸向自己破烂的囚服衣襟。指尖颤抖着,刺啦一声,撕开一道口子!露出底下紧贴心口、那枚散发着微弱红光的血玉碎片!
她的指尖,狠狠刺入自己心口那道早已溃烂的伤口!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液瞬间涌出!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沾满鲜血的手指,颤抖着,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极其缓慢地、一笔一划地……书写起来!
暗红的血液在惨绿的磷光下,呈现出一种妖异而刺目的色泽。每一笔落下,都仿佛耗尽了她的生命!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灰白的眼眸中,那疯狂燃烧的光芒越来越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如同破败的风箱!
“血……玉……”
“非……一物……”
“而……是……一……对……”
她艰难地写下这几个字,喘息如同拉风箱。灰白的瞳孔中,光芒疯狂跳跃!
“你……的……师……父……”
“也……是……”
“我……的……”
“师……父……”
最后两个字落下!她猛地抬起头!灰白的眼眸死死“盯”着虚空!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牢墙,穿透了无尽的黑暗,看到了某个遥远而模糊的身影!她的嘴角,极其艰难地、扭曲地勾起一丝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怨恨,没有疯狂,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嘲弄?抑或是……一丝极其微弱的……怜悯?
“呵……呵……呵……”她喉咙里发出低沉而破碎的、如同夜枭般的笑声。
笑声未落!
嗡——!!!
她心口那枚血玉碎片,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燃烧太阳般的刺目红光!红光瞬间吞噬了幽绿的磷火!将整个囚室映照得一片血红!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毁灭与创生、冰冷与灼热的恐怖能量波动,如同沉睡的火山般轰然爆发!
“呃啊——!!!”苏若雪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解脱的尖啸!
她的身体在红光中剧烈抽搐、扭曲!皮肤下的血管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凸起!随即——
噗嗤——!
她的身体如同被点燃的纸人般,从内而外,瞬间爆裂开来!化为无数细碎的、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尘埃!没有血肉横飞!没有骨骼碎裂!只有一片妖异的、如同星尘般的红色光点,在囚室中弥漫、飘散!最终,彻底消散在空气中!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唯有地面上,那几行用她心头热血书写的、在红光映照下愈发刺眼的字迹,如同恶魔的契约,烙印在冰冷的石板上!
血玉碎片失去了支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表面的红光迅速黯淡下去,只余下一种死寂的冰冷。
囚室门外,两名“镇狱使”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惊得浑身剧震!面具下的眼神充满了骇然!他们猛地抽出腰间的玄铁锁链,如临大敌!然而,红光已然消散,囚室内只剩下死寂和……那几行触目惊心的血字!
“快!禀报陛下!”一名镇狱使嘶声吼道!
紫宸殿,暖阁。
炉火温暖,驱散了深秋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沉水香的馥郁和一种宁静祥和的气息。秦昭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份关于江南水利工程的奏折。她已褪去朝服,只着一身素雅的月白常服,墨发松松挽起,脸上带着一丝处理政务后的疲惫。胸口的血玉符咒传来温润平和的悸动,如同沉睡的暖玉。
萧战坐在她对面的紫檀圈椅中。他裹着厚厚的雪貂裘,双目紧闭,灰翳的眼睑覆盖着永恒的黑暗。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棋子,指尖在棋盘上无意识地划过,似乎在推演着无形的棋局。祖陵玉玺放在他手边的矮几上,散发着恒定而柔和的光芒。
福伯垂手侍立一旁,小心翼翼地添着炭火。气氛宁静而温馨。
就在这时——
“报——!”殿外传来内侍急促而带着惊恐的通传声!
“陛下!摄政王!天牢……天牢急报!苏若雪……她……她……”
内侍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语无伦次!
秦昭眉头微蹙,放下奏折:“何事惊慌?”
“苏若雪……她……她自尽了!而且……而且……”内侍扑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死状……极其诡异!还……还留下了……血书!”
“血书?”秦昭眼神一凝,霍然起身!胸口的血玉符咒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刺骨寒意的悸动!
萧战灰翳的眼睑也猛地一颤!搭在棋盘上的手指瞬间收紧!白玉棋子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呈上来!”秦昭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一名“镇狱使”浑身浴血(沾染了苏若雪爆裂时的光尘),脸色惨白,颤抖着双手,捧着一块用玄铁托盘盛放的、边缘沾染着暗红色污迹的石板,快步走入暖阁!石板之上,赫然是那几行用鲜血书写的、在惨绿磷光下显得愈发妖异的字迹!
“陛下!摄政王!这是……这是从死囚室地面……拓印下来的……”镇狱使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苏若雪……她……她化为飞灰了!只留下……这个!”
秦昭的目光瞬间锁定石板上的血字!
“血玉……非一物……而是一对……”
“你的师父……也是……我的师父……”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瞳孔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荒谬、愤怒与一丝莫名恐惧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
“胡说八道!”秦昭厉声呵斥!胸口的血玉符咒猛地灼热起来!红光透过衣料隐隐闪烁!她下意识地伸手按向胸口!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血玉符咒的瞬间——
嗡——!!!
血玉符咒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太阳般刺目的赤金色光芒!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而狂暴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入她的脑海!剧痛!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太阳穴!
“呃——!”秦昭闷哼一声,身体踉跄后退!眼前瞬间一片血红!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涌入她的意识!
龙城祖陵深处,那悬浮在深渊之上、散发着诡异幽光的玉玺……
师父玄机子临终前,枯槁的手死死抓住她,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若雪在圣火教祭坛上,疯狂嘶吼着“师父!你骗我!”……
血玉符咒在穿越时爆发的、撕裂灵魂的红光……
还有……一个模糊的、穿着青色道袍、面容模糊不清的老者身影……
这些画面疯狂闪烁、交织、碰撞!带着强烈的精神冲击!让她头痛欲裂!
“琬卿!”萧战猛地站起身!灰翳的眼睑下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秦昭体内那股狂暴的能量波动!以及血玉符咒那失控般的灼热!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枯瘦却有力的手指,精准地抓住秦昭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猛地按向自己胸口的祖陵玉玺!
嗡——!!!
祖陵玉玺爆发出温润却磅礴的白色光晕!光晕瞬间将秦昭笼罩!试图压制、安抚她体内狂暴的血玉能量!
然而——
血玉符咒的红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炽烈!赤金色的光芒猛地挣脱了白光的束缚!在秦昭身前,疯狂汇聚、扭曲、拉伸!
光芒之中,无数细小的、如同星辰般的赤金色光点凭空浮现!它们如同受到无形之手的牵引,急速旋转、碰撞、凝聚!
一个模糊的、由纯粹光粒构成的人形轮廓,在赤金色的光芒中缓缓显现!
那是一个老者的虚影!
他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身形清瘦,须发皆白,面容在刺目的光芒中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仿佛能洞穿万古轮回!那眼神中,没有慈祥,没有悲悯,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天道般冰冷而苍茫的……审视!
虚影缓缓抬起手,指尖缠绕着赤金色的光流,指向秦昭!一个苍老、沙哑、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又如同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声音,轰然炸响:
“轮回……镜……”
“双玉……合……”
“因果……现……”
“宿命……终……”
话音未落!
虚影猛地一颤!构成他身体的光粒剧烈闪烁、明灭!仿佛信号不稳的全息投影!最终——
砰——!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琉璃破碎般的脆响!
赤金色的虚影瞬间崩散!化为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般在暖阁中飞舞、闪烁,随即迅速黯淡、消失!
血玉符咒的红光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余下温热的余韵和一阵阵强烈的悸动。
暖阁内,死寂一片!唯有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秦昭粗重的喘息声!
秦昭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布满冷汗,身体微微颤抖。她死死盯着虚影消失的地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无尽的困惑!师父?玄机子?那个从小教导她、临终前将血玉符咒交给她的师父?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和苏若雪有什么关系?轮回镜?双玉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战紧握着她的手腕,灰翳的眼睑下,眉头紧锁。他能清晰地“听”到秦昭脑海中翻腾的惊涛骇浪,能“感觉”到血玉符咒传递来的混乱与……一丝深藏的恐惧。他掌心的玉玺光芒流转,传递着无声的安抚。
“那……那是……”秦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转向地上那块石板,那几行刺目的血字,“苏若雪……她……”
“血玉……一对……”萧战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师父……同源……”
他缓缓抬起手,灰翳的眼睑“望”向虚空,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玄奥的轨迹。
“荧惑……逆行……”
“紫微……蒙尘……”
“天机……乱……”
“因果……缠……”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冰冷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苏若雪……非敌……”
“亦……非友……”
“她……是……”
“钥匙……”
“钥匙?”秦昭瞳孔骤缩!胸口的血玉符咒再次传来一阵灼热的悸动!仿佛在呼应着萧战的话语!
她猛地看向地上那枚已经彻底黯淡、边缘参差不齐的血玉碎片。那冰冷的碎片,此刻在她眼中,却仿佛蕴含着吞噬一切的漩涡!
苏若雪的遗言,师父的虚影,血玉的异动……
这一切,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谜团,轰然在她面前展开!
她本以为铲除了圣火教,平定了门阀之乱,靖国已步入正轨。
然而,此刻她才惊觉。
真正的风暴……
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