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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77章:他的昏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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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将军府。
凛冽的北风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卷着雪沫,日夜不息地抽打着黑沉沉的城垛,发出呜咽般的尖啸。将军府内,肃杀之气比关外的寒风更刺骨。回廊间,仆役们行色匆匆,脚步放得极轻,唯恐惊扰了那份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苦涩、辛烈,混合着炭火燃烧的微暖气息,却驱不散那股如同跗骨之蛆般、从内室深处弥漫开来的绝望与冰冷。
内室。门窗紧闭,厚重的棉帘隔绝了风雪的嘶鸣,却隔不断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巨大的炭火盆在墙角燃烧着,跳跃的火光将室内映照得亮如白昼,却暖不透人心。空气里,浓烈的药气、血腥味、以及一种伤口溃烂后特有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如同粘稠的毒雾,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
萧战躺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他身上盖着数层轻软的丝绒锦被,却依旧无法掩盖那具身躯的瘦削与单薄。露在外面的脸,苍白得如同上好的宣纸,没有一丝血色,甚至隐隐透出一种死寂的青灰。双颊深深凹陷,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如同两口枯井,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嘴唇干裂发紫,微微张开,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杂音,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极其微弱的、带着泡沫的血腥气。他的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起伏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太医孙思邈,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此刻佝偻着背,枯瘦的手指搭在萧战冰凉的手腕上,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他浑浊的老眼紧紧盯着萧战毫无生气的脸庞,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已经在这里枯坐了两个时辰,换了三次方子,用尽了平生所学,甚至动用了王府珍藏的百年老参和雪莲,然而……榻上之人的脉象,却如同滑向深渊的流沙,越来越微弱,越来越……难以捉摸。
翠儿跪在榻边,双手死死攥着一块被泪水浸透的帕子,肩膀因压抑的啜泣而微微颤抖。她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战,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渡给他。福伯站在一旁,如同风干的朽木,浑浊的老眼失神地望着跳跃的烛火,脸上每一道皱纹都浸透了悲伤和无力。
吴琬琬卿端坐在榻边的矮凳上。她身着一件半旧的素色襦裙,墨发随意绾起,未施粉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冰封的湖面,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深陷在青紫的眼眶之中,倒映着榻上那道气息奄奄的身影,也倒映着炭火盆中跳跃的、如同生命最后挣扎的光焰。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曲的标枪,但紧握在膝上的双手,指节却因过度的用力而泛出玉质的白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炭火燃烧的噼啪声,萧战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翠儿压抑的啜泣声……交织成一首绝望的挽歌。
终于,孙思邈缓缓收回了手。他长长地、极其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他佝偻着腰,艰难地站起身,对着吴琬琬卿,深深一揖到底。
“夫人……”孙思邈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绝望,“老朽……老朽无能……”
吴琬琬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她没有抬头,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萧战脸上,声音平静得可怕:“说。”
孙思邈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世子殿下……脉象……沉微欲绝,如……如屋漏残滴……心脉……心脉俱损……生机……生机如同风中烛火……已是……已是油尽灯枯之象……”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吴琬琬卿的心上!油尽灯枯!心脉俱损!
“老朽……老朽用尽了所有法子……回阳救逆……固本培元……甚至……甚至用了虎狼之药强行吊命……”孙思邈的声音带着哭腔,“然……然世子体内……似有一股极其阴寒歹毒之气……盘踞心脉……不断侵蚀……吞噬生机……药石……药石之力……如同杯水车薪……难……难挽天倾啊……”
他猛地抬起头,老泪纵横:“夫人!老朽……老朽实在……无能为力了!世子……世子他……怕是……怕是熬不过……三日了……”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吴琬琬卿脑海中炸响!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血红!一股腥甜直冲喉头!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花。
三日……
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波澜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死寂!
“知道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孙太医,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孙思邈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吴琬琬卿那双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他重重叹息一声,再次躬身,步履蹒跚地退了出去。
内室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炭火的噼啪声和萧战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声。
“夫人……”翠儿再也忍不住,扑倒在榻边,失声痛哭,“世子……世子他……”
“出去。”吴琬琬卿的声音冰冷如刀。
翠儿浑身一颤,哭声戛然而止。她惊恐地看着吴琬琬卿,又看看榻上的萧战,最终,在福伯无声的示意下,抽泣着,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福伯也默默躬身,退到外间。
内室,只剩下吴琬琬卿和榻上气息奄奄的萧战。
死寂。如同坟墓般的死寂。
吴琬琬卿缓缓站起身。她的动作很慢,很慢,仿佛每一个关节都灌满了铅。她走到榻边,俯下身。冰冷的指尖,颤抖着,极其轻柔地拂过萧战冰冷的脸颊,拂过他干裂的嘴唇,拂过他紧锁的眉头。那触感,冰冷刺骨,如同触摸着千年玄冰。
“萧战……”她的声音低哑破碎,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要一起……看太平盛世的……”
回答她的,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声。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不!她不能放弃!绝不能!
星象图!对!星象图!萧战在死牢中用命换来的星象图!那上面……一定有办法!一定有!
这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猛地转身!几步冲到内室角落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前!案上,散落着几卷染血的、边缘焦黑卷曲的残破纸片——正是萧战在死牢中呕心沥血绘制的星象图残页!
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残页拢到一起。借着烛火的光芒,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纸面上那些凌乱、深重、带着血污和炭灰的轨迹!星辰的明灭!山川的起伏!地脉的走向!那幅指向龙城祖陵、揭示炎汉玉玺的秘藏图再次浮现!
然而,这一次,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玉玺上!她的全部心神,都聚焦在星图的核心——那颗被浓稠血渍点染、象征着帝王命格的星辰之上!以及……旁边那行用极其古老篆体、同样被血污浸染得模糊不清的小字!
“北斗聚,帝王出……”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行血字!胸口的血玉符咒传来一阵阵微弱却清晰的温热悸动!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需以……需以……”她凑近烛火,眯起眼睛,试图辨认那被血污晕开的最后几个字!然而,血迹太浓,字迹太潦草,根本无法看清!
“呃啊——!”
就在这时!榻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却痛苦到极致的呻吟!
吴琬琬卿猛地回头!只见萧战的身体在锦被下剧烈地抽搐起来!如同离水的虾米!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疯狂转动!嘴角再次涌出淡粉色的血沫!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恶臭的腐败气息瞬间弥漫开来!蛊毒虽破,但那侵蚀心脉的阴寒之气,正在疯狂反扑!吞噬着他最后残存的生机!
“萧战!”吴琬琬卿目眦欲裂!一步抢回榻前!她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一股精纯的内力不顾一切地涌入他枯竭的经脉!试图压制那股阴寒!
然而,她的内力如同泥牛入海!萧战体内的生机如同溃堤的洪水,疯狂流逝!胸口的血玉符咒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灼热!仿佛在发出最后的警告!
“不——!”绝望的嘶吼在她心中咆哮!她的目光猛地扫向书案上的星象图!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
“哗啦——!”
一阵凛冽的寒风,不知从何处缝隙猛地灌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明灭不定!
一道清冷的月光!如同银色的利剑!穿透窗棂的缝隙!不偏不倚!正好照射在书案上!照射在星象图核心区域!照射在那行被血污浸染的古老篆字之上!
奇迹发生了!
在月光与烛火交织的光晕下!那原本模糊不清、被血污覆盖的最后几个字迹!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拂去了尘埃!骤然变得清晰起来!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古老而神秘的力量!在光线下流淌!跳跃!
“需以……心头血……引之!”
七个字!如同七道惊雷!狠狠劈入吴琬琬卿的识海!
心头血!引之?!
引什么?!引动帝王星?!引动……生机?!
巨大的震撼让她瞬间僵立当场!脑中一片空白!胸口的血玉符咒却在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灼热!那股灼热感!带着一种奇异的、指向性的悸动!死死锁定在她的心口位置!仿佛在催促!在呐喊!
“呃……噗——!”
榻上!萧战的身体猛地弓起!一大口暗红色的、带着内脏碎块的污血狂喷而出!溅落在锦被上!如同盛开的死亡之花!他的呼吸骤然停止!胸口那微弱的起伏……彻底消失!
生机……断绝!
“萧战——!!!”吴琬琬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将她拖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只有本能!一种源自灵魂深处、超越生死界限的本能!
她猛地抬起右手!并指如刀!指尖凝聚起锋锐无匹的内力!朝着自己左胸心口的位置!狠狠刺下!
“嗤——!”
皮肉撕裂的轻响!在死寂的内室中格外清晰!一股滚烫的、带着生命本源力量的心头热血!如同喷涌的泉水!瞬间涌出!
吴琬琬卿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牙关紧咬!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染血的指尖!带着那蕴含着生命精华的滚烫热血!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点向星象图上那颗被血渍浸染的帝王星!点向旁边那行刚刚显现的、古老的篆字——“需以心头血引之”!
嗡——!!!
就在她染血的指尖触碰到星象图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几张沾染了萧战污血和她心头热血的星象图残页!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血光之中!那些原本黯淡的星辰轨迹、山川脉络!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骤然亮起!流淌!旋转!一股庞大、古老、浩瀚、仿佛来自洪荒宇宙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巨龙!猛地从星象图中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内室!
血光冲天!将吴琬琬卿和榻上的萧战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