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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93章:朝廷封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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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皇极殿。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弥漫着浓重到令人窒息的龙涎香气,混合着檀木、金漆和一种挥之不去的、如同铁锈般的权力腐朽气息。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高耸的藻井,日月山河的雕绘在无数牛油巨烛的映照下流光溢彩,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疏离感。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肃立丹墀之下,垂首屏息,如同泥塑木雕。唯有那低垂的眼帘下,眼角的余光,如同无形的丝线,或明或暗地交织在丹墀之上,那个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少年身影,以及……殿下那道玄色如墨、挺拔如枪的身影之上。
小皇帝萧承嗣端坐于巨大的蟠龙金椅之上。明黄的龙袍在烛光下流淌着刺目的光泽,衬得他略显单薄的身躯更加瘦削。他努力挺直腰背,试图维持天子的威仪,但那张尚带着一丝稚气的脸上,细密的汗珠依旧沿着鬓角滑落,紧抓着鎏金扶手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看似平静地扫视着殿下群臣,然而,当他的视线掠过丹墀之下、那道玄色身影时,眼底深处,却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澜——感激、倚重、如释重负……以及……一丝如同跗骨之蛆般、挥之不去的忌惮与……恐惧。
吴琬琬卿身着一袭玄色金线绣麒麟朝服,墨发用一根素玉簪高高绾起,未施粉黛。她垂手肃立,身姿挺拔如松,玄色的衣袍在满殿朱紫之中,如同一柄出鞘的玄铁重剑,散发着凛冽的寒意与不容忽视的威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冰封的湖面,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跳跃的烛火,也倒映着龙椅上那道身影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胸口的血玉符咒,传来一阵阵微弱却清晰的温热悸动,如同无声的警钟。
“镇北将军吴琬琬卿!”司礼监大太监高德胜(新任)尖利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刺破了殿内的死寂,“上前听封——!”
吴琬琬卿微微躬身,步履沉稳,踏上丹墀。每一步踏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都发出清晰而单调的回响,如同战鼓擂动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高德胜展开手中明黄的圣旨,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近乎夸张的激昂: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镇北将军吴琬琬卿,忠勇无双,智略超群!临危受命,镇守雁门!拒南楚虎狼于关外!破凉国奸谋于阵前!诛国贼魏贤于朝堂!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功在社稷!勋比日月!朕心甚慰!特加封——”
“一品镇北大将军!统领北疆三镇兵马!节制幽、并、凉三州军务!”
“赐——尚方宝剑!如朕亲临!代天巡狩!便宜行事!凡乱臣贼子!奸佞宵小!皆可先斩后奏!以儆效尤!”
“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与国同休!永镇北疆!”
“另!准其自行开府建牙!招募义军!整饬武备!以固国本!所需粮饷军械!由户部、兵部优先拨付!不得有误!”
“钦此——!!!”
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大殿中炸响!一品镇北大将军!统领三镇!节制三州!尚方宝剑!先斩后奏!丹书铁券!世袭罔替!自行募兵!这……这几乎是裂土封王般的权势!亘古未有!
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声!无数道目光!震惊!艳羡!嫉妒!忌惮!如同实质的针芒!瞬间聚焦在吴琬琬卿身上!
“臣!吴琬琬卿!领旨谢恩!”吴琬琬卿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冰珠坠地,清晰刺骨。她单膝跪地,双手高举,接过那卷沉甸甸的、象征着无上荣耀与权力的圣旨!以及……那柄被两名力士小心翼翼抬上来的、通体玄黑、剑鞘镶嵌七宝、剑柄缠绕金龙的——尚方宝剑!
剑入手!冰冷!沉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锋锐气息!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剑鞘内嘶吼!胸口的血玉符咒!在这一刻!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一股冰冷而隐晦的、带着审视与戒备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顺着剑柄!瞬间缠绕上她的手腕!
她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龙椅上的小皇帝!
萧承嗣的脸上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眼中带着强装的赞许与……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吴……吴将军……快快请起!将军……乃国之柱石!当……当得此封赏!”
“谢陛下!”吴琬琬卿缓缓起身。玄色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长长的、如同山岳般的影子。她握着圣旨与尚方宝剑的手,稳如磐石。然而,面具般平静的面容之下,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雪原。
裂土封王?无上荣宠?
不过是……画地为牢!以权为饵!以名……为枷锁!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柄尚方宝剑中蕴含的冰冷意志!感受到了小皇帝笑容背后的紧张与忌惮!感受到了这满殿朱紫眼中深藏的算计与敌意!
这柄剑……既是权柄!也是……悬顶之刃!
镇北大将军府(原镇北王府)。
府邸依旧巍峨,朱漆大门重新刷过,门楣上悬挂着崭新的、金漆书就的“镇北大将军府”匾额,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然而,府内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如同陈年血痂般的肃杀与……一丝刻意营造的、却难掩空洞的喧嚣。
正堂。巨大的紫檀木屏风前,吴琬琬卿端坐主位。她已换下朝服,身着一件半旧的玄色劲装,墨发依旧利落绾起。案几上,摆放着那卷明黄的圣旨和那柄象征着无上权柄的尚方宝剑。烛火跳跃,将剑鞘上的七宝映照得流光溢彩,却驱不散那股渗入骨髓的冰冷。
陈锋、赵虎、林墨、杨之焕等北斗军核心将领肃立两侧。人人脸上带着大胜之后的振奋与封赏带来的激动,但眼神深处,却难掩一丝忧虑。
“将军!陛下此番封赏……可谓……恩宠至极啊!”赵虎脸上那道刀疤因激动而扭曲,声音洪亮,“一品大将军!尚方宝剑!自行募兵!这……这简直是……”
“是催命符!”杨之焕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打断了赵虎的话。他捋着短须,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案上那柄尚方宝剑,“将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陛下……这是在……捧杀啊!”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自行募兵?看似大权在握!实则……将我军彻底暴露于朝野视线之下!成为众矢之的!尚方宝剑?如朕亲临?呵……这剑……既能斩敌酋!更能……斩……功高震主之臣!丹书铁券?世袭罔替?古往今来……得此物者……又有几人……善终?!”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刺在众人心头!堂内瞬间一片死寂!方才的激动与振奋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冰冷的寒意!
吴琬琬卿缓缓抬起手。指尖拂过尚方宝剑冰冷的剑鞘。那冰冷的触感,与胸口的血玉符咒传来的温热悸动,形成了诡异的对比。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声音清冷:“杨先生所言……不错。”
她缓缓站起身,踱步到窗前。窗外,庭院深深,积雪未融,几株枯梅在寒风中倔强地伸展着枝桠。
“陛下……需要我。”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魏贤虽除,朝局未稳。南楚项燕,凉国拓跋雄,皆是虎视眈眈。他需要我这柄刀……替他扫平外患!震慑内敌!”
她的目光陡然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然!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此乃……帝王心术!亘古不变!”
她猛地转身!目光扫过众将震惊的脸庞:“这柄尚方宝剑!是权!亦是枷锁!它悬在我头顶!也悬在……所有……忌惮我、畏惧我、欲除我而后快的人头顶!”
“自行募兵?”吴琬琬卿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好!那我们就……光明正大地……募兵!”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陈锋!赵虎!”
“末将在!”
“着你二人!即刻以整饬边军、招募新勇之名!在幽、并、凉三州!广贴告示!招募青壮!凡身家清白!体魄强健者!皆可应募!待遇从优!军功厚赏!务必……在三月之内!募得精兵……五万!”
“五万?!”陈锋、赵虎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这几乎是要重建一支北斗军啊!朝廷……会答应吗?!
“陛下……准我自行募兵!”吴琬琬卿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们……遵旨而行!有何不可?!”
她目光转向杨之焕:“杨先生!”
“下官在!”
“粮饷军械!户部兵部……不是答应优先拨付吗?”吴琬琬卿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烦请先生……亲自去一趟户部、兵部!拿着圣旨!拿着陛下的口谕!盯着他们!一粒米!一杆枪!都不能少!若有人……胆敢推诿拖延……”
她的目光落在案上那柄尚方宝剑上!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此剑……可斩……奸佞宵小!”
“下官……明白!”杨之焕眼中精光一闪!重重点头!
“林墨!”吴琬琬卿的声音陡然转厉!
“末将在!”林墨踏前一步,眼神锐利如鹰。
“鹰眼!”吴琬琬卿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撒出去!盯紧……京城!盯紧……朝堂!盯紧……所有……与我们有接触的官员!特别是……陛下派来的……‘监军’!我要知道……他们……见了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末将……遵命!”林墨沉声应道,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
“另外……”吴琬琬卿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带着一丝深沉的凝重,“传令各营!加紧操练!严明军纪!凡有懈怠!滋事!泄密者……军法从事!绝不姑息!”
“是!”众将齐声应诺!
吴琬琬卿缓缓走回案前。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尚方宝剑冰冷的剑柄。那冰冷的触感,如同小皇帝眼中那丝忌惮的目光,时刻提醒着她所处的险境。
“这柄剑……”她低声呢喃,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既是陛下给的……那便……好好用着!”
三日后。镇北大将军府,演武场。
寒风凛冽,卷起地上的雪沫。巨大的演武场上,积雪已被清扫干净,露出冻得坚硬如铁的黑土地。数千名新招募的青壮,身着半旧的皮袄,手持简陋的木枪或竹刀,在凛冽的寒风中列成歪歪扭扭的方阵。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中带着对新生活的茫然和对严苛训练的畏惧。刺骨的寒意让他们瑟瑟发抖,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可闻。
场边高台之上。吴琬琬卿身披玄色大氅,端坐于铺着虎皮的帅椅之中。她的身侧,坐着一位身着绯色官袍、面容清癯、眼神精明的中年文士——兵部侍郎周淮安。他正是小皇帝以“协理军务、督运粮饷”之名,派来的监军。此刻,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手中捧着一个暖手炉,目光看似专注地扫视着场中操练的新兵,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无形的探针,时刻留意着吴琬琬卿的一举一动。
“吴将军治军严明,雷厉风行,下官佩服。”周淮安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恭维,“短短三日,便已招募数千新勇,假以时日,必成一支虎狼之师。”
吴琬琬卿目光平静地看着场中在寒风中艰难操练的新兵,声音清冷:“周大人过誉。保家卫国,匹夫有责。这些儿郎,皆是北疆热血男儿,本将……不过是给他们一个报国的机会。”
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周淮安身上:“倒是周大人,督运粮饷,责任重大。本将所需粮草军械,还望大人……多多费心。”
“将军放心!”周淮安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圆滑,“下官奉旨而来,自当尽心竭力。户部、兵部那边,下官已多次催促,第一批粮草……不日即可运抵雁门关。”
“有劳。”吴琬琬卿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尚方宝剑冰冷的剑穗。胸口的血玉符咒,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悸动,带着一丝指向性的温热,牢牢锁定在周淮安身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位看似温和的监军体内,那股隐藏极深的、如同毒蛇般阴冷的……内息波动!以及……他看似随意的目光中,那抹难以掩饰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就在这时!
“报——!!!”一名传令兵疾驰而来!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急促与一丝惊惶!
“禀将军!凉国……凉国拓跋雄!亲率八万铁骑!已……已突破黑水河防线!夜北达古拉部……损失惨重!凉军前锋……已……已逼近雁门关外百里——!!!”
轰——!!!
如同惊雷炸响!高台之上!所有人脸色剧变!
周淮安手中的暖手炉“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猛地站起身!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吴琬琬卿缓缓站起身。玄色的大氅在寒风中猎猎狂舞!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却如同燃烧的星辰!爆射出足以冻结灵魂的寒芒!胸口的血玉符咒!传来一阵滚烫的、如同熔岩般灼热的悸动!带着萧战微弱却执着的生命气息!也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猛地抽出腰间悬挂的尚方宝剑!
“锵——!!!”
一声清越龙吟!响彻云霄!冰冷的剑锋在惨淡的日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寒芒!直指北方!那风雪弥漫的方向!
“传令——!!!”
她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带着玉石俱焚的杀伐!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惊惶与骚动!
“三军!备战——!!!”
“让拓跋雄……看看……”
“这柄尚方宝剑……”
“先斩的……是……谁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