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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班里转来一个新的同学。

      但对孙权来说,他并没有多大兴趣。

      准确的说,他对学校的事情都不甚在意。

      他不参加社团,也不加入小群体。

      可是他的身边并不缺少一起玩耍的人,比如他的发小朱然。

      我行我素的样子让很多同年级的男生讨厌。

      奈何相传他有个□□的哥哥,许多人既看不惯他却又拿他没有办法。

      “你坐到我的位置上了。”

      曹丕闻声抬头,眼前站着一个紫色头发的少年,身形高大。一双碧眼散发着幽绿的光。

      这是孙权对曹丕说的第一句话。

      这人为什么如此嚣张?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新来的第一天就惹到了□□的弟弟。

      曹丕默默起身。

      孙权的眼睛向两边撇开,不再看曹丕。

      孙权坐在椅子上,手撑着下巴,面向窗外,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周围嘈杂的声音都与他无关。

      这是曹丕转到新学校的第一天,第一次见到了孙权。

      曹丕觉得孙权很忧郁。

      到不是因为他的一双绿眼睛,像宝石那样深邃,也不是因为孙权丰满的嘴唇总是一条直线,很少有弧度,而是孙权身上的气息。

      是三好学生曹丕从来未知的领域。

      体育课上,曹丕被篮球砸中了脑袋,鼻血直流。

      他去盥洗室匆匆洗脸,抬头望着镜子中自己苍白的面容,还挂着下流的水珠。

      他想着一些事。

      从小到大,一直以为自己和哥哥,是爸爸仅有的孩子。
      从小到大,所有的考试都是满分。

      哥哥每次都夸他,弟弟最棒。

      后来没人夸他了。

      爸爸忙着生意场,夜夜都有应酬。

      一次爸爸带着哥哥,酒后驾驶,爸爸捡回一条命,哥哥却当场身亡。

      那天曹丕拿着满分试卷在医院的走廊坐了很久很久,想着只要哥哥一出来就立即给他看。

      哥哥再也没能见到。

      母亲在家大哭大闹。
      曹丕才第一次知道,原来父亲还有除了自己和哥哥以外的孩子。原来母亲这么多年一直都知道。

      此后曹家每日都是阴沉沉的氛围。

      曹丕努力拿了多少满分也没有缓解的阴沉。

      父母终于要离婚了。

      他的弟弟,未曾谋面的弟弟,有着温暖的笑容,手里也拿着满分试卷。同校的师生都说弟弟才华横溢,是少见的天才。

      他一直觉得爸爸挺爱他的,直到看见爸爸接弟弟放学。

      他才终于屏弃执念,相信母亲的哭诉,都是真的。

      爱是不可以比较的。

      母亲很快找人搬走自己的东西。

      曹丕发现自己不在母亲的东西范围里。

      母亲红着眼圈,拉着他的手,对他说,我受够了。

      曹丕放开了她的手。

      走吧。

      曹丕看着她眼角被泪水沁润的皱纹,从这一刻,他学会了放手。

      从二楼自己卧室的阳台上,望着母亲离去的身影,曹丕意识到,成人的世界,真的很复杂。

      但他清楚明白,自己总有一天会和他们一样。

      他反手把桌上的日历扣倒。

      曹丕开始反感一切倒映时间流逝的东西。

      “岁月逝,忽若飞。”

      “何为自苦,使我心悲。”

      他握着笔,写下几字。

      曹丕同意转学。
      是父亲之前一直想让他转去一个私立政校。

      他甚至想搬去世界的另一头,但是有什么用呢,去向哪里,都逃不出时间的手掌心。

      孙权觉得曹丕很忧郁。

      到不是因为曹丕是否熬夜而留下的黑眼圈,也不是因为曹丕瘦高的身材,而是看见曹丕在角落里偷偷抽烟的样子。

      孙权自诩不是三好学生,但他从不抽烟。

      哥哥不许他抽烟。

      即使现在没人管他了。

      孙权依然觉得黑白相框里哥哥的眼神很炽热。

      他不敢看。

      曹丕往鼻子里塞满了白纸,在走廊慢悠悠地走,路过自己本该空空如也的教室时,看到了坐在窗台上的孙权。

      他拿着自己的本子。

      听到曹丕的脚步声,孙权抬头,跳下来。

      你很没礼貌。

      这是曹丕对孙权说的第一句话。

      「岁月逝,忽若飞」是你写的?

      是又怎样。
      曹丕在心里回答,不作声。

      「何为自苦,使我心悲」

      孙权路过曹丕,把本子拍在曹丕身上,嘴里念着。

      曹丕望着孙权在走廊中的背影,良久。

      夕阳给孙权镀了一层金光,长长的影子伴随孙权消失在楼道转角。

      一次晚自习课后,孙权准备乘夜色翻墙离开,走到墙根发现曹丕也在。

      曹丕夹着烟。

      你不应该抽烟。

      关你屁事。

      孙权反而笑了。

      不关我事,是不是你们喜欢写东西的人,都是这副德行啊?

      黑夜中的孙权遭到了曹丕的白眼,但他并不知道。

      也给我一根吧,孙权对曹丕说。

      曹丕长长吐出一口烟,散在夜里。

      他背靠着墙,懒懒地掏出一包烟,给了孙权。

      孙权接来一看,是Marboro。

      孙权要火,接过后啪的一声点着,正送往烟头上,突然顿住。

      “不许你抽烟。”
      “除非你成年,我再不管你。”

      孙策的话在耳畔环绕。

      微小而摇曳的火光照着孙权出神的双眼。

      干吗呢?取暖呢?

      曹丕说了第二句话。

      孙权用鼻腔笑了一下,点燃了烟。

      一直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好。
      孙权先说。

      那你还抽?
      曹丕的后脑勺也靠在墙上。

      我哥哥好像很喜欢这东西。

      我爸爸也是。

      但他却不允许我抽。

      我哥也是。

      大人都好没意思。

      是啊……
      曹丕用细细的手指弹灭烟头,黑夜中少了一个火星。

      孙权看不见曹丕走远的身影,却感觉到他的离开。

      或许是二人第一次正式谈话。

      孙权在同样的时间,又遇到了墙根下的曹丕。

      也许是孙权故意的。

      曹丕蹲着,用细长上挑的眼睛斜着瞄了他。

      孙权也在墙根树下蹲下来,两人望着曹丕指尖的香烟星星点点的微光。

      你之前写的,「岁月逝,忽若飞」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这几个字是什么难理解的字吗。

      我当然知道表面意思……我是问你,为什么简简单单几个字,会这么……

      忧伤。

      和你我一样忧伤。

      孙权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是矫情派的,走不了文青路子。但心里第一时间却只有这个念头,自己都吓了一跳。

      曹丕没有回话。

      香烟燃尽,烟灰无声落在草坪上。

      岁月飞速离开你,也带走了你的……你最重要的…人…对你来说……

      那……如果时间不会流动,重要的人也会离开吗?是因为时间的流动才离开,还是因为有人的离开才发现时间会流动?

      孙权一股脑抛出很多问题。

      曹丕依然没有回答。

      两人双双因为缺席晚自习而受罚。

      人真的还会活在另一个地方?

      此时晴空万里,偶有浮云蔽日。

      孙权躺在几个拼在一起的椅子上,双手枕在脑袋下面,冷不丁问曹丕。

      曹丕正趴在栏杆上,听见孙权这么说,回头望着他,风穿过曹丕的发间。

      或许吧……

      夕阳照耀过来,穿过曹丕,给他既纤细又有力的身子留下一个长长的剪影。

      你和你哥关系咋样。
      曹丕转身背靠栏杆,扭脸看向同趴在栏杆边的孙权。

      嗯~很好,很好,很好。

      曹丕嗤笑一下。
      你的用词,真有意思……

      你是不是想说我没文化?但我就是觉得…我们俩之间,找不到其他形容词了。

      你不是也有兄弟吗,你们关系咋样?
      孙权也转过身来,背靠栏杆。

      曹植。

      曹丕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的面容。

      曹丕嘴角轻轻撇了一下。

      夕阳落沉。

      就那样吧。

      曹丕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向楼梯走去。

      孙权不想承认,但有那么一瞬,感觉曹丕这孤傲的态度,还挺酷。

      我什么时候能有这样一半,也成啊。
      孙权想起张昭说自己,成天傻哈哈。

      孙权离开天台之前,对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说到,“我偏抽烟,谁叫你再也不管我了。”

      此后孙权和曹丕干脆成了前后桌,在年级里还成了大家的闲谈。

      两个看似完全不可能玩到一起的人,居然主动成了前后桌。

      是不是因为你哥彻底死了,你才这么欣赏他。

      曹丕和孙权坐在路边摊上,细长的手指夹着更细的眼,食指轻点香烟,烟灰飘然落下。
      曹丕翘着二郎腿,背挺得很直,说这话的时候拿狭长的眼睛瞄着孙权。

      爱这个字在你这里就这么烫嘴么?

      曹丕听罢只是嘴角扯起笑容,你不是问我,和我兄弟关系怎么样吗?

      对啊。
      孙权把生煎包塞进嘴里。

      曹丕吸了一口烟,真的是就是那样。

      见过一次你弟,和你真的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人。

      风牵起曹丕的白衬衫,他抬头睨了一眼树上的蝉叫。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接纳子建?
      不,或者说,自己根本没有接纳的资格,他本身也是父亲的儿子。
      从他搬进父亲的家…?不,也是他的家。

      曹丕不再纠正自己的想法,他碾灭烟头。

      问孙权,你吃好了没。

      两人起身回校,一路都是夏蝉的叫声。

      你和你弟,很难相信不是一个妈生的,你俩也太像了。

      是吗……曹丕嘴角抽了一下。

      我和我哥倒是不怎么像,我和我妹很像……

      孙权说了什么,曹丕不知道,他只是默默地进入自己的回忆里。

      那张脸,确实和我很像。

      我什么时候原谅他的?或者说,我什么时候原谅了父亲?

      是父亲在酒后吐露,将来的家业还是会让自己继承的瞬间吗?还是父亲搂着自己的脖子说对不起哥哥和母亲的片刻吗?

      嗯,无所谓了。

      没关系。

      孙权走了。

      曹丕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很吃惊,但也不意外。他没来上课,曹丕也猜到了因为他家里的事。

      小孩总会长大,总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一夜之间变得性成熟;发现自己终要学会独自面对宇宙。

      曹丕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他拿出钢笔在本子上瞎划。

      扭头看见了窗台上花盆里的种子,不知何时,竟然发芽了。

      有一次自己吃了水果,剩下的核儿被自己随手扔在花盆里。

      孙权看见了,就戳他的背,小声说,这样会发芽的。

      曹丕以为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在课上叨扰自己。

      正好老师要提问,曹丕直接对老师说了孙权的名字。

      老师便叫孙权回答。

      孙权光顾着观察曹丕,压根没有听课,支支吾吾的。

      孙权被老师指责以后,坐下,比刚才更用劲地戳了曹丕的背,作为报复。

      曹丕脸上略带笑意,往后靠。

      孙权往前,说,这样肯定会发芽的。
      我哥哥说的。

      你无不无聊啊。
      曹丕立马把身子倾向前去,不再听孙权的低语。

      我跟你打赌?
      喂~

      曹丕面容上轻微露出笑意,听着孙权在后面压低声音叫喊。

      如果发芽了,以后的万宝路都你包了,怎么样?
      喂。

      曹丕回头,空荡荡的一张桌子。

      夕阳血红血红照着只有曹丕一人的教室。

      曹丕斜坐在桌角上,他起身走到自己的位置跟前,看着窗台上花盆里的小芽。

      他自己都想不起当时吃的什么。

      “以后的万宝路你都包了。”

      曹丕从口袋里伸出双手,把一包烟轻轻放进孙权空荡荡的桌洞里。

      风来到教室,想掀起曹丕的衣角,曹丕却早已离开教室了。

      风轻轻吹开曹丕课桌上的本子,在某页停了下来,上面的笔迹苍劲古朴。

      “阳春无不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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