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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理智,情感 ...

  •   奈菲尔塔利起得很早。昨天法老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转头生了大气,下人们也来请她,可他谁也不见,奈菲尔塔利不敢违抗拉美西斯的命令,但她知道有一个人敢。

      她看到一个御前侍卫——好像是叫韦莱特——急乎乎地拉出马车,就知道他们要去找泰雅。

      泰雅。如今,这个名字她只存在她的心中。拉美西斯正式登基后启用了一批新臣,将奈菲尔塔利立为大王后,而他当天最后的命令是为泰雅赐名。

      美丽的伊西斯女神。她用自己的智慧和伟力拯救了自己丈夫,并与他孕育出荷鲁斯神——所有法老的保护神,而后,她又从赛特手中保护了她的孩子,因而,伊西斯女神即是一位理想的妻子,也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把这样一个名字安在陶工(在她娘家人的眼里,血脉高于一切,哪怕他已经是将军)之女身上。这个行为足以触动祭司们的神经,但他们无能为力。祭司们只能看着拉美西斯法老为自己加冕,哪有更多的心力干涉法老为宠妃赐名的事?

      不过相比直接与法老起冲突,针对一个女人就简单很多了。

      奈菲尔塔利收到过不少家里的传讯,因为梅莉特的存在,她曾一度被故乡的亲人忽视,但庶妹的迅速失势让他们不得不再度借助她的力量。其中的内容大同小异,依然是让她盯紧泰雅(讯息中倒是很诚实地用了对方的新名字,伊塞诺弗列特),最好除掉她,再不济也要保证成为王储、登上王位的是她的儿子。

      他们还是不明白。无论是恫吓还是恳求,奈菲尔塔利都无动于衷。他们以为梅莉特输在她的不谨慎,他们相信换一个处事更加周全的姑娘便可挽回局势。

      不。阿赫特的悲剧就已经决出这片土地的胜者。作为赢家,王室不可能再接受一个梅里涅特——这才是奈菲尔塔利经由庶妹失势窥见的真相。

      至于保证儿子登上王位就更好笑了,这个任务的难度比前者难上千倍。

      先不论能够决定王储人选的只有法老,奈菲尔塔利与自己的孩子们就没有多少相处时间。

      她爱着自己的孩子,在那对生下来就没活成的双胞胎之后更是如此,但太后和法老只允许她有限度地同自己的孩子相处,她没明说,但奈菲尔塔利知道她是这个意思。

      奈菲尔塔利一直做着那天的梦。紫红色的霞光下站着的是三个孩子,两个属于她,一个属于泰雅。泥土遍布他们的胸膛、手臂和脸颊,把皇子打扮成放羊娃。她镇定地走过他们——在现实中的那天,她发出了惊叫——进入太后的居所。

      太后是个美丽的人。她虽然经过多次生产和死亡,但依然身材苗条、气质典雅。奈菲尔塔利猜她并不怎么看重孩子,因为她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反而泰雅神色肃穆、如临大敌。

      “奈菲尔塔利,”太后见了她便露出微笑,“坐吧。”

      她慢慢坐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上,观察泰雅的表情。法老的宠妃有一张美丽的面庞,笑起来更如长夏,但如今,她瞧上去却比沉重的黑夜还要令人心慌。

      在太后的指令下,泰雅讲起那三个孩子的故事。老实说,奈菲尔塔利不认为他们犯了多么大的错,只是欺负下人而已,罚一罚,让他们知道不要责罚无辜就是。

      但她的好话没有得到在场任何一人的赞同。泰雅低着头,不发一语。太后的脸上依然是祥和的笑容。

      “奈菲尔塔利,你是个温柔的妻子,更是个和蔼的母亲。孩子们需要你,但这种小事就交给泰雅,你用不着烦心。”

      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奈菲尔塔利想到这一刻,她所有的快乐和幸福都会瞬间消逝。她曾迷茫地看着太后和泰雅,但现在,她一直盯着自己的朋友,期望从她的脸上读出什么,然而浮现在她眼前的只有一团迷雾。

      这是没办法的事。那刻,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又怎能知晓泰雅的反应呢?

      太后还在说话,她打定主意要用温柔的话语将她的孩子从她身边夺走。“孩子们的杂事交给泰雅,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奈菲尔塔利当然不甘心。她当晚就去找了拉美西斯,王储见了她。

      “你说得对,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拉美西斯的话让她心头一喜,但紧接着,他朝她泼了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反正都是小事,你不用操心。泰雅总是喜欢管这管那,遇到什么事就喜欢说两句,你不要和她学。过几天瓦瑟特的神庙修缮就竣工了,你陪我去。”

      “可他们是我的孩子。”

      拉美西斯瞥了她一眼。“泰雅可以当一个好母亲。比起一个母亲,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奈菲尔塔利知道他的意思——做一个合格的大王后,别的什么都别管。

      她坐在窗前,盯着棋盘,却没有再想下一步的局势。

      泰雅,伊塞诺弗列特知道吗?我并非不爱自己的孩子,而是不能。奈菲尔塔利从没把这个问题讲出来——亲生的姐妹尚有保留,更何况她与泰雅并非血亲。

      “殿下。”米乌将早餐放在桌上,“您昨天就睡得晚,今天还起这么早......为什么不再歇一歇呢?”

      奈菲尔塔利瞧了她一眼。米乌的年纪早该结婚了,但她依然选择为她服务,无论米乌是不是图雅太后的眼线,奈菲尔塔利都很感激她的陪伴。

      奈菲尔塔利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把答案告诉她:“今天伊塞诺弗列特一定会来找我。”

      米乌点点头,不再发问,只开始为她收拾东西。这就是米乌的优点,奈菲尔塔利想,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和我的母亲全然不同。

      此次南下之行,拉美西斯与伊塞诺弗列特又向南方走了一段,说是巡视酒庄,奈菲尔塔利则留在耶布。为了给她解闷,法老特地将她的家人召进行宫与她作伴——当然,只有女眷——但说实话,有些人,见,还不如不见。

      有那么一瞬间,奈菲尔塔利都对自己的眼睛产生怀疑。她离乡之时,她的母亲还有着玲珑的身段和俏丽的容颜,然而应召进宫的人却是个臃肿松弛、面容苍白的老夫人。奈菲尔塔利赶忙问有没有人欺负她,然而应当是她母亲的女人轻轻拍开她的手。

      “不劳大王后殿下费心。”老夫人回答,“没有人欺负我,只是我没能给你父亲——如果你还当大人是你的父亲的话——总之,我没给他他想要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和你没关系。”

      说完,老夫人便转过头去。她们坐地极近,奈菲尔塔利能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香膏的味道,以及其下酸败腐朽的气息。她望着母亲,如今,母亲光鲜亮丽的也只有那一头蓬厚浓密的棕色长发。

      难道我做错了吗?我是不是应该和梅莉特一起针对泰雅,而不是引诱梅莉特触怒拉美西斯?

      “母亲......”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老夫人无情地打断。“殿下,您没必要在我这个老人身上浪费时间。我帮不了您什么,您还是多跟你姐姐说说话吧。”

      “母亲!”

      大姐的惊呼没能阻止母亲的闷气。老夫人继续说:“我瞧你也早就不是处女了,却还是像个连月事都没来的小姑娘那般天真。你真以为那个伊塞诺弗列特是什么善人?她能让法老赐名,能让梅莉特失宠,总有一天,她会为了儿子的前程把矛头对准你!”

      不。梅莉特的事情是我做的。奈菲尔塔利无不遗憾地想,是我打听好拉美西斯的行程,劝泰雅和孩子们一起和父亲玩闹。至于梅莉特,我的庶妹就是个沉不住气的蠢货。我只是买通她身边一两个侍女,吹吹耳旁风,她就急得不得了。拉美西斯给她几张好脸她就觉得他爱上她了?泰雅都得不到的东西,她怎么可能得到?

      不过我也应该谢谢梅莉特。要不是梅莉特,我确实不知道泰雅能有多么有情有义。她居然还会给一个致力于诋毁她的妃子求情?还会心甘情愿地派自己的仆人费心费力照顾她?要知道梅莉特那年才十三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没人管、冷落她六十多天,不说别的,光是衣服就要有大半穿不上。

      奈菲尔塔利没有说话。大姐也拦不住她,老夫人继续喋喋不休,还是那老几套:身份、地位、王后、王储、法老......就是没有奈菲尔塔利。

      她有点想笑,但是最终也没笑出来。她理解自己的母亲。母亲一直想给大人一个健康的男孩。可惜,这三十四年来,她流产了五次,在女儿离家之后,她又产下了几个男孩,不是死产就是夭折。这是个令人难过的故事。

      在那喋喋不休的末尾,奈菲尔塔利只说了一句话。“你不明白,她永远都不可能是大王后。”

      一个权力基于偏爱,一个权力基于制度。她们之间都很清楚这个易碎但精妙的平衡。只要她奈菲尔塔利还活一天,伊塞诺弗列特就不可能在地位上更进一步。

      奈菲尔塔利听到那声迟来的轻笑。她将自己的黑子往前进一步,吃掉面前的斥候。

      二姐说的对,我属于这里。她在心里自语道。自从出嫁的那天开始,阴谋、欺诈、纷乱……这些不安就一直陪着我,以后也会如此,直到我走向坟墓——但我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

      伊塞诺弗列特虽然没有拉美西斯的爱,但她对拉美西斯依然很特殊,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是个聪明的怪人,除了拉美西斯,谁都能进她的眼。奈菲尔塔利很喜欢她,与其在日后碰上一群合不来的敌人,倒不如找一个合得来的盟友。

      她用过早餐后不久,伊塞诺弗列特便上门了。如今她挺着肚子,身体有些笨重,走了一会儿便脸颊泛红。奈菲尔塔利不免想起她骑在马背上,与狗儿嬉戏的快活模样,觉得有些遗憾。

      她主动上前扶住伊塞诺弗列特,让她不要行礼。她们两个关系好,奈菲尔塔利也强调过无数次,但伊塞诺弗列特每每都会按部就班地做一次,上前扶她进门也就成了奈菲尔塔利的习惯。

      她招呼着侍女们上水、拿点心,然后让她们先下去,最后问:“你还好吧?昨晚陛下没难为你吧?”

      其实这个问题完全是多此一举,因为拉美西斯向来对伊塞诺弗列特格外纵容一些(虽然奈菲尔塔利觉得那仅仅是因为她够聪明,清楚拉美西斯的底线在哪里),更重要的是,伊塞诺弗列特除了略有疲惫,总体看上去精神还可以。

      但奈菲尔塔利依然这么问,因为这才是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没事,不过确实把我吓了一跳。”伊塞诺弗列特探过头去,小声同她打趣道,“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在窝囊和生气之间选了生窝囊气。”

      奈菲尔塔利笑了。“这你可不能给陛下听到,不然他肯定不能放过你。”

      “姐姐不说,他就不知道。”

      “你说说孩子们的情况,我就不告诉他。”

      伊塞诺弗列特同她讲了一下两个孩子在校场比武的事,又递给她一张折地整整齐齐的草纸。“这是他们给你的信。”

      奈菲尔塔利不疑有他,接过放在桌上,打算等友人离开后,再品读一下孩子们的大作。接着,伊塞诺弗列特跟她谈起了一个姑娘的事。

      “泰伊?”

      这个名字很熟,但拉美西斯的孩子实在太多,虽然其中大多夭折,但奈菲尔塔利一时间也对不上号。

      “梅莉特的女儿。”

      伊塞诺弗列特这样一说,奈菲尔塔利便想起来了。梅莉特头胎流产,第二胎难产。泰伊生下来的时候十分瘦小,大多数人都觉得她也逃不过早逝的结局,没想到今年都五岁了。

      “我觉得,她要是想母亲,去看看也没事。毕竟都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伊塞诺弗列特沉吟片刻,“我打算去跟梅莉特聊一聊。姐姐,你觉得呢?”

      奈菲尔塔利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毛病。当年她让梅莉特触怒陛下,为的就是让她认清自己在拉美西斯的地位,以防以后她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有泰雅这个后宫老好人在,庶妹以后过得也不会太难,只是拉美西斯的反应比她预料中的更加坚决,甚至连再也不见这种话都说的出来。

      不过谁知道他现在还记不记得呢?

      “......梅莉特本性不坏,要说,也只是嘴上不留情。”她微笑着,像一个大王后那样回答,“我没理由拦你。”

      “好,那我今天回后宫之后就去。”伊塞诺弗列特指指桌上的信,“要不要我帮你把回信捎过去?”

      哎,这世上跟儿子混成笔友的母亲,大概也只有我一个吧?

      “我看一下。”

      奈菲尔塔利本想拒绝的,但还是熬不过抓起桌上的草纸,展开,里面只写了一句话,却把整张纸填了个满满当当。

      ——我们很想你,等你有空了(这个划掉了),你一定要来找我们!

      她瞧着那张纸,哭笑不得。她的两个孩子写起东西来一个比一个啰嗦,这种直白的点子出自谁之手自不用说。

      “伊塞诺弗列特。”

      “您可以想一想回信的内容。我就先走一步。”

      被她点名的始作俑者得意地从座位上站起,临走前,顺手把白方的车移到了个很刁钻的位置。这意味着她又有一段时间要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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