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
时砚安离开后的日子，章柏舟的世界仿佛失去了色彩。
教室里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图书馆里无人占据的对座，放学后寂静的小巷...每一个熟悉的场景都变成了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最初的几天，他几乎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
母亲担忧地询问，他只能以“学习压力大”搪塞过去。没人知道，他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失恋。
直到第三天深夜，他才鼓起勇气打开时砚安留下的笔记本。
厚重的牛皮纸封面，里面是时砚安工整有力的字迹。但内容并非课堂笔记，而是一行行代码和详细的技术注释。笔记本的扉页上，写着一串网址、一个复杂的密码，和一句简短的话：
「用这个联系我。等我。 —— Y.A.」
章柏舟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他立刻打开那台老旧台式电脑，笨拙地输入网址。
屏幕闪烁后，出现了一个极其简洁的黑□□面，只有一个登录框。
他输入密码，界面跳转，出现了一个类似早期聊天室的窗口。
窗口顶端，显示着另一个在线用户的代号——「Anchor」（锚）。而他的代号被默认设置为「Nautilus」（鹦鹉螺）。
几乎是同时，对话框里跳出了一行字。
Anchor：你来了。
章柏舟的手指微微颤抖，敲下回复。
Nautilus：砚安？
Anchor：是我。这个服务器是我用零花钱租的，加密协议也是我自己写的。很安全。
Nautilus：你到了吗？怎么样？
Anchor：到了。时差七小时。这里…像座监狱。但网络管不住我。
隔着屏幕，隔着千山万水，章柏舟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时砚安那份倔强和安抚。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Nautilus：我很想你。
对话框停顿了许久。久到章柏舟以为网络断了。
Anchor：我也是。每一天，每一刻。
从那天起，这个秘密的聊天室成了他们唯一的纽带。由于时差，他们的交流变得断断续续，如同跨越海洋的漂流瓶。
章柏舟会在国内的深夜（英国的下午）上线，而时砚安则常常在英国的凌晨（国内的上午）出现，留下大段大段的留言。
他们聊一切能聊的：章柏舟的高三生活，时砚安在预科学校的见闻，对未来的设想，甚至只是今天吃了什么，天气如何…唯独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沉重的话题——时家的压力，分离的痛苦，以及对重逢不确定性的恐惧。
时砚安似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计算机世界中。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那个小小的匿名论坛，开始向章柏舟展示更宏大的蓝图。
Anchor：看这个。我写的一个爬虫程序雏形，可以分析公开的市场数据。虽然还很粗糙。
Nautilus：看不懂，但觉得很厉害。
Anchor：等我完善它。知识就是力量，柏舟。我需要力量。
Nautilus：我相信你。
章柏舟也开始努力。
他收起了所有的彷徨和悲伤，将精力投入到学习中。
前世他成绩平平，最终只上了一所普通大学。
但这一次，他有了明确的目标——他必须去一个更好的平台，拥有更强的能力，才能在未来与时砚安并肩而立，而不是成为他的拖累。
他熬夜刷题，请教老师，成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班主任在班会上表扬他的进步，同学们投来惊讶的目光，只有章柏舟自己知道，支撑他的是屏幕另一端那个名为「Anchor」的信念。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危机从未远离。
一天晚上，章柏舟照常登录聊天室，却发现「Anchor」的头像异常活跃，不断显示“正在输入…”，却迟迟没有信息发来。
Nautilus：砚安？怎么了？
过了好几分钟，回复才跳出来，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压抑的愤怒。
Anchor：他们发现了。不是这个聊天室，是我在调试的一个程序。触碰到了家里一些不想让人知道的“敏感信息”。
章柏舟心里一紧。
Nautilus：什么敏感信息？对你有危险吗？
Anchor：一些陈年旧账，关于公司早期不太干净的商业手段。放心，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毕竟我是“时家唯一的继承人”。但监视更严了。他们给我换了台被严格监控的电脑。
Nautilus：那这个聊天室…
Anchor：暂时安全。我用的是公共图书馆的电脑，绕了几个弯。但以后上线时间会更不固定。柏舟，如果我突然消失很久，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联系你。
Nautilus：我明白。你千万小心。
Anchor：你也是。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这次对话后，时砚安上线的时间果然变得更加飘忽不定。有时连续几天毫无音讯，有时会在深夜突然出现，聊上几句又匆匆下线。每一次短暂的交流都弥足珍贵，每一次断线都让章柏舟的心悬在半空。
高三的冬天格外寒冷。
一场大雪后，章柏舟患了重感冒，高烧不退，请假在家休息。
昏昏沉沉中，他梦到了前世那场惨烈的车祸，时砚安满身是血的样子和十七岁时砚安离开时的背影交织在一起。
“砚安…不要走…”他在梦中呓语。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手机在震动。挣扎着摸过来，看到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寥寥数字：
「下雪了，很想你。安。」
泪水瞬间涌出，混合着额头的汗水。
章柏舟抱着手机，像抱着一块救命的浮木。时砚安在用另一种危险的方式告诉他，他还在，他也在跨越时空地思念着他。
病好后，章柏舟更加拼命。高考倒计时一百天的誓师大会上，他在心愿卡上只写了一句简短的话：
「去有你的未来。」
他将卡片牢牢系在班级的愿望树上，如同立下一个无声的誓言。
时间在紧张的备考和断断续续的网络联系中飞逝。
高考结束那天，章柏舟走出考场，迎着刺眼的阳光，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网吧，登录那个熟悉的黑□□面。
他迫不及待地输入好消息：
「Nautilus：考完了。感觉不错。应该能去你想去的那所大学。」
他等了整整一个下午，「Anchor」的头像始终是灰色的。
接下来的几天，依旧没有回应。
填报志愿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章柏舟按照之前的约定，在第一志愿填上了时砚安曾提过的、以计算机专业闻名的顶尖学府。但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时砚安已经失联超过两周了。这是最长的一次。
就在志愿填报截止的前一晚，章柏舟几乎绝望地再次尝试登录。这一次，界面竟然顺利跳转，而「Anchor」的头像亮着。
Nautilus：砚安！你终于来了！我考完了，志愿也填了！你怎么样？
对话框沉默着。过了几分钟，才出现回复，内容却让章柏舟如坠冰窟。
Anchor：不要等我了。
Nautilus：什么意思？！
Anchor：家族安排了联姻。我同意了。我们结束了。
章柏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可能！这绝不是时砚安会说出来的话！
Nautilus：你不是砚安！你是谁？！
Anchor：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他的决定。忘了他吧。
Nautilus：我不信！让他亲口对我说！
Anchor：他不会再见你了。这个聊天室，到此为止。
说完，对方的头像瞬间变灰，无论章柏舟如何刷新、发送信息，都再无回应。
章柏舟瘫坐在网吧的椅子上，浑身冰冷。
是时父吗？还是时家的其他人？他们终于发现了这个聊天室，并给了最致命的一击？时砚安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被完全控制住了，还是…
他不敢想下去。
那个夏天，章柏舟在焦灼和绝望中度过。
他最终收到了第一志愿的录取通知书，却感受不到丝毫喜悦。
他试遍了所有能想到的方式联系时砚安，全都石沉大海。那个黑色的聊天室，再也没能登录上去。
时砚安仿佛人间蒸发，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九月，章柏舟独自一人踏上开往大学的列车。
站台上，父母欣慰地向他挥手告别。他挤出一个笑容，转身的瞬间，泪水却悄然滑落。
列车启动，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章柏舟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轻声呢喃，仿佛在质问那个远在异国他乡、或许已经身不由己的人：
“时砚安，你明明也很喜欢我…凭什么装不在乎？”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无论你在哪里，经历了什么，我都不会放弃。我会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站在你面前，亲口问你一句为什么。”
大学只是开始，他的人生，因为一个人的缺席，而有了必须前行的方向。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错过。无论要等多久，无论要跨越多少阻碍。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