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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决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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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的办公室对峙，如同一声惊雷，炸开了所有粉饰的太平，也将那些不堪的、炽热的、扭曲的情感彻底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
陆沉舟背对着门口，听着那踉跄而湿重的脚步声仓皇离去，听着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最终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暴雨声，也隔绝了那个带着一身水汽和破碎质问而来的人。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背对的姿势，良久未动。砸在桌面上的指骨传来阵阵隐痛，却远不及胸腔里那片被彻底掏空后的麻木和钝痛。终于说出来了。那些肮脏的嫉妒，那些卑微的渴望，那些自以为是却可笑至极的守护。像将一颗腐烂的心脏血淋淋地挖出来，捧到对方面前，然后得到了预料之中的、惊恐又厌恶的眼神。
这样也好。彻底断了念想。他这种人，合该待在阴暗角落里独自腐烂，而不是奢望触碰那样干净耀眼的光。
接下来的日子，陆沉舟进入了一种自虐的绝对冷静期。他不再关注任何与“溯光”或那个人相关的消息，将所有精力投入到那场庞大的跨国并购案中，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和精密冷酷的决案将自己填满。仿佛那晚的失控爆发只是一场高烧后的幻梦，梦醒之后，世界只剩下数据和合同。
他甚至没有再通过陈默去探听任何关于周暮的信息。那个人是好是坏，与他再无干系。那个人是笑是哭，也自有别人关心。
然而，某些植入骨髓的习惯却并非轻易能够根除。
那是在一场连续进行了十个小时的跨国视频会议间隙。陈默送咖啡进来时，神色间有一丝极细微的迟疑。陆沉舟敏锐地捕捉到了。
“说。”他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连日熬夜的沙哑。
陈默放下咖啡，低声道：“刚收到一个非正式渠道的消息。苏念安先生最近接洽的一个海外插画项目，合作方背景有些问题，存在利用文化差异和合同漏洞恶意压价、甚至窃取创意的风险。项目金额不大，但……是苏先生很重视的一个系列。”
陈默语速平稳，没有任何倾向性，只是客观陈述情报，如同汇报任何一项可能影响投资标的的潜在风险。
陆沉舟端着咖啡杯的手顿在半空。会议室顶灯冰冷的光线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映不出丝毫波澜。
海外项目。合同漏洞。窃取创意。他很重视。
几个关键词像冰冷的代码自动输入大脑，瞬间分析出潜在的风险矩阵和可能造成的损失评估。
沉默在偌大的办公室里蔓延了足足一分钟。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
最终，陆沉舟将咖啡杯缓缓放回碟中，发出极轻的一声脆响。
“把项目资料和对方公司的详细背景、尤其适合过往所有合作纠纷记录，匿名发给江屿。让他以第三方风险评估机构的名义，出具一份最严厉的预警报告，直接发送到苏念安的工作邮箱。”陆沉舟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部署一项寻常的商业操作，“注意匿名程度，确保无可追溯。”
“是，陆总。”陈默没有任何疑问，立刻领命，转身离开。
办公室门轻轻合上。陆沉舟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眼前却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人提到喜欢的工作时发亮的眼眸。如果心血被窃取，被廉价践踏……那种失落和愤怒，他几乎能想象出来。
就这最后一次，他对自己说。像清除掉落在对方前行路上的最后一块碎石。从此之后，桥归桥，路归路。
几天后，陈默在进行例行汇报时，顺带提了一句：“陆总，之前您吩咐关注的那家海外公司，已于昨日正式向苏念安先生致歉并取消了合作，苏先生方面似乎并未产生实际损失。”
“嗯。”陆沉舟的目光并未从手中的财报上移开，只是极淡地应了一声，仿佛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早已被遗忘的小事。
他以为自己已经筑起了足够坚固心防。直到那个平静的午后，私人手机的屏幕亮起，显示收到一条来自【念安】的微信消息。
距离上一次收到对方的信息，已经过去了漫长的、如同一个世纪的时间。
陆沉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猝然攥紧，呼吸有瞬间的停滞。指尖甚至微微发麻，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点开。
会是什么？愤怒的斥责？迟来的抱怨？还是……？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条消息。
内容很短，没有任何表情符号，只有干巴巴的一行字，透着一种疏离的、公式话的冷静：
【陆总，您之前提出的与星瀚的合作项目，经过慎重考虑，我认为自身能力有限，恐难打到贵司要求，为避免后续不必要的麻烦，故申请退出。祝您项目顺利。】
申请退出。祝您项目顺利。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心打磨过的小刀，锋利、冰冷、精准地切割在他心上。
原来这就是最终的答案。不是争吵，不是质问，而是如此冷静又决绝的……退场。将他之前所有公事公办的借口，原封不动地、甚至更加彻底地，奉还给他。
也好。这才是最正确的结局。
陆沉舟靠在椅背上，窗外午后的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却照不进眼底丝毫暖意。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屏幕自动暗下，又被他按亮。
然后，陆沉舟拿起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缓慢地敲击。每一个字母在输入都耗费巨大的、残忍的力量。
最终，他也回复了简短的一句话，同样没有任何表情符号，同样公事公办，甚至带着一丝仿佛松了口气的虚伪客套：
【尊重您的决定。祝未来一切顺利。】
消息发送成功。
像最终签署了一份斩断所有关联的解除协议。甲方乙方，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他缓缓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冰冷的办公桌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办公室内重回死寂。阳光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寂静的光斑。
陆沉舟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指缝间，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
最终，所有汹涌的、痛苦的、不甘的情绪，都被强行压回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只剩下疲惫到极致的麻木。
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