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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无声的绞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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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深的“照顾”变成了一种无声的绞索,细致入微,寸寸收紧。
他开始真正意义上地“登堂入室”。那把复制的钥匙给了他随时进入的权利,而他行使得理所当然。林醉的公寓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安全壳,每一个角落都逐渐染上顾云深的气息。
工作日,顾云深依旧会去图书馆,精准地在下午三点二十分出现,询问一些专业问题,或者只是安静地待在角落看书。但下班后,他不再询问,直接跟着林醉回家,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先一步回到“他们的”公寓。
冰箱里总是塞满顾云深买来的高级食材,流理台上摆放着他惯用的牌子的橄榄油和调味料。浴室镜柜里,多了一支不属于林醉的、味道冷冽的须后水。沙发上,会随意搭着顾云深的深色羊绒围巾。
林醉试图维持最后一点秩序。他会在顾云深来之前,手忙脚乱地把对方留下的痕迹收进抽屉,试图假装这个空间还完全属于自己。但总是徒劳。顾云深总能一眼看穿,然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将他的存在感重新铺陈开来。
“这件衬衫旧了,明天带你去买新的。”顾云深会捏起林醉晾在阳台的一件普通棉质衬衫,语气平淡地判决。
“晚餐吃这个,营养不够。”他会将林醉原本打算凑合的快餐倒进垃圾桶,系上围裙,打开他带来的食材袋。
他甚至开始干涉林醉的工作。
一个周五下午,同事小陈约林醉下班后一起去新开的火锅店尝尝。林醉看着小陈热情的笑脸,那句习惯性的“好啊”在嘴边盘旋,却迟迟说不出口。他能感觉到,来自古典文献区那道沉静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背上。
“我……”林醉艰难地开口,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我今晚可能有点事……”
“啊?有什么事啊?约了人吗?”小陈大大咧咧地追问。
林醉感到那道目光变得更具压迫性。他喉咙发紧,几乎能想象出顾云深此刻微微眯起眼睛的神情。
“嗯……有点私事。”他含糊道,避开了小陈的目光,脸上努力维持着歉意的微笑,心底却涌起一阵强烈的自我厌恶。
小陈失望地走了。
下班时,顾云深走到检索台前,神色如常。
“走吧。”他说,顺手拿起林醉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递给他。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无数次。
回家的路上,沉默蔓延。林醉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自己像个被押送的囚犯。
“以后这种无意义的社交,能推就推了。”走进公寓,关上门,顾云深才淡淡开口,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浪费时间。”
他脱下大衣,挂好,然后走向厨房,开始准备晚餐。没有质问,没有指责,甚至没有多看林醉一眼。
但这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令人窒息。他不需要发脾气,因为他已经完全掌控了局面。林醉的顺从,在他看来是既定事实,无需讨论。
林醉站在原地,看着顾云深在厨房里忙碌的挺拔背影,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
他失去了说“好”的权利。失去了选择晚上吃什么的权利。甚至快要失去,独自待在自己公寓的权利。
这种“照顾”是一张温柔的网,将他裹缠得越来越紧,无法呼吸。
夜里,林醉做了噩梦。梦见自己被困在一个巨大的、精致的鸟笼里,笼子底部铺着柔软的天鹅绒,食槽里放着最好的谷物和水,但笼门紧闭。顾云深站在笼外,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手里握着那把唯一的钥匙。
他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
窗外月色冰冷。身边的位置空着,顾云深并没有留宿。
但他留下的无形锁链,却比任何实物都更牢固地捆绑着林醉。它们锁在他的手腕上,脚踝上,更锁在他的喉咙上,让他发不出任何反抗的声音。
他坐起身,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
公寓里安静得可怕,但他却能清晰地听到那无声的绞索,正在一点点收紧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知道,自己正在被缓慢地、温柔地、彻底地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