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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脱胎换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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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的酒馆已经开始营业,零零散散做了几桌客人。贝亦行领着宋薇到靠近门口的窗台位置坐下,自己则去吧台下单。没多久贝亦行就端来了一个木托盘,上面是几份看起来就很有食欲的小吃:黑松露薯条、香煎鹅肝配无花果tapas,还有两杯色泽诱人的特调鸡尾酒,杯口沾着一圈细碎的桂花。
“又是新品?”宋薇好奇地看着酒杯。
“嗯,店里搞的‘微醺书单’系列,这杯叫‘曲水流觞’,金酒基底,加了接骨木利口和自制的柠檬蜂蜜糖浆,试试。”贝亦行将酒杯推到她面前,自己则拿起了另一杯深红色的“红袖添香”。
宋薇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夸张表情:“哇哦,老板亲自服务,小女子何德何能,真是太荣幸了!”
贝亦行挑眉,配合着她演戏,拿出手机假装打开收款码:“老板的专属服务费起步价不低于500一次,现金还是扫码?友情价,不打折。”
宋薇噗嗤笑出声,拿起一块tapas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先记账上,下次从我的项目分成里扣!”
贝亦行陪着她吃了一会儿,主要是宋薇在兴致勃勃地分享她最近遇到的趣事和八卦,语速快而生动,贝亦行则大多数时间含着笑安静地听,偶尔插问一句或点评一下,气氛轻松又融洽。
直到一名服务员有些犹豫地走过来,在贝亦行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贝亦行脸上的笑容淡去,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抗拒,他揉了揉眉心,对宋薇说:“那边有点事,我得去一下。”
宋薇了然地点点头,善解人意地挥挥手:“嗯,快去忙吧。”
贝亦行走向收银台,简祈正低头在电脑上操作着什么,但微微上扬的嘴角显示他显然知道贝亦行为何而来。
“简祈...。”贝亦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撒娇的无奈,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台面。
“不行——”知道他要说什么。简祈抬起头,故意板起脸,假装严肃地拒绝,但眼睛里满是狡黠的笑意,随即又放软声音,像哄孩子一样安抚道,“没事的啦!你哪次不是一开始就各种抗拒,一旦开始了不就比谁都投入?而且你明明就很擅长嘛。”简祈太了解他了,知道他只是需要一点推力。
贝亦行抿着嘴,眉头微蹙,沉默的看着他。
简祈见状,不由分说地从柜台后面拿出一把吉他,塞进他怀里,轻轻推了他一把:“去吧去吧,就当给今晚的BGM升个级。”看贝亦行还是像脚下生了根一样不动弹,简祈干脆绕出柜台,走到他面前,伸出双手捏住他两颊的软肉,微微向外拉了拉,脸上是鼓励的、灿烂的笑容:“加油哦,小贝同学!面带微笑!”
贝亦行被他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最后那点抵抗也消散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抱紧吉他,转身走向那个小小的木质舞台。
舞台的灯光被调暗了些,只留下一束柔和的暖光从上而下笼罩着高脚凳和麦克风。贝亦行深吸一口气,坐上高脚凳,仔细地调整好麦克风的高度。他今天恰好穿了一件宽松的棉麻白衬衫,柔软的布料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清瘦的手腕。他头发长了,微微低头的时候,细碎的头发正好盖住耳尖和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试了几个音,清脆干净的吉他声如同溪流般在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流淌开来。
他今天选了一首舒缓而带着淡淡怅惘的民谣。前奏过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似乎没有聚焦在任何具体的人或物上,而是飘向了远方。灯光温柔地洒在他的发顶、睫毛和肩膀上,仿佛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他开口,声音比平时说话更低柔一些,带着一种天然的叙事感和细微的沙哑,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听觉:
“可能南方的阳光——照着北方的风——”
他的歌声像在温柔地讲述一个古老而遗憾的故事,每个字都咬得很轻,却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叩击人心的力量。
“可能时光被吹走——从此无影无踪……”
唱到这一句时,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仿佛真的在目送着什么无法挽留的东西随风逝去。他的手指在琴弦上娴熟地移动,吉他声完美地烘托着人声,时而如低语,时而如叹息。
店里的客人们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交谈声消失了,只剩下酒杯轻碰的细微声响和这温柔流淌的音乐。宋薇也托着腮,专注地看着舞台上那个仿佛在发光的身影,眼中满是欣赏。
与此同时,店门外不远处的路边,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如同沉默的野兽般停驻了不知多久。它贴了深色车膜的车窗极好地隔绝了内外的视线与喧嚣,仿佛一个独立的、密闭的小世界。
车内后座,时砚知面无表情地看着“书房小酌”里正在发生的一切。他的目光锐利而冰冷,穿透玻璃和距离,精准地落在那个被灯光笼罩、抱着吉他浅吟低唱的白衣身影上,将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周围人每一个专注的眼神都尽收眼底。
他看了很久,久到一首歌几乎快要结束。车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司机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终于,当时砚知看到宋薇和简祈望着舞台那充满欣赏和笑意的眼神时,他的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一瞬。
然后,他毫无预兆地收回视线,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声音平稳冷冽,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如同结冰的湖面:
“走吧。”
司机发动引擎。车辆平稳而无声地滑入车流,很快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公寓里,客厅浸没在厚重的黑暗里,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细微的出风声。唯有阳台那一角,被窗外都市的霓虹割裂出模糊的光影。
时砚知深陷在宽大的躺椅里,指间的方杯里,琥珀色的威士忌只剩杯底残存的一圈。他抬手,没有品尝,只是喉结滚动,将那点灼热一饮而尽。冰球撞在空杯壁上,发出清脆又孤寂的声响。
他闭上眼,头向后仰靠,任由烈酒带来的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至胃底,却丝毫驱不散心头那点冰冷的滞重。窗外是沸腾的不夜城,车流如光河,喧嚣被厚重的玻璃隔绝,只透进来一片模糊而炫目的色块,映亮他紧抿的唇角和无波无澜的侧脸。
良久,他解锁手机。屏幕冷白的光瞬间刺亮了他低垂的眼睫,也映出眼底一丝难以察觉的疲色。微信界面被寥寥几个工作群占据顶端。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开了,这些年看过很多次的聊天框。
聊天记录停留在七年前。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顶楼见。」
所有的喧嚣、疑问、未说出口的话,都被这漫长的七年静默吞噬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