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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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未能宣之于口的、石破天惊的认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遇昭心里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息。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走回家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在父母关切的询问声中含糊应付过去，然后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的。脑子里反复回放的，是江寻昼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和他那句“你今天很奇怪”的平静陈述。
“我完了。”林遇昭又一次把自己埋进枕头里，这次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尽的茫然和一丝……被戳破心事的羞窘。
他喜欢江寻昼。
不是竹马之间打打闹闹的依赖，不是对学霸光环的盲目崇拜，而是那种……想要触碰又收回手，会因为对方一个眼神、一次无意间的接触而心跳失序，会在意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表情的，属于少年心事的、懵懂又炽热的喜欢。
这个认知让他恐慌，又带着点隐秘的甜。像偷偷含着一块榛果白巧，明知不该，却贪恋那丝滑甜腻的滋味，只能在无人角落小心翼翼地品味，生怕被人发现。
接下来的几天，林遇昭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戒断”与“沉迷”交织的矛盾状态。
他刻意减少了和江寻昼的主动接触。不再像以前那样一下课就凑过去插科打诨，不再理所当然地等着一起上下学，甚至午餐时也借口要和周浩他们讨论篮球战术，挤到了另一张桌子。
他在试图用物理距离来冷却自己过热的情绪，笨拙地掩盖着那份刚刚破土、还无比脆弱的秘密。
然而，越是刻意回避，感官就越是敏锐。他总能在一群穿着同样校服的人里，一眼锁定江寻昼的背影；总能在他和别人低声交谈时，捕捉到那清冽平静的声线；甚至只是空气中飘来的一丝若有似无的雪松气息，都能让他心神不宁。
江寻昼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但并没有追问。他依旧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学霸，上课、做题、参加竞赛培训，一切如常。只是偶尔，在林遇昭自以为隐蔽地偷看时，会撞上对方恰好投来的目光。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林遇昭瞬间溃不成军，慌忙移开视线，耳根发烫。
这种“猫鼠游戏”让林遇昭心力交瘁。他觉得自己像个蹩脚的演员，在江寻昼这个唯一的、却无比苛刻的观众面前，演着一出漏洞百出的戏。
转折发生在一周后的体育课上。
那天的项目是篮球分组对抗。无巧不巧，林遇昭和周浩分到了一队，而对面的主力，正是江寻昼。
江寻昼体育其实很好，只是平时更沉静，不像林遇昭那样外放。但一到球场上，他那种冷静的头脑和精准的判断力就显现出来，防守严密，传球刁钻。
林遇昭憋了好几天的莫名情绪，似乎在球场上找到了宣泄口。他打得格外卖力，突破、上篮、防守，动作迅疾凶猛，像只急于证明什么的小豹子。几次和江寻昼正面交锋，身体碰撞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手臂的力量和胸膛的温度，这让他更加烦躁，也更加……心猿意马。
在一次激烈的篮下争抢中，林遇昭为了救一个即将出界的球，奋力跃起，落地时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狠狠地崴了一下，剧痛从脚踝传来，他“嘶”地倒抽一口冷气，单膝跪在了地上。
“林子！”周浩第一个冲过来。
周围的同学也围了上来。林遇昭疼得额头冒汗，试图站起来，却使不上力。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林遇昭抬头，撞进江寻昼带着些许急促（这在他脸上很少见）的眼眸里。
“别动。”江寻昼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蹲下身，小心地卷起林遇昭的裤脚，查看他的脚踝。那里已经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
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到红肿发热的皮肤时，林遇昭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但这次，他没有缩回手。他看着江寻昼专注检查他伤处的侧脸，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心里那点委屈和别扭，奇异地被一种更大的、酸涩的暖意取代。
“校医室。”江寻昼言简意赅，然后不等林遇昭反应，便直接转过身，半蹲在他面前，“上来。”
林遇昭愣住了：“……啊？”
“背你去校医室。”江寻昼侧过头，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还是你想单脚跳过去？”
周围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带着关切和一丝好奇。林遇昭脸颊发烫，犹豫了一下，还是咬咬牙，趴在了江寻昼的背上。
江寻昼稳稳地站起身，双手托住他的腿弯。他的背脊宽阔，隔着薄薄的夏季校服，能感受到其下紧实肌肉传来的温热和力量。林遇昭的手臂环着他的脖子，下巴几乎要碰到他的肩颈。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点运动后的汗意，强势地包裹了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真实。
林遇昭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之前的刻意回避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他偷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气息镌刻进记忆里。
去校医室的路不长，但林遇昭却觉得仿佛走了一个世纪。他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生怕泄露了擂鼓般的心跳声。
“这几天，”江寻昼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躲我？”
林遇昭身体一僵，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谁、谁躲你了！我那是……那是社交活动丰富！”
“哦。”江寻昼应了一声，没再追问。沉默了几秒，就在林遇昭以为话题已经结束时，他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用不着。”
用不着什么？用不着躲他？还是用不着找借口？
林遇昭懵了，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他想问，却又不敢问。江寻昼的话总是这样，言简意赅，留白太多，让他猜得心力交瘁。
到了校医室，校医检查后确认是韧带拉伤，不算太严重，但需要冷敷、休息，近期避免剧烈运动。
江寻昼一直等在旁边，帮校医拿来冰袋，又默默地去接了杯温水放在林遇昭手边。
林遇昭看着他一连串自然又熟稔的动作，心里像是被那杯温水熨帖着，又像是被冰袋冻得发麻，五味杂陈。
处理好伤处，体育课也快结束了。江寻昼再次在他面前蹲下：“回去吧。”
“我……我自己能走……”林遇昭看着他那理所当然的姿态，耳根又开始发热。
江寻昼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或者我抱你？”
林遇昭：“！！！” 他瞬间闭嘴，老老实实地再次趴了上去。
回教学楼的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重叠在一起。林遇昭把发烫的脸颊轻轻贴在江寻昼的背上，感受着那平稳的步伐和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好像也不错。
脚伤成了打破僵局的契机。林遇昭没办法再“丰富”他的社交活动，上下学自然又恢复了和江寻昼同行——只不过，变成了江寻昼推着自行车，他坐在后座。
清晨和傍晚，微风拂过脸颊，林遇昭小心翼翼地抓着江寻昼腰侧的衣服，看着沿途熟悉的风景，心里那份隐秘的喜欢，像藤蔓一样，在阳光和沉默的浇灌下，悄然滋长。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回避，但也不敢过分靠近。只是偶尔，会在江寻昼给他讲题时，看着那低垂的、轻颤的睫毛走神；会在江寻昼把他喜欢的菜自然夹到他碗里时，心里甜得冒泡；会在深夜，对着手机里那个熟悉的号码和聊天界面，输入又删除，反复无数次，最终只发出去一句干巴巴的“晚安”，然后在收到同样简洁的“嗯，安”时，抱着手机傻笑半天。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却又处处不同。那层未曾捅破的窗户纸，让每一次寻常的互动，都蒙上了一层暧昧不清的滤镜。
直到期中考前夕。
学习压力骤然增大，连林遇昭这种平时吊儿郎当的人都开始临时抱佛脚。晚上，他对着一道复杂的物理题抓耳挠腮，毫无头绪，眼看时间越来越晚，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给江寻昼发了条消息：
【睡了吗？有道题不会。[图片]】
消息发出去后，他紧张地盯着屏幕，心里七上八下。等了大概五分钟，就在他以为对方已经睡了，准备放弃时，手机屏幕亮了。
是视频通话请求。
林遇昭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江寻昼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他房间的书桌，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晕。他似乎也还在学习，手边摊着书本和试卷。
“哪题？”他开门见山，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
林遇昭赶紧把摄像头对准那道让他头疼的题目。
江寻昼扫了一眼，便开始讲解。他的思路清晰，语气平稳，透过听筒传来，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林遇昭听着听着，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讲完题，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深夜的寂静透过电波蔓延开来，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那个……”林遇昭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没话找话，“你还不睡啊？”
“嗯，一会就睡。”江寻昼应道，目光似乎透过屏幕落在他脸上，“脚好了吗？”
“差不多了，能慢慢走了。”林遇昭晃了晃已经消肿的脚踝。
“嗯。”江寻昼应了一声，又沉默了。
就在林遇昭以为通话即将结束时，江寻昼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些，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遇昭。”
“啊？”林遇昭心头一跳。
屏幕那端，江寻昼微微垂着眼睫，台灯的光线在他挺直的鼻梁一侧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停顿了几秒，像是在斟酌词句，然后才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向镜头：
“不用觉得奇怪。”
林遇昭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对我。”江寻昼的声音很平稳，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林遇昭耳中，“不用躲，也不用觉得奇怪。”
轰——！
林遇昭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血液疯狂地涌向脸颊，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呆呆地看着屏幕里那张平静无波，却仿佛投下了巨石的脸。
他……他知道了？他看出来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用觉得奇怪”？是说他的喜欢是正常的？还是说……？
无数个念头像烟花一样在脑海里炸开，绚烂又混乱。他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我……”他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声音干涩得厉害。
江寻昼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在屏幕那端，仿佛盛满了整个夜晚的深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耐心与包容。
林遇昭看着那样的眼神，胸腔里鼓噪的情绪忽然奇异地平复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避开江寻昼的视线，盯着自己放在桌上的、微微颤抖的手指，用尽全身力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江寻昼……”
“嗯。”
“我好像……”他顿了顿，感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对榛果白巧……上瘾了。”
说完这句话，他立刻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像一只等待审判的鸵鸟，不敢去看江寻昼的反应。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无比。
听筒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吸声，然后是江寻昼那把总是没什么起伏，此刻却仿佛带着一丝极淡笑意的声音：
“知道。”
林遇昭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屏幕。
江寻昼的唇角，似乎真的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浅淡得如同水中月影，一晃而过，却真实存在。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仿佛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正在缓缓流淌出来。
“我也，”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遇昭通红的脸颊和惊愕的眼睛上，声音低沉而清晰，“不讨厌。”
不讨厌……榛果白巧？还是不讨厌……他的“上瘾”？
林遇昭感觉自己快要无法思考了。巨大的、汹涌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情绪像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傻傻地看着屏幕里的人，眼眶莫名有些发酸。
屏幕那端，江寻昼看着他这副呆愣的模样，眼底那丝笑意似乎更深了些。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仿佛隔空点在林遇昭的额头上。
“很晚了。”他说，“睡觉。”
“……哦。”林遇昭呆呆地应道。
“晚安。”江寻昼看着他，补充道，“……昭昭。
最后那个称呼，轻得像一片羽毛，搔刮过林遇昭的耳膜，却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昭昭……只有家里最亲近的长辈才会这样叫他。江寻昼他……
视频通话被挂断了，屏幕暗了下去。
林遇昭却依旧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窗外的月色皎洁，透过玻璃洒落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片清辉。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尚未平复的、剧烈的心跳声。
他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把滚烫的脸颊埋进臂弯里，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大幅度地向上扬起。
“不讨厌”……
“昭昭”……
所以……他的秘密，好像……不再是单向的了？
那颗一直悬在半空、忐忑不安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落点，被一种巨大而温柔的暖意，稳稳地接住了。
夜色温柔，少年的心事，如同悄然融化的榛果白巧，甜腻丝滑的滋味，终于从隐秘的角落，弥漫到了彼此心照不宣的空气里。
未来会怎样，林遇昭还不知道。但他知道，今晚，他大概要失眠了。不是因为烦恼，而是因为，太过甜蜜的喜悦。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明亮的月光，忍不住傻笑起来。
嗯，榛果白巧，果然……是会上瘾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