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化龙形状已依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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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缪音容那里离开，我踱步回到九天御殿。师父早已等在殿外，我快步走上前去，想要把晏寰的事情告诉他，还未开口，师父就转身朝着上方道：“灏朗，我们现在就回瑶碧。”
“师兄找到了？”我顺着师父的目光往上看，玉阶的尽头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如雪的白衣，清冷的眉眼，师兄站于高阶，正静静地看着我。
“师兄，终于找到你了！”我高兴地拾阶而上，却被身后的师父拉住，他说：“素素，让你师兄自己过来。”
师父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对师兄说：“灏朗，由你自己决定跟不跟我回去。”师兄既不做回答，也不主动下来。师父的眼底开始有波澜，整个人显得忧心忡忡。
我知道师父与师兄一定有事情瞒着我，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他们莫名而来的矛盾，而是要告诉师父晏寰已来过天宫，所以我拉了拉师父的衣袖，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他。师父很惊讶，嘱咐我站在原地不要离开，自己又去见少帝。
我跑到师兄身边，用手指头狠狠戳了他肩膀，问他：“师兄，你这些天难道都在天宫享福？还以为是你没求到少帝准我仙籍，没脸回来见我，如今看来，真是我和师父白操心了你！”
师兄显得沉静，问：“你的眼睛能够看见东西了？”
“嗯，好得差不多了。”我故意抿唇瞪眼，从他黑色的眼眸里，我看到自己得意忘形的笑，不禁朝他吐了吐舌，问他：“师兄，你这几天到底做了什么，怎么连个信都不给我们捎来？”
师兄果然是闷葫芦的脾气又发作了，什么话也不同我说，只是静默地看着我。他大大的乌仁里似有千般愁绪，目光灼灼地烧在我脸上，让我禁不住低头躲闪。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个小仙官从殿中跑出来，他手里握着玉圭，神色匆忙，眨眼间就化成白烟一缕，消失在了天际。我在心里暗暗思忖，许是少帝在得知晏寰曾潜入天宫后，下了什么命令。一会儿等师父出来，我一定要问问他，少帝究竟准备如何处置晏寰。
谁知九天御殿之外，未等来师父，却迎来一大群身批铠甲的天兵现身云间。他们列队而站，身形威武，如乌云一般笼罩在我的头顶，显得极为骇人。我不自觉地靠近师兄，拉起他的衣角，小声地问他：“师兄，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师兄扫视天兵，说：“许是来保护我......们的。”
“保护我们？”我诧异，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些天兵，“保护我们做什么？”
师兄的眼睛沉了沉，又不说话了。
置身于九重天之巅，遥望蔚为壮观的天宫，无数天兵列阵于前，我不觉呆立。就如同把一切卑微踩于脚下，天地间唯有自己才是主宰，凌云之志忽然冲撞满怀，我长舒一口气，激动地问师兄：“若为天君，身处权力之巅，统御四海八荒，那感觉就如同眼前所呈现的这般吗？”
“嗯......或许吧。”师兄的目光看似专注，实则迷茫，循着他的目光，我居然看不到任何东西。或许他才像一个真正的王者，亘古的寂寥使他无论面对何人何事，都可以这样云淡风轻，无悲无喜。
可师兄毕竟不是君主，他究竟是怎么了？
师父从殿中走出来，开口第一句便问师兄：“少帝已派三万天兵镇守瑶宫，灏朗，你可随我回去？”我不解地问师父：“少帝派兵来守瑶碧做什么？难道是龙脊剑出了什么问题？”我实在不希望这事是因晏寰而起，三万天兵镇守瑶碧仙山，岂不是形如监视？
师父耐心地等待师兄开口，我从未见师兄这般对师父不敬，居然可以对他的话不应也不答，他仿佛就如同一尊塑像，毫无表情地杵在那里。
师父对我说：“派兵的事容为师以后再告诉你，既然你师兄不愿随我们回瑶碧，我们便走吧。”师父拉我的手离开，我转头去瞧师兄，见他一个人站在上方，双唇紧抿，近似呆滞地望着我与师父，我咬了咬唇，大声朝他喊：“师兄，你不同我们回去吗？”
听了我的话，师兄愣了愣，随后居然迈开脚，一步一步朝我们走来。师兄与师父相对而立，他们两人的身形本就差不多，一个风姿绰绰，另一个白玉谦谦，他们就如同出自同一雕工的两座玉人，一时间，竟让我有些分不清谁是谁了。
“师父，我和你们回去。”师兄说得十分慎重，仿佛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我原本以为师父眼中的愁绪会就此化开，没想到，师父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了。
就这样，三万天兵随我们回了瑶碧，我的生活也应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有任何缘由，只因少帝青祈的一道旨意，偌大的瑶宫成了师父、师兄与我三个人的独居之所，其他所有人都被赶到下方的贝雀，从此不准轻易踏足上方瑶宫。天兵由师父挚友紫微星君来带领，他不准我与师兄离开瑶碧，即使是有人拜帖来请也是不行。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软禁了一般，毫无自由可言。
为了下山的事，我几次与紫微星君手下的兵将发生冲突，师父每一次都是劝我不要胡闹，他嘱咐要我安心留在瑶宫修习，不要再起下山的念头。我倒不是真的很想下山，只是这样被闷在瑶宫，又不给我个合适的原由，实在把我憋屈得紧。细数下来，我已有几个月没同师父师兄以外的人说过话了，再这样下去，我觉得自己非得闷出病来不可。
为了补偿我无法下山，师父特意为我临了一副丹青，他说是我如今既已成仙，就应该习些风雅之事，一来可以打发时间，二来也免得枉费了我这一身的仙风道骨，仙神皮相。听到师父的建议，我不禁连抖了三抖，连忙拒绝：“师父不要变着方法折磨我，我不是学琴棋书画的料，这点我从小就知道。”
师父不以为然地笑笑，招手让我来到他身边，并把笔交到我手中，鼓励我：“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我被他半拥在怀里，他温热的气息时不时呼在我的脖子上，滚烫滚烫。我整个人都显得僵硬，握着手的笔微微颤抖，他用手掌包住我的手，暖意顺着指尖渗进心里，我想抽手，他却抓得我更紧。他一边命令我别动，一边将头凑得更紧，我的呼吸与他的呼吸混在一起，迷迷糊糊中，我笔尖落下，在宣纸上点下自己的眼睛。
画中的女子低头凝眸，正将青丝绾到耳后。她温婉恬静，薄薄的蝉纱束着纤腰，眉黛轻描。师父画得传神，待他到将画轴挂起，我竟觉得这画中的女子就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我仔细去看她，她的眼角似有一种排遣不尽的忧愁，纵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沉如一潭死水，显得毫无生气。
我呆呆望着画中的女子，她也似在用余光看我，强烈的陌生与恐惧感交织在心中，这根本不是我的样子，为什么师父会说他画的是我！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师父，这张画上的人根本就不是我。”我看到师父整个人一怔，转而收起卷轴，神色黯然。
他竟连一句解释都不给我！
能够让师父在提笔的那一刻忘了世间所有，满目满眼都是这个女子的音容相貌，即使是一个最细微的动作也能让师父深深烙在心中这么多年，我想她对师父一定很重要。我记得无相曾说，他们兄弟几个只有师父继承了前生的记忆，这绝非是一种偶然，因为有种思念是刻进灵魂的，无论是转世还是重生，他都不会忘记。
我甚至无法嫉妒那女子，因为越是嫉妒，就越是觉得自己卑微。师父既然可以在画画的时候透过我看到她，就证明从相识至今，他曾不止一次把我误认成她，他我的娇惯，或许正是源自于此。
我编了一个理由，从师父房里退了出来。步到外院，看到师兄正在院中，于是我靠在廊上，漫不经心地看他练剑。自从从天宫回来，师兄便是没日没夜地修习仙术，他似乎比从前更急于历劫成神，却从未不告诉我为什么。
我折了一长截树枝，跃身向师兄出招。我的剑术与师兄实在相差甚远，没过几招就被他压制住。我咬牙发狠，胡乱出招，他的清随剑随意一挑，便把我的树枝击飞。我空手与他相斗，打到最后就干脆胡搅蛮缠起来，师兄丢了剑，反手一拧，就把我的左手捏住。
我趁机伸手一探，扯了他腰间的玉佩，又立刻使了个绊，从他手中逃出来。他脸上微有怒气，训斥我：“师妹，别胡闹，把玉佩还给我！”
这玉佩洁白无瑕，触手生温，上有一条盘踞的大龙，下面挂着明黄色的穗子，倒是我从未见过的。我把玉佩在手中掂了掂，对师兄说：“要想拿玉佩，就光明正大地和我比试一场”
“师妹，你是怎么了？”
“从未和师兄交过手，只想和师兄切磋一下。”
师兄瞟了一眼身后的屋子，无奈地说：“也不知从哪里受了气，撒在我身上！”
我气急，“今夜子时，在瑶碧山脚，你要是不来，我就把玉佩砸了！”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化龙形状已依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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