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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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起床，收拾好自己出酒店，时间正好八点，在门口碰到了司机师傅。
段兰因原本是想直接进自己要调研的村子里的，只是上了车之后，他又改了主意。
“师傅，今天上午能先去一趟马家村吗？”段兰因说，“我可以加钱。”
司机师傅是本地人，对这一片也熟，既然段兰因愿意加钱，他自然是可以去的。
于是，上午的行程临时被改，在一个国道分岔口，司机走了另一条路，载着段兰因驶向他七年前去过的马家村。
从进入国道开始，段兰因明显感觉两侧的山又开始多了起来。
身处山中，方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段兰因并不是要去马家村内部，他只是想在途径的路道上看一眼。
司机正在国道上行驶着，突然听见后排的段兰因说：“师傅，这里可以停一下吗？”
司机：“不行啊，教授，这附近没停车的，这还在道上呢。”
段兰因说：“您再往前开，几百米后有个坝子可以停。”
司机往前开了几百米后，果然有个可以停车的地方，他惊道：“嚯，你还知道这里有个停车的地方？以前来过？”
段兰因笑道：“来过。”
过了七年，这里好像根本没怎么变过。
段兰因问：“您能在这儿等一下吗？大概半个小时，我就回来。”
“行啊，没问题。”司机师傅说着打开了短视频开始刷。
段兰因下车之后，往回走了几分钟，走到了一棵树下。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相册，翻到了一张图。
这是他离开马家村的最后的记忆。
他还记得自己跟着导师和同门师兄师姐走的那天，经过这条国道，导师突然说：“后面怎么有个小孩儿在追我们车？”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段兰因也往车后看去，发现车后真有个人在追着他们跑。
是马一。
他看上去很是急迫，透过后车窗看到段兰因在车里回过头，眼神一亮。
段兰因立马道：“老师，停下车吧？”
导师问：“你认识他？”
段兰因：“嗯，对，我认识他，您先停车吧，我去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正好这条国道在一边支出了一个小坝子可以停车，段兰因立马下车去找马一。
当时马一和他说了些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两个人走到了这棵树下。
导师不放心段兰因，也在后面悄摸摸跟着，看到两人依依不舍的样子——主要是那个小孩儿舍不得段兰因，她摸出自己的手机，提议道：“干脆你们合照一张吧？留个纪念，多好呀！”
于是，“咔擦——”。
他和马一就在这棵树下合了个影。
“照得很好呀，”导师笑着说，“兰因，待会我把照片传给你。”
段兰因笑着说：“谢谢老师。”
手机在当时的马家村还是稀罕货，马一自然是没有的。
所以段兰因对他说：“等我回家之后，把照片洗出来，再邮寄给你。”
只是没有料到的是，他们回去的路上会遇到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而段兰因也因此失去了一大段有关马家村的记忆，在医院里住了大半年才恢复身体。
而那张照片呢？
段兰因已经不记得当时导师有没有传给自己了，他的手机也在车祸中被碾得粉碎。
而出院后的他忙着学业，也没有想过再找导师要那张照片。
对于他来说，马一已经在他的资助下考上了大学，开启了他自己想要的新人生——这样就已经足够了，他的使命也完成了。
段兰因还记得他走的那天，天气很好，春光正盛，阳光打在这棵树上，在地面投射出一地斑驳，他心情很好地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摄像，定格下了这一瞬的光影。
在这之后，他一直用这张图片当自己的微信头像。
段兰因举起自己的手机，对比微信头像的那张图，今年西北的阳光可能不是很好，这棵树都没怎么长叶子。而且今天光线也不是很好，阴天，没有那么耀眼的光影。
段兰因想，还是变了些东西的。
也不知道那个叫马一的小孩，现在怎么样了。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伴随着还有砸吧嘴的声音，段兰因转头一看，没想到是个熟人。
是马家村的村长。
七年过去了，村长老了很多。
他正在抽自己的烟斗，瞥了一眼段兰因，显然是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
段兰因赶忙追上去，主动散了一根烟给村长，“您好。”
段兰因并不抽烟。
但是出来田野的时候，他总是会带上一两包，践行自己在田野之中的“烟文化”。
村长停下了步子，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烟斗散出来的烟雾肆无忌惮地吹向段兰因，但是段兰因在呛人的烟雾中眼睛都没眨一下，神色未改。
“你是……”村长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会儿，“我见过你？”
段兰因笑着没说话，村长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烟，点燃，抽了一口。
“这烟……”村长这下终于想起来了，“这烟很好啊，之前也有人给过我……所以你是……？”
段兰因说：“是，七年前应该就是我给的您。”
“哦——”村长道，“你就是当时那个城头来的……当时你们来了好多人呢，乌泱泱的，吓人。”
听到这话，两人都笑了起来。
村长：“所以你这次来，还是要做什么研究？在我们马家村？”
段兰因说：“是为了研究来的，但是这次的调研地不是在马家村，是在其他村子。”
“哦。”村长问，“那你来马家村干啥？逛逛？”
“对，就是逛逛，待会就走了。”
村长遗憾道：“我还准备让你上我家坐坐呢。”
“谢谢您，但是不了。”
两人站着聊了会儿，村长抽着烟斗，突然道：“马家那小子，之前你资助过的，你还记得？”
段兰因点点头，“嗯。”
“我记得你是C市来的，他后来也考去C市了，你们后来见过面没有？”
段兰因：“没有。”
“啧。”村长皱眉，“那小子怎么回事？都不来当面感谢你？用了你的钱当城里人就翻脸不认人了？”
段兰因急忙给马一正名：“不，跟他没关系，是我们后来断开联系了。”
说着他把自己出了车祸失忆的事情给村长简单说了一下。
村长：“那你后来就没想过去找他？看看他有什么变化呗，他去了C市之后就跟我们再没联系了，村子里的人都很好奇他变啥样了。”
段兰因说：“没必要再联系了，他过得好就行。”
“啧，随便你们城里人吧。”村长说：“那小子，心够狠，但是也是个懂报恩的人。如果你要是跟他主动联系上了，他肯定会很感激你、好好报答你的恩情的。”
“毕竟，要是不是你的话，他就要在这个山头里过一辈子咯。虽然我并不觉得这座山里有什么不好的，但是那个臭小子可是嫌弃得很。”
段兰因听着村长的话，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初选择资助马一的原因。
当时的他虽然靠打工、奖学金攒了点钱，但总归来说，自己还是个学生，而且在C市也没什么亲人朋友当依靠，要从他自己攒的钱里面断断续续拿出一大笔，去资助一个人读书考大学，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段兰因还是选择了这么做。
说到底，也只是因为看到了一个不屈的灵魂，挣扎着想要摆脱身上被拷上的物质枷锁，想要冲出大山，拥有自己的崭新天地。
那股劲头，在和那个小孩见面的第一时间，就慑住了段兰因的心神。
他欣赏这样的人，也敬佩这样的人。
更想成全这样的人。
所以，他推了马一一把。
段兰因看了一眼时间，都已经快中午了，便说自己接下来要去调研的村子里，就先和村长告辞了。
*
与此同时。
李序知道段兰因的调研地，他查过段兰因的研究者页面，知道段兰因现在正在研究什么。
段兰因的导师当初是研究家族社会学的，所以选择了马家村作为研究地。
现在，段兰因在研究的是地方宗教民俗，所以选择的调研地是马家村附近的另一个村子。
但是无论如何，都在马家村那片地方。
李序行动力强，选择了最快的方式去西北——飞机。
他选择了时间最近的一则凌晨航班，提前很早就到了机场，焦急地等待登机，落地兰州的时候刚好是第二天的中午。
但是兰州离马家村那块儿还有点距离，李序直接在机场拦了一辆出租。
出租司机一听李序的目的地，乐了。
离机场最少都要开三个多小时。
“诶兄弟，你这个地方我去不了，油没那么多啊！而且你要去的这个地方，就算我油有那么多，你也要花个几百上千的，你不如租个车——”
李序打断他：“我有钱，你开就行，开不了我找其他人。”
说着就拿出了一叠人民币。
司机：“……”
这，给得挺多。
有钱不赚是傻的，司机立马道：“得，您坐好！现在就走！”
出租车司机开得慢，足足开了有五个钟头，他们才到马家村附近。
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司机在路边停下，“兄弟，等等，我缓缓，我新手呢这开太久了要开吐了，我歇会儿，顺便，你还没给我说具体的地址呢？”
李序说：“我现在问，你歇会儿。”
说着，他打开了和段兰因的聊天框。
上次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天前，段教授在他“醉酒”后的逼问下仓皇逃走，在那之后，就再也没在微信上找过他。
李序怕让段兰因感到不自在，也没有主动发过信息。
只不过现在……
李序心一横，他要不要脸了。
【。：[我想你了]】
他没有直接发“我想你了”这四个字，反而是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发过去。
发过去的一瞬间，手都在抖。
他上次这么紧张，还是在高考公布分数的时候。
没想到很快，那边竟然回复了。
【D：==】
李序：？
李序理解了一会儿这两个符号的含义，打字回复。
【。：=3=】
这次过了十几分钟，段兰因那边才回了新消息。
【D：抱歉，刚刚在找去宾馆的路，没来得及回】
【D：今天下午去了调研村子里，但是联络人太忙，没有见上面，我就先回附近的宾馆了】
段兰因还专门给他发了今天的行程。
李序勾起一个隐秘的、快乐的笑容。
【D：“==”是等等的意思】
李序打字。
【。：哦】
【。：但是】
【。：“=3=”是亲亲的意思】
结果这下直到司机都催着要走了，段兰因还是没有回复。
“诶，兄弟，别搞我啊，这天都黑了，你快给我说你到底要去哪儿啊？别耽误我待会儿回市区里找钱啊！”
李序从聊天框里抬起头，说：“去宾馆。”
“啊？”司机问：“这附近还有宾馆？！”
李序就是马家村的人，自然也知道这附近就有一个宾馆，而且是只有一个宾馆，这地方平时都没什么人来，也不会发展旅游业，宾馆是政府扶持开的。
李序：“我指路，你开就行。”
他一边指路，一边心情很好地继续打字。
【。：哥哥想了我吗？】
【。：我想哥哥了。】
【。：我来见哥哥好不好？】
这下对面有了回应。
【D：？】
【D：什么意思？】
几分钟后到了宾馆，李序直接把身上的那叠现金全给司机了，还另外扫二维码给司机转了一千，长腿一跨下了车。
宾馆虽然没什么人，但是修得很亮堂。
哪怕现在天已经黑了下来，但也能让人一眼就看到。
宾馆外，是一个院子，李序没有选择进宾馆的大厅，反而是在院子就停下了脚步。
因为这一块树少，海拔又高，几乎没工业污染，空气很好，所以院子里晚上甚至能看到星星。
恰此时，段兰因又发来了信息。
【D：我在西北】
【D：C市离这里可不远呢，坐飞机都要两三个小时，你要怎么见？】
段兰因这是觉得李序在跟他开玩笑。
李序没有说话，直接给段兰因打了个电话。
手机铃声在空旷的院子里突兀地响起。
然而却没有立马被接起。
铃声响了很久，就在即将自动挂掉的前一秒，段兰因接了。
“……喂？”
李序低沉的声音混杂着夜色。
他说：“往后转。”
段兰因顿在原地，接着猛地转身，夜色里，李序正站在后面，看着他笑。
段兰因整个人都愣住了。
好久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看着突然出现、就和自己相距咫尺的李序，问：“你……你怎么来了？”
他甚至忘了挂掉电话，依旧举着手机。
李序道：“我说了，哥哥，我想你了。”
短暂的沉默后。
段兰因问：“你想我，就来见我了？”
李序说：“对。”
段兰因又说：“那怎么办？”
李序：“什么？”
“我说，怎么办。”段兰因就这么接着李序的电话，两个人明明就面对面，却偏偏都还举着电话，谁也没说挂断。
“怎么办，那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段兰因说。
“哥哥。”李序在月光下笑得很温柔，“想要让你喜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我挑剔又要求高？”
“那倒不是。”电话那边的李序和他隔着只有几步的距离，无比认真道，“因为春天一年只来一次，一不留神就会错过。”
段兰因在夜色中笑得好看，“李序，你这是在向我告白吗？”
李序紧张得喉咙滚了滚，他认真道：“是的，我在向你告白。”
“所、所以，”李序结巴道，“你、你同意我的告白吗？”
段兰因看着李序，在那双眼睛里，他看到了李序的慌乱、紧张、害怕……和破釜沉舟。
还有珍重。
段兰因想，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被这么注视。
他依旧是那副笑容，说：“我考虑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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