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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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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绪将手覆在上面,掌心温热,那半截腰很快被捂热,他把下摆从衣服里面拽出来,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晚上十一点。
回到佣人间,母亲早已熟睡,原本应该漆黑一团的房间,却唯独为他留了一盏浅黄的灯。
把台灯熄灭前,李绪为母亲掖了掖被子,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卧室里同样有一抹低饱和的鹅黄色的光,伫立在这凛冬里,默默地照亮一隅,宁静且祥和。
和母亲的老式台灯不同,这是一个有着声控功能的、外形似苹果的智能台灯。
启动指令是“82”,这是他和赵泊尧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六岁那年,因为一份工作,母亲带着年幼的他搬进了赵家的佣人间,他的alpha父亲是位异国学子,和母亲露水情缘后有了他,昂里信誓旦旦地承诺,等他大学毕业就会娶她,等母亲拿着怀孕报告单寻他的时候,港城大学经管男生宿舍早已人去楼空,以上这些,都是母亲去世前一天的晚上告诉他的。
母亲名叫李书婵,是个beta,遇见那个名叫昂里的男人之前,她一直在港城大学附近的商场里做推销员,她来自偏远地区的一个少数民族部落,很早辍学,没什么文化,但长的很漂亮,唇红齿白,李绪很像她,这种刻在基因里的相似是各方面的。
他的母亲与人交谈的时候总是轻言轻语,不卑不亢,温柔如水,可她那传统专制的家族一向不赞同她的温柔,大哥指责她不为家族利益着想,母亲流着眼泪说未婚先孕是一种莫大的耻辱,父亲更是一言不发就把她赶出了家。
实在没办法,李书婵只好带着年幼的李绪四处奔走,她先后在很多富人的家里做过保姆的工作,每次时间并不长,只因为她这张漂亮的脸蛋,富人家的女主人觉得那是一种可怕的诅咒,会给他们的家庭带来不幸。
几经辗转,她最后带着李绪来到没有女主人的赵家,介绍人告诉她,这家的女主人三年前因为难产去世,男主人终年郁郁寡欢,家里只住着一个人年幼的孩子。
“看起来和你家的宝宝差不多大呢。”何管家望着李书婵身后的小身影,俯下身来和他对话:“小朋友,几岁啦?”
话音刚落,李书婵身后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女人母亲的年龄相仿,小李绪莫名地有种亲切感,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比出自己的年龄,奶声奶气地说:“我六岁了,阿姨。”
“真乖。”何芳兰笑着把他们往佣人间引,她知道这次来的保姆带个孩子,特意留了一间偏大的屋子:“你们住这间吧,按照规定我们是不允许佣人带孩子来的,但阿梅突然丈夫去世,她走的急,我们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你们都是苦命的女人。”她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那个孩子,换了个语气说:“但我要提醒你,孩子最好不要到外面去,在这个房间里待着是最安全的。”
“尤其不能让他出现在少爷面前。”何芳兰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小了很多,李绪看见她朝母亲靠了靠,谨慎又语重心长地道出原委:“少爷性格孤僻,有时喜欢去后院的花园,他尤其不喜陌生人去那,你可要把他看紧了。”何管家指了指自己,面色凝重的像绷紧了的弦。
那天之后,李绪很长一段时间没尝过自由的滋味,年幼的他并不清楚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人不喜欢交朋友,他之前上幼稚园的时候就很喜欢交朋友,即使有些人不愿意和他交朋友,说他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但他不在意这些,每当这个时候,他双手插着腰,大声地回应他们:“但我有世界上最爱我的妈妈。”
直到一个傍晚,下班时间过了一刻,母亲依旧没有回来,李绪双手捧着脸,整个身子趴在窗边,百无聊赖地朝何阿姨说的“禁区”看,这是他第一次仔细观察那个地方,那是一个不算大的花园,有亭子、路灯、有假山、有水、有花、有树,还有一个红木秋千。
太阳即将落山,花园里的灯光亮起,秋千上坐着男孩,他背对着李绪平静地坐在那,李绪不知道他已经在那待了多久,从他发现到最后一缕日光淡出地平线,佣人已经来了三次,似乎是要请他回房间,一直未能如愿,距离有一点远,李绪听的并不真切。
之后的一连几天,李绪准时趴在窗子边看那个男孩,这天他等了很久男孩一直没有出现,就壮着胆子离开房间,进入佣人间与后院之间的甬道,一路来到了那片“禁区”。
花园里没有佣人,刚到地方,他就看到了秋千上的男孩,他依旧平静地坐在那,一言不发。李绪看见他的腿上多了一个毛茸茸的羊绒毯子,手上捧着一个夜灯,望着远处的池塘出神。
李绪动作已经十分小心,天色渐晚他还是一个没留神踩到了地上的一块石头,被硌了一下脚的时候没忍住发出“唔”的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男孩扭头望了过来,亲眼目睹了李绪坐在地上捂住脚吃痛的狼狈模样,冰冷的脸忽然挤出一抹笑。
李绪的所有疼痛与狼狈,在看见男孩的一瞬间化为乌有,如果说美貌可以疗愈伤痛,他就是李绪此刻的灵丹妙药。
“你好。”李绪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走到男孩身边,“我叫李绪,你叫什么名字?”
秋千上的男孩没有立刻搭腔,他掀开羊绒毯,从秋千上跳下来,双手抱胸倚着秋千的红木桩,保持这个姿势静静地审视着李绪,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皱了皱眉,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是李绪长这么大遇到的第一个社交难题,往常只有两种情况,喜欢他的和不喜欢他的,前者高兴地和他结为朋友,后者干脆利落地和他划清界限,可李绪观察了很久,最终也没能弄明白男孩那双深不可查的眼睛。
那是李绪见过最漂亮、最特殊同时也最神秘的眼睛,浅灰色的眸子上面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蓝雾,鼻梁上的中间有一颗小痣,给人一种陌生又疏离的感觉。
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李绪鼓起勇气和他对话,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因为我已经告诉你了,作为交换,你可不可以也告诉我。”
男孩一听乐了,打直身板走到李绪面前,撇了撇嘴说:“我要是不说呢?”
李绪呆在原地没说话。
男孩不确定李绪是不是哭了,弯腰拿起秋千上的夜灯,鹅黄色的夜灯幽幽地打在李绪的脸上,蓝绿色的眼睛闪着泪光,像一颗稀世的绿宝石,男孩愣了愣,“不是一直在看我吗,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什么?”李绪抹了抹刚有点起色的泪花。
“我看到你了。”男孩指了指李绪身后不远处的一排白墙房,“在那里,很多次。”
李绪没办法狡辩,他看的太过明目张胆,有几次还把头探了出来,被抓包理所当然。
“我…”母亲给他的教养是待人要诚实,不可以撒谎,叠音说:“我想和你做朋友。”
“做朋友?”男孩顿了顿,冷笑了一声:“那有什么意思,我没兴趣。”坐回秋千上,继续望着那片幽绿的池塘出神。
李绪走到秋千旁边,沿着他的视线也朝那片湖看过去,这才发现,平静的湖面上有几只花羽鸭,两只大的和两只小的,看起来像是一家四口。
“它们是一家人吗?”李绪扭头对男孩说,“我下辈子也要当小动物,这样我就可以和爸爸妈妈一直在一起了。”
男孩转身看了一眼李绪,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愿意陪着他无聊地看池里鸭子的人,佣人们只觉得他是个任性且固执的孩子,每天都要亲眼看到花羽鸭带着孩子游出池子,钻入草丛栖息才肯离开。
他给李绪让出部分空间,让他和他自己坐在一起,秋千开始有节奏地荡了起来,周遭响起有节奏的虫鸣声,微风拂过他们,头顶穹形的花架上的淡紫色铁线莲的枝叶肆意舒展,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男孩贴在他耳边说了三个字,说完把手里的小夜灯熄灭递给李绪。
李绪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重复刚才听到的内容:“赵泊尧。”
灯在一瞬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