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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孤城(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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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北涯叩了叩门,屋子里没有动静,他弯腰看了眼门锁,有被破坏的痕迹。
“副队,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叶锁抹着脖子里的汗,才不过早晨八点,就已经热得浑身冒烟,他感觉自己快馊了。
段北涯又按了几遍门铃。
“咱们又不是军队的人,就偷这么点血清,都给撂这儿了。”叶锁嘀咕道。
“闭嘴!”段北涯睨他一眼,同时一脚踹开了门,大步走进室内,正面迎上从浴室出来的裸体男人。
三人面面相觑,段北涯冷声道:“为什么不开门?”
“看不出来吗?我在洗澡。”谢之航用毛巾裹住下半身,推了推眼镜。
叶锁翻看着从陈舷那儿弄来的小区名单,是薛晓峰吩咐扫楼后汇总的,每楼每户住着几个人,叫什么名字,是否被感染,或是疑似感染都有记载。其中有部分家庭信息缺失,有些没有住人,也有些堵着门不肯开,自卫队里都是些散兵游勇,加之天气炎热,又担心堵着门的是疯人,资料糊弄着就交上去了。
段北涯在房子里四处查看,叶锁板正地问:“叫什么名字?是否接触过疯人?”
“没有,我一直很注意,非必要不外出。”谢之航笑容温和地说,“我叫魏子航。”
叶锁冲段北涯点了点头,“副队,这户就住了一个人。”
段北涯从卧室里出来,凌厉的目光望向谢之航的脸,那张脸笑容温和,眼睛上蒙了一层雾气,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任何伤口。
段北涯觑了他一眼说:“暂时待在家里不要外出,等广播通知。”
谢之航配合地颔首,问道:“长官,外面现在什么情况?小区什么时候能解封?”
“等通知。”段北涯说。
“北安市那里怎么样了?我姥姥住在那里,信号断了之后我联络不上她,实在太担心了。”谢之航表情痛苦地说。
“北方大部分城市情况良好,正在逐步解封。”段北涯说。
“那就好了,那样我就放心了。”谢之航叹气道,“只是没想到首领会二次变异,我们都以为他是异能者,有能力保护我们,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后遇见异能者是不是也应该小心一点?”
叶锁道:“放心吧,异能者身体很健康,薛晓峰这种情况应该是后期服用了过量的营养剂,身体承受不住药物的作用,是药三分毒嘛。”
谢之航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段北涯啧道:“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走,赶紧去下一家。”
谢之航目送二人远去,轻轻将门关上,他走回房间,坐到床边上去,沉思着近来发生的事情。
谢之航不得不承认,夏黎分析得十分准确,成为异能者里的普通人,还是成为普通人里的异能者,这其中有着天壤之别。
谢之航心烦意乱,他捋了把脸,走去将衣柜打开,他单手将魏子航的尸体提起来,随手扔到一边,挑挑拣拣选了一身合适的衣服换上,然后将尸体重新塞进衣柜,砰地关上了门。
彼时段北涯与叶锁已经走到了楼顶,遇到了一家堵着门不肯开的,段北涯抡起锤子,直接将门轴砸了,把门卸下来,大门搬开后,露出堵在后面的餐柜与沙发,消瘦的疯人嘶吼着扑了上来,隔着沙发探出上半身。
“嘘嘘嘘,安静一点。”段北涯眼疾手快摁住他的脸颊,往他脖子上打了一针。
疯人身体痉挛抽搐,倏地倒了下去。
“嚯,这血清起效真快,不得不说,艾美乐的科技真是先进。”叶锁说,“就是这门可惜了,以后要餐风露宿了。”
段北涯精疲力竭,直接在阶梯上坐下,抬手抹了把汗。
叶锁把玩着手里的血清针,喃喃说:“这个小区里没咬过人的疯人比想象中多,异能者也不少。”
“嗯。”段北涯把挂在腰上的水壶打开,咕噜咕噜喝了半壶水。
“有异能就会变得强大,也能保护更多的人,副队,你说政府为什么非要强制他们打血清呢?”叶锁费解地问。
“异能者会挤压普通人的生存空间,会出现更多薛晓峰这样的人。”段北涯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单细胞生物。”
段北涯把水壶递给他。
叶锁把水喝了,思考几秒后问:“为什么我们这么辛苦,但姜队可以谈恋爱。”
“因为他的脸皮比基地的城墙还厚!”段北涯立起身,“走,下一栋!”
*
林砚青把冰镇的绿豆汤放进保温袋里,递给姜颂年,吩咐道:“帮我送给贺叔,回来的时候再帮我从花坛里挖一点泥,记得找湿润一点的。”
姜颂年眯起眼,非常不爽地说:“你是不是过于会使唤人了?”
“明天就解封了,我可以自己送。”林砚青想了想,又从姜颂年手里拿回袋子,冷冰冰地说,“今天也不劳您大驾。”
姜颂年乐笑了,重新拿回袋子,麻溜地去送饭。
林砚青把厨房收拾好,推开阳台的门,热浪一波波来袭,这种鬼天气,即便解封了,应该也很少有人会出门,这恐怕是史上最热的七月,每天的温度都维持在四十度左右,日照也变得非常长,经常九点多刚日落。
林砚青把花盆里已经干涸的泥土挖出来,暂且装进塑料袋里。
夏黎跟到阳台,蹲在地上说:“哥,你还有心思种花哦?”
林砚青将窗帘拉上,厚重的帘子遮蔽了阳光,也让阳台凉快了些许。
“我想试试这些种子,说不定能种出蔬菜来。”林砚青笑眯眯说,“以后就不怕没有新鲜的蔬菜吃。”
“以后?”夏黎歪着头,很天真地问,“以后不能去超市买吗?”
林砚青敷衍地笑了笑,埋下头继续凿那些硬得像铁块一样的泥土。
“等昀川好起来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北上去首都。”林砚青咬了下嘴唇,煎熬地说。
“去首都干什么哦?你不上班啦?”
林砚青放下铲子,拨弄着指尖的泥土,苦笑道:“情况比想象中更恶劣,我们要早做准备。”
夏黎静默了,握住他沾满泥屑的手,垂着眼说:“不想去就不去啊,我们不是生活得挺好嘛,昀川很有本事,我也很听话啊。”
“这次不一样。”林砚青吸了口气,“黎黎,你放心吧,我有分寸,不管怎么样,我会照顾好你。”
夏黎冲他笑了笑,勾住他的小手指,“拉钩钩。”
“拉钩。”林砚青听见电梯口传来动静,他松开夏黎,走向门口,就见姜颂年提着一塑料袋的泥土回来了。
林砚青把手伸到塑料袋里,摸了摸那些泥,气恼道:“我让你找些湿润的泥土,你这些比我阳台上的还要硬。”
“已经掘地三尺了,你都不看看外面什么天气。”姜颂年满头大汗,露在外面的臂膀被湿热的汗水浸染,脖颈里滴滴答答淌着汗。
林砚青心虚,小声地说:“那倒是,你都馊了。”
姜颂年翻了个白眼,左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高高抬起,“喏,拿着吧,我再给你弄点。”
林砚青接过袋子,隐约闻到了一点血腥味,他望向姜颂年缩在裤袋里的左手,问道:“你手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姜颂年把袋子往前推,“赶紧拿上回家。”
林砚青一把握住他的左手手腕,将他的手抽出来,发现他整个手掌都是血,手背上贴了个创可贴,此刻也被血染湿了。
“受了点伤,小意思。”姜颂年说。
“你用手刨泥啊?”林砚青震惊了。
姜颂年噗得一笑,抽回手甩了甩血,“被人扎了一刀,本来快好了,天气热又发炎了,没什么事情。”
“我帮你处理一下吧。”林砚青苦着脸往家走,见姜颂年迟迟不跟来,恼怒道,“你磨蹭什么呢?快点进来,空调风都走光了。”
姜颂年不情不愿进了家门,林砚青去找药箱的工夫,他进卫生间把手洗了。
“不能沾生水!”
“没那么多讲究。”姜颂年把手擦干,在沙发上坐下,手背上的结痂已经裂开,掌心更是血肉模糊,不规则的伤口边缘泛着红,像是发炎了。
“你这到底是怎么弄的?”林砚青拉过他的手,先用碘伏替他消毒,兀自嘀咕,“这不会要截肢吧?”
姜颂年用另一只手托着腮,欣赏着近在咫尺的漂亮脸庞,情不自禁凑上前,用高挺的鼻梁蹭了一下林砚青的额头。
林砚青偏开头,“别闹我。”
“两个多月前,我在机密会议上开枪,被关进了监狱,上了一趟军事法庭。”
林砚青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眼神茫然地看着他。
“我前后被关了四个星期,在这期间,开拓者首领杜廊与人类联盟总指挥官郑卫国同意割让基地一半管理权,给与艾美乐集团的老板卡洛斯,以换取大量的血清,来解决这一场人为的灾难。之后我被放出监狱,但同时被革除军籍,与段北涯等人一起被流放。”姜颂年沉声说,“蓝海基地是你父亲失踪前择定的最优地点,能够容纳一千万人居住,让渡一半管理权,意味着普通人的席位将减少五百万。”
林砚青拉着他的手,将绷带缠上去,一圈又一圈。
“但无论是一千万还是五百万,都是一个极其渺小的数字,人类终将被极端自然灾害毁灭,那一线生机就在雪国,你父亲曾经说过,那是一个能够容纳全部人类的广阔区域,没有地震海啸,没有严寒酷暑,那里的雪是有温度的,开拓者将继承你父亲的意志,为全人类寻找那一线生机,即便战斗到最后一刻,我们也绝不会放弃。”
林砚青松开他的手,收拾起药箱,淡淡地说:“好了,最近别碰水。”
“如果你有任何关于雪国的线索,请务必告诉我。”
“所以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林砚青抬起通红的眼圈,“你想告诉我,我的父亲很伟大,他为了全人类抛弃了我!他早就知道去极北之境一定会死,所以他离开之前就将我托付给了夏叔叔!”他呼吸断断续续,停顿了几秒后,他敛去崩溃的情绪,文静地说,“我最后告诉你一次,我不会陪你去找雪国,我不想成为林陌深一样的人,抛弃自己的孩子,独自去追寻所谓的大义。”
姜颂年静静地看着他。
林砚青指向门口:“你现在就给我出去!”
“又赶我走?”
“滚!”
姜颂年唉声叹气,悻悻然离开。
林砚青把药箱放进储藏室,却见到夏黎扶着门框正在看他。
“是......因为我吗?因为要照顾我,所以,你一直不去找林叔叔。”夏黎眼睫湿润地问,他咬着嘴唇,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当然不是因为你。”林砚青走向他,笑说,“我这种书呆子,跑两步就喘,经常生病,有什么本事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夏黎一点头,眼泪落了下来。
林砚青用指腹拭去他的眼泪,握住他的手,坚定地说:“等秩序恢复后,我们去北安市,想办法弄四张蓝海基地的票。”
“情况已经这么糟了吗?还有,基地的票哪里这么好弄。”
林砚青笑笑,轻松地说:“陈娅毕竟生了我,她那么有本事,我去闹一闹,说不定她就给我了。还有姜颂年、郑叔叔......很多我爸以前的朋友,我可以试着去问一问。”
他抱住夏黎,轻柔地说:“别担心,黎黎,发生任何事情都有我在,之前我没有保护好你,以后不会了。”
夏黎闷闷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