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主人与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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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瓷沉默了好一会。
良久，他才叹口气，像对一个闹脾气的孩子那样，扎着针的手轻轻搭进楚危手心里。
“我不要你疏导——”
“小危。”
很轻很轻的语调，楚危却瞬间动不了了，一股柔和又强硬的精神力压制着他，带着浅淡的鸢尾花香。
哨兵们天生有着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和爆发力，但他们面对S+等级的向导时，仍然是毫无还手之力。
步瓷的手关节有些发涩，活动起来很困难，他垂眸看着楚危，长睫纤柔，半闭着的眼睛安谧的不可思议。
他又开始觉得有些困，说起话要虚弱许多，“你还记得刚入学那会儿，我们第一次上模拟战斗课吗？”
楚危活动不了，只能感受到步瓷的食指一下下点在自己的掌心里，是个安抚的小动作。
他沉声回答:“嗯，我记得。”
那次负责扮演敌对生物的仿生系统突遭渡鸦mafia入侵，75%的虚拟数据npc陷入狂暴，刚入学的楚危和步瓷作为当时排名第一的哨向组，带领同级生负隅顽抗了四十分钟。
那是步瓷第一次直面渡鸦的袭击，刚满十八岁的他身体还有些虚弱，近身格斗课是擦边的优秀分，在抵抗npc的攻击时，险些被光刃刺穿脖颈。
是楚危救了他，为了这个，楚危手臂受击，小臂撕裂处深可见骨，几乎是掉了半段肉下去。
虽然星际时代的医疗技术已经足够在两天内治愈这种简单的皮肉伤了，但当时的步瓷还是担心得睡不着觉，半夜偷偷翻出宿舍，偷跑到楚危的病房里趴在他床头睡了一夜。
其实后来步瓷要去病房里看楚危的机会屈指可数，而一晃很多年的现在，倒是楚危要时常陪在步瓷的病床前。
步瓷想，要是他那时候知道会这样，就不跑出去偷看楚危了，还省去了第二天写检讨的痛苦。
想起这个，他很柔软地笑起来。
“小危，其实有你陪着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楚危跟他赌气一样，垂着头不同步瓷对视，但一只深黑色的猎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敏捷地跳到步瓷的枕边窝着，头抵在他苍白的颈侧，像家养犬一样靠着他，以此获得一些慰藉。
步瓷被逗笑了，有些稀碎的光亮漾在深红色的眼底，他也侧过脸蹭了蹭那只猎豹，空着的手娴熟地挠着它的下巴。
他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我有点困，你守着我，我睡一会好不好？”
“好，我陪着你。”
楚危反手握住步瓷的手腕，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我陪着你，你睡吧。晚安，明珠。”
步瓷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类似嗔怒的表情，他很轻地扯了下猎豹的胡子，豹子顺势伸出舌头，舔舐着他的手心。
“笨楚危。晚安。”
……
“我听说贵夫人昨夜又出了点状况，他还好么？贵夫人身体孱弱，不多关心些可不行呀。”
“如果渡鸦mafia力不能及，流浪星系盟会倒是愿意分担一二，你也知道，我们盟会一向很崇拜贵夫人。”
说话者是个金发金眼的年轻男性，他大概也是个等级不低的哨兵，穿着身颇有宗教元素的制服也挡不住那浑身的兵匪气。
他左右手边站着两个蒙着面的副官，而他本人正坐在渡鸦mafia的最中心星系、其夫人长居的政治星里，同圆桌对面的塞缪尔三人会面。
塞缪尔一夜没睡，但他神智清明，看着一点困意都没有，S+等级的哨兵过硬的身体素质让他们可以保持半个月的无休眠状态。
听着利维的话，他毫不遮掩地冷笑一声，宽大的肩膀都跟着一起伏：“夫人不需要您多余的关心，利维会长。”
利维洋装惊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真诚：“怎么会？要知道我们常青星系可是很适合夫人疗养身体的。”
“虽然比不过联邦的格拉渡港，但也是目前人类系统里数一数二的了。”
他语气温和，却在提起联邦时，不无恶意地加重了语调。
“别扯开话题，我问你，”达什猛地一拍桌子，冷声问：“三天前，你们是否对渡鸦送往艾瑟顿星域的N01号药剂做了手脚？”
利维搁在桌子上的单片镜一震，他面色如常地将眼镜收进手里，不疾不徐回答道：
“这纯属是污蔑，亲爱的达什先生。盟会一向秉承遵纪守法的商业信条，绝无撕毁条约的意愿，况且盟会与渡鸦互通贸易这么久，我们有什么理由劫走这一批药剂呢？如果想要，我们可以向贵夫人递交申请。”
他接着说：“况且，盟会此前对‘N01号药剂’并无了解，贸然进行劫掠也对我们没有好处，一旦被发现，可就会发展成信任危机了啊。”
“这让我们怎么做生意？”
“你——”
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着实激怒了塞缪尔，他猛地站起身，属于哨兵的压迫力瞬间向着桌对面袭去。
在哨兵之间这几乎等同于决斗邀请。利维不落下风，眉目含笑地同他对峙，半步不退。
就在整个议会厅的气氛愈演愈烈时，一道温润的声音插足进二人中间。
“利维会长，许久不见了。”
空气里那两股互不相让的气场瞬间烟消云散，塞缪尔收敛神色，俯身，左手搭上肩膀：
“夫人。”
达什连同刚才事不关己的加法伦齐齐起身，向着缓步迈进屋里的步瓷行礼。
“哦your ladyship，确实许久不见了，”利维一改刚才的嚣张态度，他也站起来，忙不迭地从圆桌的另一头倒腾着到步瓷的裙摆跟前，“您还是像往日一样美丽动人，身体还好么？”
步瓷一步未动，等到利维连滚带爬地走到自己跟前时，才不紧不慢地伸出右手，搭在对方翘首以盼的掌心里。
“不太好，会长阁下。”步瓷垂着眸，以一个居高临下的态度睨着利维，在利维的嘴唇离开时，他轻轻收回了手。
接着他也没管身为客人的利维，自顾自地走到圆桌的主位坐下，冷润的声音像脚步一样轻：“想必您也听说了，前些日子渡鸦去联邦进行商谈时，我不幸中了弹，最近才出院。”
利维表现的极为痛心，他也跟着坐回自己的位置，请示般问道：“那您今日前来？”
步瓷没立刻回答他，病中极为苍白的脸上似乎晃过了一个冷笑，隔着薄薄的、让捉摸不透的黑色帽纱，显得格外朦胧，又极具魅惑色彩。
“N01号药剂失窃在没有观控卫星的艾瑟顿星域，确实无法证明是贵盟会所劫掠。”
他语速很慢，每隔一段话就要停顿休息一会，有时候还会发出两声不太明显的轻咳，但整个会议室里无人表现出一丝不耐。
“不过据我所知，那片星域看似是无人的混乱星域，实际上却是由贵盟会的平野部长暗地里监控着。”
他笑着看了一眼面露担忧的塞缪尔，纤长的眼尾里夹杂着几分安抚的意味，然后他转过脸，定定直视向利维：“利维会长，我今日前来，当然是不想让家里的小狗吃哑巴亏了。”
空气不知何时变得有些凉，像是深海里那种彻骨的冰冷，裹挟着无形的海啸压迫过来，步瓷仍然微笑着，神情没什么变化，却让人感到一阵惊心动魄的惧意。
他轻轻垂眸，裹着红手套的手指曲起，食指中段抵在唇上，纤睫下的眼神有些宠溺意味的苦恼。
“其实作为主人，我承认我把他们养得不够好，鲁莽、野蛮、动物思维，有时候会做一些很出格的事情，但毕竟是家犬，再怎么调皮，也轮不到外人置喙。”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步瓷温声下了最后的通牒:
“一分钟内，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放弃与渡鸦mafia的贸易往来，从此渡鸦mafia将与贵盟会一刀两断，若有利益冲突，我方将不惜代价取得胜利。”
“二，贵盟会即刻归还渡鸦mafia失窃的N01号药剂，然后——”
“叫平野安树提着头来见我。”
话一落地，利维身后的两名副官猛地拔出手枪，红外准星直指步瓷的额心！
塞缪尔和达什瞬息而动，一左一右护在步瓷身前，举起枪同副官对峙，穹顶之下的水晶灯无风而动，发出伶仃碰撞的响动。
楚危沉默地站在步瓷的椅背后，军装制服下的肌肉蓄势待发，而他身边，一直抱着看好戏心态的加法伦正捏着手里一根注射剂，似乎只要一动手指，这根针剂就会飞射出去。
只有步瓷仍然稳稳坐在主位上，看不出半点惊慌，甚至慢悠悠掀开了帽纱，露出一双高傲冷艳的红眸。
他柔声提醒道:“二位副官，还请谨慎使用手中的枪械，你们没发现，利维会长已经很久没有发出过声音了吗？”
副官顿时一愣，其中一位迅速俯身查看利维的状态，惊恐地发现这位被誉为“黑洞磐石”的S+等级哨兵会长，此刻陷入了精神压迫的边限状态。
他金色的瞳孔微微涣散，脸部肌肉紧绷抽搐着，隐约跳起粗壮的青筋，相当剧烈的精神波动从他身上溢散开来，很明显，他的精神屏障已经被步瓷轻而易举攻破了。
步瓷的精神力再踏进半步，利维就会陷入无边无际的“向导症候群”——思维退化、五感渐失，最终……
温暖的圆形会议厅里，两位副官同时感到一阵恶寒，握着枪的手开始不受控地颤抖，仿佛步瓷对利维实施的精神压迫也蔓延到了他们身上。
就在这时，步瓷又开口了。
他的声音那样好听，清冷干净、充满了无法抗拒的亲和力，跟他话里惨无人道的冷血形成相当强烈的反差。
“我保证，在二位决定扣下扳机之前，盟会长就会毙命于三级精神海消弭，没有逆转的可能性。”
巡声望去，只见十余米高的、黑红相间的渡鸦花窗之下，那人一张淡极生艳的温婉面孔。
眉眼含蓄，唇盼婉约，瓷白的肤色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惨白病气，却仍有什么让人胆寒的东西从那副皮囊下透出来，摄人心魄。
步瓷很坦然地跟他们对视，措辞仍保持着一位夫人引以为傲的礼节:“如果以后再有这种趁我身体抱恙，耍小把戏试探渡鸦mafia的行为。”
“能让我平息怒火的，就不仅仅只是一个部长的头颅了，利维·福克纳。”他温柔地喊了面前男人的全名，“我会让你知道，S+等级的向导，到底为什么让全星际的人类趋之若鹜。”
“福克纳，你可以答应我的要求了。”
随着他的尾音停止，利维·福克纳勉强被允许恢复了一丝清明，他强撑着身子，像案板上挣扎的鱼一样冲身边的副官挥手，示意他们放下枪械。
短暂的失声期过后，一声求饶般的妥协从他喉咙里嘶哑着发出来:
“如您所愿……夫人。”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主人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