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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皂角艾草洗发露 ...

  •   “娘给俺讲洗发水里加了药,会长不出毛。”

      陈幼妹说着把脑袋伸过去,连头皮都露给许微澜看:“你瞅俺头发好不?”

      许微澜:“……挺好。”

      敷衍的回答!陈幼妹不满,执意保持递脑袋的姿势说:“你摸摸,可顺溜咧。”

      “……”
      ……像狗。

      许微澜动了动,犹豫不决。

      “你摸嘛!”陈幼妹催促。

      许微澜无可奈何地把手放在对方头上,触感柔软丝滑——那不就是狗毛……

      “怎么样?”狗眼睛亮闪闪:“顺溜不?”

      许微澜的手还放着,拇指下意识搓搓:“嗯。”

      她似乎确定了一件事,从装睡开始到现在,一件对她来说停滞不前,触不可及的事。

      陈幼妹倏地起身,兴高采烈道:“对吧?城里人爱图方便,俺可从不用洗发水。”

      许微澜松了手:“……”

      陈幼妹剥完无患子,将它们一股脑倒进滚开的热水里,瞬间烟雾四起。

      风路过,卷了些热气扑到许微澜的脸颊,她暂时闭上眼。

      等再睁开,陈幼妹正麻溜儿地弄着皂角。

      因为晒干过,皂角表层变得无比坚硬,女生一个个掰碎,然后捣烂,出了身薄汗,她用衣袖抹掉额上细密的汗珠。

      许微澜定定望了会,扶着门栏起身。

      陈幼妹耳聪目明,赶紧朝她背影喊道:“你去哪儿?要拿什么俺来帮你。”

      许微澜往后摆手示意对方别动,接着取下桌上的纸巾,叠成整整齐齐的方格。

      “给你擦汗。”她重新坐回椅子上。

      陈幼妹讷讷接过纸,攥进手心,将捣碎的皂角丢进无患子汤。

      那团纸最后都干干净净,被她放进了口袋。

      太阳斜射田野,远处,陈大妹赶牛车来送药材,满脸风尘仆仆,刚停稳就迫不及待跳下车,手里还拎两个布包。

      “微澜,妹儿。”她拆开包:“王婶子又送了些女贞子跟香付,俺薅了艾草,看,够不?”

      陈幼妹探脖一瞧,笑道:“够,够,俺这还有首乌,茶苦丁,你去帮俺削两块生姜呗?”

      “就你懂使唤人!”陈大妹嗔怪道:“一会儿俺还得去帮舅家帮忙烧饭咧。”

      “啊……”陈幼妹撅嘴:“非得你去嘛?二姐咧?”

      “舅母摔伤胳膊,二妹去喊林医生了,舅在交货,可不得有人烧饭?”

      “摔了?”陈幼妹搅拌汤液的速度放慢:“咋摔的?打紧不?”

      陈大妹顺手抓把药材丢进锅中:“前儿菌子高价,她见娘卖得好就也去采……应该不打紧,不然就喊爹去了,诶——水,水溢出来咧。”

      陈幼妹赶紧拣走两块稍大的炭:“她还在奶娃,你烧饭少放盐。”

      “俺知道。”陈大妹说着起身:“俺先回家放东西,一会儿就去,走咧微澜。”

      许微澜冲她颔首。

      陈大妹继而坐上牛车走了。

      又只剩两人,空气凝着静谧的霜。

      炭上的锅炉再次烧滚,咕噜噜冒小泡,陈幼妹把剩余的药材放入,擦擦手对许微澜说:“俺去拿点生姜来。”

      许微澜的眼珠跟随对方的影子挪动,直到那方向空无一人,她才拉短视线。

      不过五六分钟,陈幼妹重新回来,一手拿两颗大生姜,一手握个刨刀。

      “娘和爹也要去舅家。”她给生姜削着皮,忧心忡忡地说:“舅母不会也摔断骨头咧?”

      许微澜接道:“成年人应该不会。”

      说到摔断骨头,陈幼妹的注意力放回眼前:“微澜,你的脚还痛不?”

      许微澜说:“现在不痛。”

      啊?陈幼妹问:“那啥时候痛?”

      许微澜想说又不想说,目光投向冒泡的锅子:“水,满了。”

      又满了?

      陈幼妹扭头,果真溢出来些,底下的炭被浇得滋滋啦啦。

      “诶,不是刚捡走两块。”陈幼妹用火钳子再拿两块,水慢慢平息下来。

      熬药材得用文火,陈幼妹怕粘锅,一直不停搅拌,等煮成了褐色再加进去侧柏叶。

      火势变小后,草料的清香幽幽散出来,淡淡的,尤为好闻。

      陈幼妹划着逐渐变粘稠的汤,百般无聊,想起刚才没接完的话题,就又续上:“所以你什么时候脚会疼啊?”

      “……”
      许微澜没辙:“前半个月晚上。”

      她不打算吃止痛药,一是怕有瘾,二是能忍住,能忍就犯不着吃。

      陈幼妹却惊恐地瞪大眼睛:“每天?”

      许微澜说:“每天。”

      陈幼妹惊呆,不自觉加速搅拌:“你!你咋那么笨啊!你疼就喊嘛,再不成就……就哭出来。”

      哭?

      她不会因为身体的疼痛哭。

      喊痛撒娇,那是拥有的人才会做的事,没有拥有过的,便只会独自疗伤。

      南城不相信眼泪,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哪怕没进入社会,许微澜也不会用哭来解决问题。

      有依靠才能放心哭,她的眼泪要么藏进被窝,要么埋在上次大家都看不见的毛巾中。

      她确实很笨,多少年都学不会如何生存,不懂示弱,弱的只有这具躯壳。

      “那现在真的不痛了吧?”陈幼妹紧紧追问:“现在还会痛嘛?”

      女生心疼的神色将从眼底溢出来,像那锅炖煮的水,许微澜下意识想讲的谎言截然而止。

      不是要改变郁沉默然的心态吗?
      不是想确定对方是否会退缩吗?

      到嘴边的话,终究变成另一幅光景:“现在比之前好些。”

      说完眼眸偏向别处。

      不擅长表达,不擅长喊疼,所以藏一半露一半,不伦不类的,对方大概听不懂。

      许微澜并不抱任何希望,她们相差七岁,要跨越的哪止年龄。

      陈幼妹不知道,城里人都比她优秀,比她好看,比她有钱有能力,比她会哄人会说话。

      她是这些人当中最差的那个。

      陈幼妹没有走出过大山,所以一时产生新鲜,好奇跟探索是人类的本能反应。

      许微澜只敢确定那一件事,后面种种,她的把握度为零。

      所以不能回应,一旦回应就是不负责任。

      已有前车之鉴,许微澜不愿意重蹈覆辙,更不愿意伤害一颗纯粹质朴的心。

      她只能沉默,避开,然后等待,等不定性结束,等对方的炙热与冲动消散。

      那时候,真心才是真正的真心。

      太阳被一片厚云遮挡,天空暗了些。

      陈幼妹灭掉火,蹲在许微澜脚下认真问道:“也就是讲,其实现在还会痛咧?不是完全不痛,什么时候?晚上嘛?早晨起床咧?”

      许微澜心口涌动,错愕地回望她。

      “中午会痛嘛?咋个痛法?俺去给你摘草药敷会不会舒服些?但林医生没说能拆纱布,骨头断了要冰敷还是热敷?俺晚点得问林医生去。”

      她居然听懂了。

      许微澜的呼吸滞钝一拍,牙齿无意识碾磨起下唇内的肉,直至尝出血腥才怔怔松开。

      眼前的姑娘仰着头,满脸焦急地等待回答,指甲脏,她是用手背摁在毛毯的。

      乡下人不怕脏,怕脏的只有城里人。

      陈幼妹还记着刚开始见面,许微澜忍受不了脚脏要水洗脚那件事。

      所以今后只要干完活,陈幼妹就尽量不跟她有肢体接触。

      她是重视的,由始自终不曾错过跟怠慢,没有忽视任何细节。

      许微澜遽然鼻尖发酸。

      几分钟前才坚定表明不会哭泣,以为自己只懂隐藏眼泪,现在却轻而易举就满腔酸涩,泛上来的潮水呛得她喉咙沙哑。

      她吃力地按耐住掀翻的情绪,直至按得风平浪静,才开口:“洗发水,好了吗?”

      陈幼妹着急忙慌等来个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明显一愣,搭在毯子上的手吧哒垂落。

      洗发水煮好了,药香混淆草木香,金褐色的汁液,看起来真像一锅浓稠的甜汤。

      陈幼妹用纱布过滤掉残渣,翻箱倒柜找出个空玻璃瓶子装起来。

      一大瓶,够用好久。

      玻璃带着微热塞进许微澜怀中,陈幼妹用方巾包裹了一圈才给的她,怕太烫。

      许微澜拢住瓶子小声道谢。

      陈幼妹没在听,走着神愣愣盯她的指尖,像想到什么,耳根蔓延出绯红来,一脸不自在。

      许微澜顺势往下看,秒懂了。

      她轻咳一声,把手藏进毯子中,后悔之前跟陈幼妹普及太多,以至于人家尴尬。

      气氛怪得很。

      夜里气温骤降,隐隐有冬日的感觉。

      凌晨三点多,许微澜脚伤复发,骨头连着筋脉在叫嚣,疼得喘不过气。

      许微澜被痛感从梦境扯回现实,四摄氏度的天,她在床上浑身黏腻,出了一被子汗。

      月色从窗外淌入,烙下银白的印记。

      许微澜稍坐片刻,摸索着起身喝水。

      她没有拉灯,只披了件针织开衫下床,手还没碰到水壶,木屋外传来一阵车轮滚过的巨响。

      深夜里万物寂静,这样乍然响起的声音格外引人注目,像利刃撕扯出的尖锐。

      不远处,陈家亮灯了,紧接着人声鼎沸,惊扰了无数蛙鸣和虫吟。

      她知道陈大妹和陈二妹在说话,距离隔太远听不清,然后是陈红梅和陈壮颇为严肃的交谈。

      许微澜打开门往外眺望,看见陈家门前聚了三四个人,行色匆匆的。

      陈幼妹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出来给牛犊套绳索,陈冬生甚至牵出了马。

      出村得经过许微澜家门口,她捧着水杯出去,跟骑马路过的陈冬生碰上。

      “发生什么事了?”
      “你咋起了?”

      两人声音交叠,互相沉默一阵。

      陈冬生不欲耽搁,简洁明了地解释:“舅母伤得厉害,昏迷不醒,俺跟妹儿准备去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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