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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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砚在看着萧然，萧然的目光也落在顾砚的脸上，看着他被厨房热气微微熏红的脸，看着他眼底的疲惫，一个压在心里的问题，终于颤抖着问出了口：“顾砚，你……你不怕吗？”
顾砚：“怕什么？”
萧然攥紧了手中的杯子，他不敢看顾砚的眼睛，垂下头，落在自己微微发抖的指尖上，声音更低：“怕我……怕我的家人……怕他们像上次那样，闹到你学校去，怕那些难听的话，怕他们毁了你……”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怕我成了你的拖累，影响你……”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这些话说完，整个人都微微佝偻下去，等待着顾砚的答复。
顾砚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
一只手，温暖而有力的覆在了他紧攥着杯子的冰凉的手上。
萧然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那只手更紧地握住。
顾砚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低沉、清晰，一字一句，敲打在萧然混乱的心上：“怕，”顾砚说，“我怕。”
萧然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巨大的失落和“果然如此”的自嘲汹涌而来。
他就知道……
但顾砚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他的预料：“我怕的是，你再像六年前那样，什么也不说，就把我推开。你明明那么难受，却还要在我面前强撑着，装作没事，疼了累了也不肯告诉我。我怕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却又要躲开，让我连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的资格都没有。”
萧然终于抬起头，眼睛里充满惊愕的泪光。
顾砚的目光紧紧盯着他：“而你，萧然，你从来就不是任何人的拖累。你是我的骄傲，是我从未放下的念想，是我无论走多远，都想回到身边的那个人。所以，别推开我，然然。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一起面对所有事，好不好？”
厨房里，炖鸡的汤锅“咕嘟咕嘟”小声地翻滚着，金黄的鸡汤透过锅盖边缘的缝隙，冒出细密的气泡。
萧然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顾砚，看着他眼底那份坚定、心疼和深沉的爱意。
他的视线瞬间变得一片模糊，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顾砚覆着他的手背上。
顾砚语气温和又坚定：“别怕，然然……我在，以后都在。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顾砚：“然然，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需要知道，不是为了去责怪谁，是为了不再让你一个人承担。我知道你还爱我，否则，你怎么会还留着我当年送你的保温杯，还有那么多旧东西？”
他的目光扫过卧室虚掩的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衣柜角落里那团熟悉的旧物。
在顾砚的注视下，萧然那些被强行压抑、深埋心底多年的痛苦和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再也无法阻挡。
他哽咽着，泪水汹涌，终于开口，将尘封的过往和盘托出：“那年我毕业，急着去北京找你，有些用不到的东西，就邮寄回老家了。到老家之后，托同村的同学捎回我家。他不知道，不知道我爸妈……不知道他们完全不知情……”萧然闭上眼，痛苦地吸了口气，“他把东西带到我家，顺口就说漏了嘴……说‘萧然真有出息，又能跟他男朋友一起读好学校的研究生了，将来毕业前途更好’……”
顾砚的心猛地一揪，握紧了萧然冰凉的手。
“我爸妈当时就炸了，反复逼问那个同学什么男朋友？那个同学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闯祸了，支支吾吾改口说……说错了，是女朋友……可是，说谎的人，眼神、语气……都不对劲啊……”萧然猛地吸了一口气，“我爸妈，他们根本不信！从那以后，电话，就没停过，没日没夜的打过来。一天几十个，不停地问，不停地骂……”
“他们问我，是不是真的交男朋友了？是不是被男人骗了？是不是不学好？是不是想气死他们？我那时在秦岭，跟着导师野外实习……你知道的，在山里，信号时断时续，每天背着几十斤的设备和土样翻山越岭，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萧然的身体微微发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身心俱疲的时光，“可每天晚上，无论多晚回到临时驻地，手机只要一有信号，就是满屏的未接来电和不堪入目的短信，我躲不开……”
“我不想再瞒着他们了……也瞒不住了。我承认了……我说，是，我交男朋友了。不是被骗，是我真的喜欢他，他也是真心喜欢我，我们在一起很好……”萧然的声音带着一丝当年的倔强，“可他们根本听不进去！他们只觉得我疯了，觉得我丢脸，是变态，是怪物！电话里，是永无止境的咒骂、哭嚎，用最难听的话侮辱我，也侮辱你……他们逼我立刻退学，立刻跟你分手，滚回老家去……说我上学把脑子都上坏了……”
萧然抬起泪眼，看向顾砚：“我怎么可能答应？那是我们的未来啊，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你身边。我拒绝了，一次又一次……我以为，只要我坚持，他们总会……总会接受一点，或者，至少放弃，可我太天真了……”
“最后那次，我妈在电话里尖叫着说她不想活了，说老萧家出了我这么个下贱玩意儿，她没脸活了，要去上吊……我爸……我爸说……‘小兔崽子，你再不滚回来跟那男的分手，我们就去北京！去你们学校！让所有人看看，你们大学都教出了什么不知廉耻的货色！让校长评评理，看看你们这种变态还能不能继续读书！’……”
“嗡——”的一声，顾砚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那句“怕影响你”背后，是怎样血淋淋的威胁！明白了萧然当年决绝背后，是怎样的恐惧和牺牲！
“我……我那时候真的怕了……”萧然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抱住自己，“我太清楚他们了，他们真的做得出来，他们只想把我抓回去，按他们的想法活……他们如果真闹到学校去，闹得尽人皆知……你的前途怎么办？你是那么好、那么有前途的人，你的规划那么清晰……我不能，我舍不得……我绝不能让你因为我……被毁了……”
巨大的痛苦让萧然几乎窒息，他呜咽着说：“那会儿我刚跟着导师从秦岭回北京，快正式开学了，我没有别的路了……我只能答应他们。我说‘好，我退学，我跟他分手……’，挂了电话，我就……就跟你提了分手，切断了所有联系……我不敢听你的声音，我怕听到你问我为什么，我怕自己会忍不住跑回去找你……那样……那样只会害了你……”
“后来，我一个人从北京回来，从你家里收拾完东西搬出来。”萧然的泪水滑落，浸湿了衣裳，“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发生了什么……怕别人异样的眼光，也怕再连累谁，所有的一切，都只能自己咽下去，白天拼命工作麻痹自己，晚上……晚上就靠着那些药，才能勉强睡一会儿……”
说完这一切，萧然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六年的委屈、恐惧和刻骨铭心的痛，终于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袒露在他最爱的人面前。
顾砚早已是泪流满面，真相的残酷远远超出了他所有的想象！
他以为的分手，背后竟是萧然独自扛下了如此恐怖的压力和威胁！
为了保护他那所谓的“前途”，萧然亲手斩断了自己的翅膀，将他最珍视的学业、爱情和未来，一起碾碎在父母疯狂的胁迫之下！
巨大的心疼和自责涌上心头。
他猛地伸出手，用尽全力，将那个颤抖的单薄身体紧紧地拥入怀中。
“对不起，然然，对不起……我回来得太晚了，让你一个人这么久……”
顾砚的手拍着萧然的背帮他顺气，一下一下的，带着无尽的悔恨和后怕。
他终于懂了，懂了萧然眼底那份深沉的疲惫和防备从何而来，懂了那句“怕拖累你”背后是怎样的爱！
“不是你的错，哥……”萧然在顾砚怀里摇头，泪水浸湿了顾砚胸前的衣襟，“是我没处理好……是我那个家……”
厨房里，鸡汤还在“咕嘟咕嘟”翻滚着，浓郁的香气弥漫在小小的公寓里，温暖而安宁，与萧然泣不成声的悲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砚紧紧抱着萧然，仿佛要将这六年缺失的拥抱都补回来。
直到萧然的抽泣声渐渐微弱下去，变成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呼吸，顾砚才微微松开一些，抽了几张纸巾，动作轻柔地擦拭萧然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
指腹小心翼翼地拂过他红肿的眼睑和冰凉的脸颊，每一次触碰都带着无尽的心疼与珍重。
擦完萧然，他自己也偏过头，飞快地用纸巾抹去自己脸上同样狼狈的湿意。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顾砚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沙哑，他抚摸着萧然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 2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