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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46章 举杯敬新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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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到初三下午了,周一诺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已经整一周没见蒋颂天了,实在是想得厉害。
从姥姥家带来的云花糕和八宝糖一直在冰箱里冷藏着,算了算保质期是够的,但口感肯定不如趁早吃好。
想着美食不等人,周一诺头脑一热,坐着出租车来高明霞这里找蒋颂天了。
到地方快五点了,天色渐浓,寒风吹过,刺得鼻子和耳朵生疼。
虽然海原不怎么下雪,但最近几天零下,加上空气潮湿,室外像个化了水的冰窖一样。
周一诺搓了搓手,满怀期待地敲了几下冻得硬邦邦的大门。
半分钟不到,门开了。
可没曾想,开门的人是沈珂茹,她看到周一诺很是吃惊,一时间连打招呼都忘了。
周一诺也同样吃惊,他以为开门的会是蒋颂天,所以脸上的笑容相当放肆,待反应过来以后,立马换上恭顺的嘴脸,打招呼道:“阿姨好,我姥姥做了一些云花糕和八宝糖让我带给蒋颂天尝尝,我下午刚好没事,就给他送来了。”
沈珂茹看了看周一诺手里的东西,很快找回状态,礼貌道谢:“哦,好,谢谢你专门跑一趟。颂天在里面呢,你进来吧。”
“嗯。”周一诺跟着沈珂茹进门。
院墙上的褐红色砖瓦颜色比夏天深了几分,两侧的樱桃树和葡萄架枝叶凋零,在冬日里显得有些冷清。
蒋颂天正在厨房帮高明霞洗菜,听到动静,以为是高明霞的哪个朋友来家里了,推开厨房的门,刚准备迎接。
撞上周一诺呲着一口大白牙,跟在沈珂茹后面,走过来。
“嘿嘿,蒋颂天。”周一诺举起手里的袋子,说得冠冕堂皇,“我姥姥做了好吃的,让我带给你,我怕在家里放坏了,就给你送过来了。”
巨大的狂喜从蒋颂天的胸口涌出,溢满眼底,他张了张嘴,努力克制住情绪,以表现得和平时一样自然,笑着接话:“这样啊,怎么来的?冷不冷?”
周一诺笑着摇摇头,刚想说不冷。
高明霞从厨房出来了,惊喜地开口:“啊呀,一诺来了啊,我刚在厨房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听错了,怎么跑这一趟啊,路上冷不冷啊?”
周一诺弯着眼睛,回道:“不冷,姥姥,好久没见,身体还好吗?”
高明霞打心底里喜欢周一诺,一脸慈爱地回道:“好着呢,血压药每天都按时吃,放心吧。你看你冻得耳朵都红了,还说不冷,快,颂天你去客厅泡一杯豆奶给一诺喝,晚饭我跟你妈妈来弄就行了。一诺,晚上在姥姥这吃饭,姥姥好久没见你了,想跟你说说话。”
周一诺本想着送完东西再看两眼蒋颂天就走,没想到高明霞要留他在家吃饭,有点懵,顿了一下才答应:“…呃…好啊。”
老人家诚心邀请,周一诺不好开口拒绝,而且他看得出来高明霞是想跟他了解蒋颂天在学校的情况,他当然也乐意说,只是……
周一诺抿紧嘴唇,下意识地虚瞟一旁沈珂茹的反应,他和沈珂茹平时接触得不多,之前更没怎么好好在一起吃过饭,今天贸然前来已经很唐突了,现下又要留家吃饭,不知道会不会招来她的反感。
沈珂茹倒没什么反感的表情,神色一如往常,脸上挂着淡淡的客气的笑容,短暂看过周一诺后,转头交代蒋颂天,“颂天,你们去客厅吧,厨房交给我和姥姥。”
蒋颂天眼含笑意,接过周一诺手里的东西,“好。”
沈珂茹没再说什么,转身和高明霞一起进到厨房。
周一诺见大人走了,放开胆子和蒋颂天眉目传情,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进客厅。
客厅的年味很足,里门两侧贴着崭新的对联,电视墙后面刚挂了一个很大的中国结,沙发前的桌子上放着吃了一部分的砂糖橘和花生。
蒋颂天怕周一诺冷,打开暖扇,又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冲豆奶。
周一诺几天没见蒋颂天了,心里跟有猫爪一样,按耐不住,鬼头鬼脑地从纱门后面偷看厨房,确认没人之后,抱着他的脸又啃又咬的,好半天才松开。
蒋颂天嘴唇都红了,喘着气,警惕地看向厨房方向,压着声音提醒周一诺。“别闹,小心被看到。”
周一诺舔了舔嘴唇,虽意犹未尽,但好歹过了把瘾,“行吧,等你回去再亲。”
说得多委屈似的,蒋颂天忍不住笑了,端起热乎乎的豆奶塞到周一诺手里,“暖暖手再喝。”
“嗯。”周一诺接过来,温度沿着陶瓷杯传到手心里,连同心神一起荡漾,坐在沙发上,问着:“想我没?我天天想你,初一那天就想来见你了,硬生生忍到现在。”
蒋颂天坐到周一诺身边,哄小朋友一样,挼了挼周一诺的蓝毛,小声地回道:“想,怎么可能不想。”
周一诺听完眼睛亮晶晶的,别提多开心了,可嘴上不饶人,佯装不满道:“想我不给我打电话,消息也不怎么发,我以为你有了妈妈和姥姥不要我了呢?”
“别胡说,怎么可能不要。”蒋颂天矢口否认,解释道:“我是怕联系多了,我妈妈和姥姥多想。”
周一诺露出满意的笑容,“这还差不多。”
蒋颂天不自觉跟着周一诺一起笑,摸了摸他的手,已经不像刚刚那么冰了,关心道:“出门不带手套,手冰凉,身上也冷吧,喝两口暖和暖和,别感冒了。”
“嗯。”周一诺喝了两口,忽然想到什么,献宝一样地打开装好的云花糕和八宝糖,喂到蒋颂天嘴边,“尝尝喜不喜欢。”
蒋颂天一连吃了好几块,看样子很喜欢,“好吃,甜度刚好。”
周一诺笑笑,“是吧,我姥姥做的,她在糖厂上了半辈子班,可会做这些糖了。”
“很好吃。”蒋颂天吃着,好奇地问道:“姥姥特地让你带给我的?”
周一诺点头,眯着眼睛,表情透着蔫坏的笑意,说道:“对啊,因为我爸妈在他们面前夸你了,而且…”
周一诺拖上尾音,故意卖关子。
蒋颂天果然咬钩了,问道:“而且什么?”
周一诺凑近蒋颂天,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蒋颂天弯着,说道:“而且我和他们说,我受到你的影响,发愤图强,要读研,他们一听更喜欢你了。”
蒋颂天眉心一动,不敢相信地问道:“真的?”
周一诺点头如捣蒜,“真的,他们可喜欢你了。”
蒋颂天摇摇头,握住周一诺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真的想读研?”
周一诺扣紧蒋颂天的手,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很认真地说道:“嗯,原来不想的,但你想读我就也想,而且我一定要跟你读一个学校,同一班,一个寝室,不管是华清大学还是北津大学,我陪着你。”
蒋颂天目光钉在周一诺沾着豆奶的水润嘴唇上,没忍住,飞快地贴了一下,弯起眼睛灿烂地笑着,“好。”
周一诺摸了摸嘴唇,一脸痴笑地说道:“蒋颂天你是不是给我下蛊了,我怎么这么喜欢你,一天见不着你都不行。”
晚饭很丰盛,高明霞做了很多周一诺爱吃的菜,还一直不停地往他碗里夹。
周一诺一边吃,一边夸,把高明霞的厨艺赞得天花乱坠,也把老人家哄得心花怒放,中途让沈珂茹把夏天酿的樱桃酒拿出来喝。
沈珂茹把酒拿过来,倒满四杯,第一杯先递给了周一诺。
“谢谢…阿姨。”
周一诺受宠若惊地接过,并暗中观察了一下沈珂茹的脸色,发现她和平时一样,没什么表情,一副不苟言笑严肃自持的模样。
可不知道为什么,周一诺就是觉得今晚的沈珂茹不像从前那般不好接近了,而且他能感觉到出来沈珂茹很欢迎他。
抱着这样庆幸的想法,周一诺在这顿饭气氛到达最高点时,提议大家举杯。
“好,听一诺的。”高明霞率先响应。
蒋颂天紧随其后,“嗯。”
沈珂茹也跟着举起酒杯,嘴角带着很浅的弧度。
周一诺嘴甜地祝福道:“新的一年,祝姥姥身体健康福寿无疆,祝沈阿姨工作顺利平安喜乐,也祝蒋颂天和我学业顺利,能多点时间回家陪你们。”
“好啊,真好。”高明霞端着酒杯一饮而尽,高兴地拍着周一诺的手背,“好孩子,姥姥真喜欢你啊。”
周一诺笑着拉过高明霞的手,“姥姥,我也喜欢你。”
蒋颂天和沈珂茹在一旁喝光杯子里的酒,没说话,但眼角眉梢都含着柔软的笑意。
饭后,沈珂茹和蒋颂天收拾桌子,高明霞带着周一诺到二楼看老照片。
老人家就是这样,喜欢拿旧物给家里的小辈看,然后不厌其烦地向他们讲述这些事物背后的记忆和意义。
高明霞拿出年轻时和沈康拍的照片,讲起两人相识相恋的日子。
周一诺听得津津有味,翻过一张又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发现蒋颂天的眼睛和沈康很像,很大很清澈,笑起来的时候,都会弯成半月形状。
周一诺不禁在心里暗暗设想蒋颂天老去的模样,大抵和沈康一样吧,即便满头华发也依旧风度翩翩,举止间透着不落俗的温雅气质。
“姥爷看着不像厨师,像个书法家。”
“是吧。”高明霞垂着睫毛笑笑,“我也这么觉得。他其实很爱做学问,爱读书也爱思考,只可惜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没钱上大学,所以只能跑去学手艺。”
周一诺觉得惋惜,“好可惜啊,姥爷本来应该成为书法家的。”
高敏霞点点头,“没办法啊,时代造化,还好他为人很乐观,后来做了厨师也一直没放弃练字。”
周一诺想起蒋颂天的书法,十分崇拜地说道:“我听颂天说他的书法就是姥爷教的,姥爷真厉害。”
高明霞笑笑,圆圆的脸颊生动地一抖,毫不谦虚地说道:“确实厉害,年轻的时候还得过咱们市的书法大赛的银奖呢。”
周一诺莫名觉得高明霞的语气很熟悉,他想他向别人说起蒋颂天的时候大概就是这样。
祖孙俩抱着老照片说个没完,话题也从沈康逐渐过渡到蒋颂天,周一诺间谍一样地把蒋颂天在学校里的事讲给高明霞听。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一诺从楼上下来。
客厅里,蒋颂天站在收拾好的桌子前,双手抱着酒罐往一个很漂亮的玻璃瓶里倒樱桃酒。
周一诺蹦蹦跳跳地走过去,不解地看着桌子上的玻璃瓶,问道:“这是在干嘛,静酒吗?”
蒋颂天摇摇头,回道:“不是,罐子里的酒静过了。”
“那这是要干什么啊?”
蒋颂天笑笑,解释道:“是分出来一些让你带回家喝的,我妈妈见你喜欢喝,让我装给你。”
“?”周一诺睁大眼睛,“阿姨看出来我喜欢喝?”
蒋颂天放下酒罐,点点头,“嗯。”
周一诺确实喜欢喝,但酒量差,所以除了最后一杯,一直很节制的小口小口地喝因为怕醉了回去被唐琳吊起来打,没想到这样还能被沈珂茹看出来他喜欢。
周一诺猛然发现他对沈珂茹的认知和当年对蒋颂天的一样,存在着很大的主观臆断和个人偏见。
周一诺摸了摸那个很漂亮的玻璃瓶,觉得很过意不去,问道:“阿姨呢,我去跟她说声谢谢。”
蒋颂天视线看向厨房那边,说道:“在收拾冰箱里的腊肉。”
周一诺转身走出客厅,大步流星来到厨房门口。
厨房只关了纱门,暖黄色的灯光沿着薄薄的白纱网中渗入夜色,沈珂茹背对着门口,腰上系着围裙,胳膊上套着袖套,半蹲在冰箱前,背影很消瘦。
周一诺从前总觉得沈珂茹这个人强势严苛,不好说话,连脊背都挺拔得不近人情,让人望而生畏。
可今晚再看,发现似乎并不是那样。
沈珂茹的脊背更像是因为背负了某种挣脱不掉的重物,而被迫保持的僵直状态。
没错,是被迫的,所以远看很固执,近看才能看出其中辛苦。
难以负担的重量经年累月地压在沈珂茹的肩上,为了不被压垮,她只能把脊背上的血肉浇筑成硬邦邦的石块,以便在人群里屹立不倒,可这也致使她再无法自由屈伸。
说来可笑,不过是一段破裂的婚姻,能言善辩的蒋清华为自己做了无罪辩护,成了最完美的受害者,谋得了不属于他的补偿和回护,潇洒地全身而退。
而少言寡语的沈珂茹则被认作有罪缄默,承担污名,痛失骨肉,长久的监禁在他人的审视和指点之中。
这太不公平了。
周一诺替沈珂茹委屈,也心疼她的要强,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像现在这样背对着各种目光的吧。
周一诺深吸了一口气,拉开纱门,叫了一声。
“沈阿姨。”
沈珂茹回过头,看到是周一诺后,利落起身,“一诺啊,怎么了,是玻璃瓶不合适吗?”
周一诺摇摇头,脸上带着晚辈见到喜爱的长辈时的乖巧笑容,走到沈珂茹面前,“不是,玻璃瓶很好看。我来是想跟你说谢谢的,晚上的菜很好吃,樱桃酒也很好喝,谢谢阿姨的款待。”
沈珂茹没想到周一诺会特意跑过来说谢谢,也不太习惯有人这么亲近她,无所适从地拍了拍手臂上的袖套,板板正正地说道:“应该的,一诺,时间不早了,回去晚了不安全,我让颂天帮你打个车。”
一般人听沈珂茹这么说会以为这是在下逐客令,可周一诺知道她是真的在担心自己的安全。
“好。”周一诺答应后,忽的想到什么,掏出手机,看向沈珂茹问道:“阿姨,能加一下你微信吗,我有一些照片想发给你。”
因为联系得很少,周一诺一直没有加过沈珂茹的微信。
沈珂茹想当然地以为是蒋颂天的照片,拿出手机,“给你。”
周一诺接过沈珂茹的手机,加上微信后,没有立刻发照片,而是把手机还给沈珂茹,礼貌地道别:“那阿姨,那我先回去了。”
沈珂茹点点头,不擅长说一些好听的客套话,只说:“去吧。”
走的时候,蒋颂天和高明霞把周一诺送到巷子口,网约车刚好到,蒋颂天把装好的樱桃酒放进车后排。
高明霞把周一诺的羽绒服拉链拉到最上头,嘱咐他路上小心,趁他不注意还往他的口袋里塞了个红包。
车开后,周一诺拿手机的时候摸到了那个红包,先是怔了一下,随后欣悦地笑笑,又装回口袋里。
跟司机确认完目的地后,周一诺点进沈珂茹的对话框,打开相册,把之前在南津拍的蒋颂熙的一些照片和视频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