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意外 ...

  •   第二天清晨,温知时特意早到了十分钟。他把热好的牛奶放在季随桌上,又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新的数学练习册——封面上贴了张星星贴纸,是昨天在文具店特意挑的。教室的门被风吹得轻轻晃,同学陆陆续续走进来,却始终没看见那个熟悉的、总爱坐在角落的身影。

      “温知时,你看见季随了吗?”数学课代表抱着作业走过,“他昨天说今天要交几何题的解题过程,我到现在还没收到。”

      温知时的心忽然沉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他拿出手机给季随发消息,红色的感叹号跳出来的瞬间,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尖锐得刺破了清晨的安静。

      “有人从楼上跳下来了!”

      “在教学楼下!好像是……是季随!”

      温知时手里的练习册“啪”地掉在地上,星星贴纸从封面上脱落,落在沾满粉笔灰的地板上。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教室,楼道里的同学挤在一起,议论声、哭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可他什么都听不见,眼里只有教学楼前围起来的警戒线,还有那片被晨光染得刺眼的红。

      他想冲过去,却被保安死死拦住。“同学,不能过去!”保安的手像铁钳一样抓着他的胳膊,可他还是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让我过去!那是季随!是我的朋友!”

      昨天晚上天台上的风、季随手里凉透的热可可、还有那句轻轻的“明天见”,突然像刀子一样扎进脑子里。他想起季随总往袖子里缩的左手,想起他考及格时眼里的光,想起他昨天回头看自己的三次眼神——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藏在口袋里的纸条,都是他最后求救的信号,而自己却什么都没发现。

      “季随!季随!”温知时跪在警戒线外,双手撑着地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泪砸在地上,混着灰尘晕开小小的圈,他却像没看见一样,一遍遍地喊着那个名字,声音从嘶哑到破碎,最后只剩下呜咽,“你昨天还说要带解题过程的……你说好了明天见的……你怎么能骗我?”

      班主任跑过来抱住他,试图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可他像生了根一样,死死盯着那片红色的区域。怀里的练习册还在地上躺着,星星贴纸被人踩得变了形,就像昨天晚上季随眼底那些没说出口的光,突然就灭了。

      警笛声刺破晨光时,温知时还被保安按在警戒线外。他看着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教学楼后跑出来,白色的被单上晕开的红,像极了昨天海边夕阳落在沙滩上的颜色,却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想再喊一声“季随”,喉咙里却像堵了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盯着担架被推进救护车,看着那抹白色消失在街道尽头。

      班主任把他拉起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膝盖已经蹭破了皮,渗出的血混着灰尘粘在裤子上,可他没觉得疼。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练习册,星星贴纸被踩得皱巴巴的,边角还沾了点泥土,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却怎么也擦不掉那些痕迹,就像季随留在他心里的、那些没说透的慌张,突然变得清晰又沉重。

      教室里早就乱成了一团,有同学在小声哭,有同学在议论季随为什么会这么做。温知时走到季随的座位旁,桌上的牛奶还放在那里,盒身的凉意透过指尖传过来,他伸手把牛奶往抽屉里推了推——昨天还想着季随来了能喝到温热的,现在却连人能不能醒过来,都成了未知数。他没再说话,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把练习册放在桌角,目光盯着季随空着的椅子,一动不动。

      没过多久,校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季永昌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的衬衫扣子扣错了一颗,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牙膏沫,显然是接到电话就往学校赶。他抓住迎面走来的保安,声音发颤:“我儿子呢?季随呢?你们说的人是不是他?”

      保安刚要开口,班主任迎了上去,语气尽量放缓:“季先生,您先冷静点,季随已经被送到医院抢救了,现在在ICU,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抢救?ICU?”季永昌愣了愣,像是没听懂这些词的意思,他松开保安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花坛,“不可能……昨天晚上他还好好的,我就是说了他几句,他怎么会……”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喃喃自语,“我就是让他好好学,别在普通班混日子,我没骂他多狠……他怎么能这么对自己?”

      去医院的路上,季永昌坐在车里,双手不停地搓着裤子,眼神里满是慌乱。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季随回房间时,脚步比平时慢了很多,他还以为是孩子又在学校没好好听课,没好气地说了句“早点睡,别整天想些没用的”,却没看见季随转身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红。他想起季随上次拿着及格的数学卷子回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他看,他却皱着眉说“才及格有什么好骄傲的,重点班的同学哪个不是八九十”,没注意到孩子捏着卷子的手,悄悄攥紧了。

      “我是不是太逼他了?”季永昌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看向旁边的班主任,“他之前说在重点班跟不上,我还骂他没出息,说他不争气……我要是早点听他说说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班主任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车厢里只剩下季永昌压抑的呜咽声,像被掐住喉咙的兽,满是后悔和绝望。

      到了医院,ICU外的走廊空荡荡的,只有电子屏上跳动的时间,一秒一秒地往前走。季永昌坐在长椅上,双手抱着头,肩膀不停地发抖。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和季随的聊天记录,最新的一条还是上周,他发的“周末别出去玩,在家做题”,季随回复的那个“好”,现在看起来却格外刺眼。他想起季随小时候,总爱黏在他身边,举着画满星星的纸给他看,说“爸爸,我以后想当宇航员”,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再也没听过孩子说这些话,只剩下没完没了的“好好学习”“别让我失望”。

      “季随,爸爸错了……”季永昌突然趴在膝盖上,崩溃地哭了出来,“你醒过来好不好?爸爸不逼你考重点班了,你想在普通班就在普通班,你想画画就画画,爸爸再也不骂你了……你别吓爸爸,好不好?”他的哭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撕心裂肺的后悔,却传不到紧闭的ICU门后。

      温知时站在走廊的另一头,看着季永昌的背影,没走过去。他手里还攥着那张从季随抽屉里找到的纸条,指尖把纸边捏得变了形。他想起昨天晚上天台上,季随说“谢谢你”时的眼神,想起季随回头看他的三次,想起季随藏在口袋里的、没敢拿出来的纸条——原来季随早就发出了求救信号,只是他和季永昌,一个没读懂,一个没在意。他没哭,也没说话,只是靠着墙壁,目光盯着ICU的门,一动不动。走廊里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点凉意,他却像没感觉到一样,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再也填不满。

      电子屏上的时间还在走,ICU的门始终没打开。季永昌的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气,温知时依旧站在那里,手里的纸条被攥得更紧,纸上的字迹晕开了一点,就像季随那些没说出口的话,终于在这一刻,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