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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等我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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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老宅,葬礼后的夜晚格外沉寂,霍敬予带着秦燕州回到了自己从小居住的院子。这里久未住人,虽然打扫整洁,却透着几分冷清。
一进房门,方才在灵堂上嚣张跋扈、气场全开的秦七少,瞬间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霍敬予身后,眼睛几乎黏在对方身上,眼神湿漉漉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和试探,没有还有半点方才威胁霍家人时的狠戾。
霍敬予脱下西装外套,秦燕州立刻小跑着伸手接过,笨拙地想要挂好,却差点把衣架弄倒。
霍敬予没理他,坐到沙发上,揉了揉眉心,拿出手机查看加密邮箱里的国际新建。
秦燕州就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杵在房间中央,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喘,眼神一会儿瞟瞟霍敬予,一会儿又赶紧低下,那副样子,比幼儿园里最乖的小孩还要拘谨。
霍敬予抬眸,看着他这副怂样,再对比白天他那恶犬护主的架势,反差大得实在有些可笑。他轻轻“啧”了一声,站起身,语气里带着调侃:“小叔叔,刚在外面不是挺能吠的?现在装什么鹌鹑?”
这句话如同特赦令,秦燕州瞬间就“活”了过来,那点委屈和拘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允许后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欣喜和急切。他像只被主人招了手的大型犬,一下子蹦起来,几步冲到霍敬予身后,不由分说地就从后面紧紧搂住了他的腰,毛茸茸的脑袋深深埋进霍敬予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那令他魂牵梦萦的,属于霍敬予的气息。
秦燕州不说话,只是用力地蹭着,像只终于找到归途的流浪狗,急切地确认着主人的气息和温度,带着失而复得的恐慌和巨大的依赖。
霍敬予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立刻推开他。颈窝处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和轻微的痒意,让他有些不自在,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雨水声和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霍敬予才淡淡开口:“秦燕州,你喜欢我什么?”
颈窝处的动作停了下来,秦燕州似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他抬起头,下巴搁在霍敬予的肩膀上,皱着眉头,很努力地思考着,表情认真又纠结。
“就……就是喜欢啊。”他憋了半天,给出一个极其贫乏又直白的答案,“喜欢你长得好看……皮肤白,腰细,腿长,屁股还翘……”他越说声音越小,似乎自己也意识到这些理由太过肤浅和色情。
“还有……你聪明,厉害……说话的样子,工作的时候……还有,还有……”他绞尽脑汁,试图挖掘更深层次的理由,却发现脑子里一团浆糊,那些最原始、最生理性的吸引占据了全部思维,“……反正,就是喜欢!看见你就高兴,看不见你就难受!想……想天天抱着你,亲你……”
他的表达笨拙而直接,充满了动物般的本能,却意外地显得有几分赤诚。
霍敬予静静地听着,镜片后的目光幽深难辨。
忽然,秦燕州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反过来问道:“那……那你呢?你……爱……喜欢我吗?”
霍敬予沉默了片刻,他轻轻的笑了,带着一种冰冷的讽刺。
然后他微微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充满期待和不安的俊脸,用最温柔的语气,开始细数:
“秦燕州,我能喜欢你什么?”
“喜欢你嚣张跋扈,不学无术?”
“喜欢你在外面花天酒地,绯闻不断?”
“喜欢你心情不好就对我动手动脚,肆意羞辱?”
“喜欢你像个没断奶的孩子,只会用最幼稚的方式惹麻烦,然后等着别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还是喜欢你……差点把我做死在床上?”
每说一句,秦燕州的脸色就白一分,眼中的希冀就黯淡一分,搂着霍敬予的手臂也无力地松开了些。
霍敬予数落完,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给出最终答案:
“我是个正常人,不是个受虐狂。”
“所以,我不喜欢你。”
“一点都不。”
“秦燕州,或者你自己来告诉我,你浑身上下,有哪一点,值得我喜欢?”
秦燕州脸色惨白,眼眶瞬间就红了,巨大的失落和痛苦一点点将他吞没。
【不是的!予哥!不是那样的!】就在这时,秦小号又忍不住又开始为他的本体开脱了【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嚣张是因为害怕!怕别人看不起,所以先虚张声势!我们去花天酒地是因为空虚!因为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找不到别的存在感!我们欺负你……欺负你是因为……因为喜欢你!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以为引起你注意就行了,哪怕是坏的注意!最坏的注意!我们,我们就是个傻逼啊我们!】
秦小号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委屈【我们就像个没得到过正确引导的小孩,只会用最笨最糟糕的方式去要糖吃!我们弄砸了一切,自己也后悔得快死了!予哥,现在的秦燕州真的知道错了……你看他今天,他今天是不是有进步?他以后会更好的!你信他一次,信我一次,好不好?】
霍敬予看着秦燕州那副失魂落魄、仿佛天塌下来的样子,又听着秦小号急切又真挚的帮自己辩护,最终,他转回头,不再看秦燕州,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扔下了最后一句,也是最具毁灭性的一句:“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大概就是你的家世吧。秦家,很好,很不错。”
这句话,彻底将秦燕州最后一点价值都否定得干干净净。
秦燕州猛地后退一步,像是无法再承受一般,踉跄着转身,逃也似的冲出了房间,连背影都充满了破碎和绝望。
房门被重重摔上,房间里只剩下霍敬予一个人。他坐回沙发上,看着窗外连绵的夜雨,面无表情。
训狗之道,在于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而刚才那一棒,似乎打得有点太重了?
可是不重一点,怎么能把这个人逼走呢,这几日经历的都只是序章,明天即将经历的,才是一场真正的恶战。
霍家老宅的议事厅里,霍家核心成员分坐两侧,气氛似比灵堂更加凝重压抑。主位空悬,象征着权力暂时的真空。
霍敬予坐在长桌一侧的末尾,代表着他在这个家族里无足轻重的地位。他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面色沉寂如水,对周遭或明或暗的打量视若无睹。秦燕州并未在场,这让在坐的所有霍家人都松了口气。
会议伊始,尚是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缅怀老爷子,感慨时局艰难。但很快,话题便不可避免地滑向了核心——遗产与权力的分配。
老大霍英杰率先发难,手指敲着桌面,目光扫过众人:“父亲的遗嘱还在律师那里,具体细则稍后公布。但集团不能一日无主,眼下人心惶惶,我的意见是,先由我们兄弟几个组成临时管理委员会,稳定大局再说。”他试图以长子身份自然接管。
“大哥说得在理。”老四霍英才慢悠悠地附和,却话锋一转,“不过,委员会的人选和权责,还得仔细斟酌,毕竟各家业务不同,负担也不同嘛。”他意在搅浑水,不想让老大独揽大权。
老二霍英明却突然打断了这暗流涌动的分配前戏,他猛地提高声调,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心忡忡:“大哥,四弟!现在争这些是不是太早了?不要忘了父亲是为什么突然病逝的,厄尔斯坦现在还扣着我们的船,那是价值数十亿的货和两艘巨轮!一天拿不回来,霍氏就一天血流不止!这才是燃眉之急!”
霍英明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这场危机上,议事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真实的焦虑,那关乎所有人的切身利益。
“英明说得对!”霍英杰立刻顺势接过话头,眉头紧锁,“必须尽快派人去处理,谈判,疏通关系,把损失降到最低!”
“派谁去?”霍英才抛出关键问题,目光状若无意地扫过在场众人,“那边兵荒马乱,子弹可不长眼。没点能力,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刚才还争权夺利的几人,此刻都默契地避开了视线。谁都知道这是块烫手山芋,更是九死一生的险差。
霍英明叹了口气:“唉,按理说,我这把老骨头去一趟也不是不行……但我这身体恐怕还没到地方,人就先病倒了……还得是年轻人,有冲劲。”
他的目光,和其他人一样,最终,齐刷刷地落在了始终一言不发的霍家长孙霍敬予的身上。
“敬予啊,”霍英杰摆出家主姿态,语气却难掩逼迫,“你年轻,能力又强,连秦家那样的联姻都能处理好,这种棘手的事,恐怕非你莫属了。这也是为了霍家,为了你爷爷的心血啊。”
道德的大帽瞬间扣了下来。
霍英才也跟着唱双簧:“是啊,敬予,你是我们霍家年轻一辈重最出色的了。这个时候,正该是你挺身而出,为家族分忧的时候。”
霍敬予终于抬起了眼眸,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一张张道貌岸然的脸。他没有愤怒,没有反驳,甚至没有一丝波动,只是淡淡地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霍英杰一愣。
“我去,”霍敬予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像是在讨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商业项目,“成功了,损失霍氏的挽回。失败了,我可能死在那边。这对我霍敬予,有什么好处?”
他问得直接又赤裸,瞬间撕破了温情的伪装,将这场逼宫变成了赤裸裸的交易。
霍家众人脸色顿时精彩纷呈。他们没想到霍敬予如此直接,丝毫不顾及“家族大义”的面子。
霍英明咬了咬牙,知道不出血是不行了,他与其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巨大决心:“好!敬予,既然你挑明了,二伯也给你交个底!只要你肯去,无论成败,只要你尽力了,回来后,我和支持我的股东,都会推举你进入集团董事会。”
霍敬予笑笑:“那成功了呢?”
霍英明道:“成功了,就……就给你两个!”
董事会席位!而且是两个!
这意味着一股强大的、足以影响局势的投票权和控制力!这筹码,不可谓不重。
议事厅里响起几声细微的吸气声,霍英杰和霍英才显然觉得这代价有点大,但眼下,没有比霍敬予更合适的“送死”人选了。用未来的权力换取眼前的危机解决和自己的平安,这买卖对他们来说,划算。
更何况,谁知道,他能不能有命活着回来。
威逼已过,现在是赤裸裸的利诱,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霍敬予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霍敬予沉默着,指尖停止叩击,他微微后靠,目光垂落,像是在权衡。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压抑得让人心焦。
他知道这是画饼,是空头支票,甚至可能布满陷阱。但他更知道,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快速抓住的、实实在在的东西。
终于,他缓缓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霍英明:“口说无凭,我要在出发前,看到有法律效力的股权授权委托书和董事会席位增选意向协议草案放在我的桌子上。”
霍英明脸色变了几变,最终重重点头:“可以!”
霍敬予得到肯定答复,不再看任何人,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前襟:“那这件事就交给我了。各位,等我消息。”
说完,他转身,径直走向门口,推开那扇沉重的红木门,将一室心思各异的“亲人”和那场刚刚达成的、冰冷交易扔在身后。
门外走廊的光线落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绝却又无比坚定的影子。风云变幻的会议室里,谁也不知道,放出去的,究竟是一枚弃子,还是一头终将归来、反噬其主的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