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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惊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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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溯,你回一下刑不逾的消息,你不理他他找到我这里来了。”
“嗯?”岑溯一愣,收拾书包的手停在半空。
“呐,你自己看。”孟意南把聊天记录翻出来丢给他,趁岑溯看的时候劝:“我真觉得,你在他心里分量蛮重的。”
何止是重啊,孟意南在心里蛐蛐,岑溯你平时挺细腻的怎么对待爱情就这么迟钝呢。
岑溯很快看完,把手机还给孟意南,闷闷说了一句:“嗯,我会联系他的,我也会让他不要找不到我就来打扰你。”
“怎么叫打扰呢,男神这样是让我间接参与你们的情感问题,我还能指点你一二。”
“得了吧。”岑溯打趣她,“你快点别老让黄景天等你。”
孟意南冲他做个鬼脸,蹦跳着走了,全然不见白天生无可恋的模样。
岑溯走出校门,整个学校只有高三教学楼的灯亮着。岑溯回头看了一眼,心里还记挂着回复严乐的事。
说来也巧,自从表白那天之后,岑溯再没遇见过严乐。
他想,可能严乐也在躲他。
也就是从那夜后,岑溯没再联系刑不逾。起初岑溯还能凭借优秀的自制力读完消息不回复,之后再没成功过。刑不逾讲话幽默会逗人,见他不回复会关心他是不是不开心。
岑溯对刑不逾的温柔向来没什么办法,刑不逾的关心就像是女巫精心熬制的好看药水,引诱人喝上一口。
岑溯对他使用免打扰,忍不住的时候会极有负罪感地查看消息,之后默默下线。至于这两天,岑溯纯粹是被扰得心烦,彻底分不出心留意消息。
坐在书桌前拨通刑不逾的电话,岑溯有一搭没一搭地薅着花叶。等待间隙,他想起刑不逾让他别总薅,撒手抓了支笔手忙脚乱地转着,掉了好几次。
电话接通的瞬间,笔砸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岑溯心脏落回原位发出的声音。
双方都没有急着开口,岑溯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认识到夜有多么静。
不心虚是假的,刑不逾能着急找到孟意南那去,多半有点生自己的气。
“你在生我气么?”
“岑溯,你还好么?”
几乎是同时开口。
岑溯怔愣片刻,迟钝地意识到,刑不逾根本不是想兴师问罪,他可能只是想听到自己的声音聊以慰藉。
“我生你什么气啊?生气你半个月不理我?生气说好要见面你却自己请假?”刑不逾反问。
好吧,岑溯收回刚才的话,刑不逾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对不起。”岑溯从善如流。
刑不逾这下是真的气笑了:“你不准道歉,你跟我说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嗯……挺好的。”岑溯闪烁其词。
“真的?”刑不逾话音拔高,岑溯简直觉得他被陈远文附身了,陈远文问他听没听懂的时候就是这个语气。
“岑小溯同学我提醒你,你身边的人已经被我收买了,你老实一点。”
岑溯久违地听到他说些不着调的话,心情竟一点点好起来,没那么杂那么乱。
刑不逾就是漂亮的神奇药水。
“今天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约谈。不过她没有批评我,反而给我点了好吃的外卖。”
刑不逾有意打岔:“外卖好吃还是我做饭好吃?”
岑溯是典型的“刑不逾全肯定”,不假思索,“当然是你。”
刑不逾被他逗乐,继续问:“其他的呢?”
岑溯当他还在臭屁,一股脑夸到:“你还长得好看,是从小到大男生女生里我见过最好看的一个,从头到脚都好看得不得了。声音也是最好听的,我喜欢听你哼歌。”
刑不逾本意是想问他有没有发生其他事,被他这么一岔,一时不知道接什么好,干脆反夸回去。
岑溯被夸得不好意思,在这边红着脸一句也说不出,两人之间很微妙地沉寂了半晌。
岑溯先开口打破沉寂:“刑不逾,我知道你不想听抱歉,可是我还是想说对不起。”
“对不起一直不回消息,对不起食言,对不起撒谎。我最近其实挺差的,事儿很多,脑子乱心里也乱。这样的状态不适合联系你。你总是在安慰我帮我支招,但是我不能依靠你一辈子。”
“为什么不能?”刑不逾嘴比脑子快,他听出岑溯欲言又止。
“所以我还要继续抱歉。对不起接下来的日子我也不会联系你。”岑溯轻轻略过,“我需要一点时间处理关于自己的事,你等一等我,好么?”
“小骗子。”刑不逾喃喃。
“我不会再骗你啦。”轻而郑重的承诺。
刑不逾没有立刻答应,岑溯内心忐忑,失信的那方被质疑是应该的。
久久,刑不逾才说:“好。”
他又说:“我等不到人,会自己来抓。”
翌日。
岑溯找孟意南问清楚了所有关于自己的传闻,孟意南起初含糊其实,岑溯以接下来两个月不给她抄英语作业为威胁逼问出所有事的前因后果,看到了被删除帖子的截图。
岑溯没想到严乐真的因为自己被牵扯进来,这下不得不找严乐面对面聊清楚了。
孟意南问岑溯:“你打算怎么处理?”
说实话,岑溯本人没什么头绪。
那些议论声是吵了些,实质上对他的生活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至多让他想起从前不太好的回忆。
要说无辜也是严乐更无辜,“无妄之灾”四个字像是给他定制的。
“不知道。”岑溯舌尖顶着左腮,“不管怎么说先给严乐道歉。”
黄景天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严乐是谁?”
岑溯坦然:“就是他们口中那个高三学长。”
黄景天恍然大悟:“哦!不认识。”
孟意南拿他没辙:“天天就知道闷头学习你认识谁啊!”
不等岑溯找到严乐说开,校园墙再次发布了“c姓同学事件”后续。本次发帖内容长,更重要的是,没有匿名!
手机震动,孟意南给岑溯转发了一个链接。
岑溯:「?」
孟意南:「不是诈骗号没被盗,你放心点开。是校园墙刚发的。这次好像是严乐。」
岑溯没怎么和严乐线上聊天,但最近严乐一直挂在他联系人首页,岑溯点开链接确认这就是严乐。
岑溯两眼一黑。
严乐跟着裹什么乱!
【三中校园墙】
墙,投稿,不匿。
我是近期同性恋事件的当事人之一,高三生学业压力很大,没有时间关注校园墙,因此在今天之前我对之前的帖子毫不知情。我本意不想蹚浑水,可是这几件事以及议论我们的声音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和我朋友的日常生活,我决定出来做一些说明。
1.我和另一位当事人,也就是你们口中的c只是好朋友,并没有其他关系。
2.另一张照片中拍到的男生是c的好朋友,他们同样也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3.c同学是一个很好的人,成绩优异,为人和善,从我认识他起,从未做出过诸如“引导霸凌”“背刺朋友”的事件。
不知道最初发帖的同学是何种心态,最后我只想说大家都是快要成年的人,最好有一些自己的判断力。
我不认为我的说明会使所有人信服,但是我想提醒各位一句,之前的帖子,包括你们在评论区的揣测和胡说八道已经达到了造谣的程度。你们可以继续,转发量足够的话,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和足够的证据告你们诽谤。
「我焯,墙墙爆料以来最有种的人出现了!」
「什么什么,太好了我们中立党的父亲母亲终于可以不用在天上飞了。」
「啊什么呀都是假的吗……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的。」
「不信,前两个好歹有证据有图片锤,这个纯文字的谁说得准是不是假的。」
「楼上的你醒一醒,人都要使用法律手段了能是假的么?」
「不管了这次我站这位哥,不匿名硬刚,哥你是我唯一的哥。」
「路过,这个瓜到今天还没结束啊?」
「这必须列为三中反转瓜top 1!」
……
岑溯很快读完一遍,他不可置信地读上好几遍,始终不敢相信严乐会站出来发声。在他印象里,严乐和自己一样,宁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什么都淡淡的。
很快岑溯否决掉自己的想法,严乐其实一直都是一个有事说事、坦荡勇敢的人,相反那个习惯保持沉默、逆来顺受的人始终是自己。
孟意南:「你看完没?你之前没告诉我这哥这么刚啊!」
岑溯:「我也没想到。」
孟意南仍处于震惊之中,接连发来好几条消息,多是在夸严乐。最后安心道:「太好了!这下不会再有人在背后蛐蛐你了。」
岑溯:「嗯,不过我不想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我会想办法彻底处理好它。」
一方面不能辜负严乐的好意,另一方面,他向刑不逾许诺过要处理干净所有事。
孟意南向他发送了一个小猫竖大拇指的表情包,岑溯扫过一眼没再看,转而给严乐发消息。
岑溯:「我们明天见面聊聊吧。」
严乐见帖子发布成功后便没关注消息,会给他发消息的人不多,是以,他听到提示音就在猜会不会是岑溯。
拿过手机一看,果然是。
他回复:「好。」
时间是岑溯定的,他担心占用严乐的复习时间,主动提出等严乐晚自习下课见面。
高二高三的教学楼由一条长廊连接,岑溯蹲在长廊角落,边背书边等严乐。
北风呼呼地吹,但已然没有之前刮人,是即将回春的预兆。
严乐惦着岑溯在等他,提前收拾好书包踩着铃跑出教室,打眼就看见岑溯在背书。
他走过去:“岑溯。”
“你下课了?”岑溯迅速站直,因为起身太快而恍惚,扶着墙缓了会儿说:“我们在路上说吧。”
说是要在路上说,岑溯却迟迟不开口。严乐并不催促,反而找了不少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到了小区楼下那个两人最熟悉的大花坛,岑溯才终于做足心理建设开口:“昨天……那个投稿,谢谢你。”
严乐停步,笑着看他:“岑溯,你真的很爱说‘谢谢’和‘对不起’。”
同样的话,刑不逾也不止一次地对他说,他无论如何也改不掉这个习惯,像是一种本能。
“我没有要埋怨你的意思。”严乐低下头,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他顺着岑溯说的话说回去,“你不用对我道谢,我昨天说的是事实不是么?因为议论,我过得糟,你过得同样不好,甚至比我还要差。我知道你想用沉默息事宁人,可是岑溯,造谣者最见不得我们安宁,你沉默了一次,会有下一次,再下一次,很多次。”
岑溯不否认,严乐说得对。
“你不用有负罪感,不用觉得是因为你我才卷进这件事进而发小作文。”脚面一重,有什么暖烘烘的东西贴着,严乐低头看,发现是许久不见的扑扑。
他蹲下身,从猫脑袋轻抚到猫尾巴根,“不管这件事有没有涉及到我,只要是关于你,我都会帮忙。”
“就算我没有向你表白,就算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同学,我依然会帮助你。我经历过同样的事,多多少少从我妈口中听说过你初中的故事,我明白你的感受。”严乐推了一把眼镜,抬头看着岑溯,“这是我的所有动机。”
岑溯点点头,知道严乐不愿意听,但还是说了“谢谢。”言毕他蹲到严乐身边,和从前一起喂养小猫的许多次一样。
“岑溯,你想和我说清楚的不止昨天的事吧?”严乐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嗯。”尽管打了无数次腹稿,这样面对严乐,岑溯的胆怯不免冒出头。他沉吟片刻,开口:“我还想和你聊聊那天晚上的事。”
“那晚我不是因为觉得你恶心才逃走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是一类人,我没资格也从来不觉得你恶心。我只是……”
岑溯大脑飞速旋转,斟酌着更为合适的用词,“我只是有些意外。”
“我没经历过被喜欢,没经历过被表白,可是我清楚地知道我不喜欢你,我不能自欺欺人,更不能说谎欺负人。”岑溯越说越着急,生怕严乐突然不想听下去,“你把真心话抛到我面前我脑子一下就宕机了,我不知道怎么拒绝你你会好受些,所以我逃跑了,所以我一直不回复消息,尽管我知道这很不礼貌。”
“你就想告诉我这些?”
“我还想说,我没有讨厌你妈妈,没有讨厌你,我设想过我们成为朋友。”
严乐神色暗淡,现在我们只能成为朋友。
“不是设想,我们就是朋友,不是么?”严乐迅速收拾好自己的状态,若无其事冲他笑,“既然都是朋友,我八卦一嘴。我很早就想问了,岑溯,你真正喜欢的人,是假期过来和你一块儿住的朋友么?”
良久,严乐看到岑溯点头。
严乐在岑溯看不到的那面苦苦勾了勾嘴角。
他内心挣扎整整一个多月,此刻突然释怀了。
“一定要鼓起勇气告诉他哦。”他凑近拍了两下岑溯的肩,以单纯的朋友兼学长的身份祝福道:“希望我搬离这里的时候,他能和你一起跟我说再见。”
“我会的。”岑溯的回答里给自己打气的成分多一些,末了他顿了顿,由衷祝福他,“严乐,你一定会遇到很好的人。”
议论的声音之后再没听到过,岑溯恢复了平常的高中生活。
孟意南天天喊着“快要学死老娘了”,黄景天追在她身后零食饮料地伺候,半夜还要被孟意南揪起来问题。
岑溯乐在其中。
他让刑不逾等等他,刑不逾认真在等,分享自己生活的间隙不时抱怨几句:“岑溯你还想让我等多久?”
岑溯在心里回答他,快了,再等一等,等到我积攒够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