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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万物始于水(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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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Summary:格拉提安被卡利古拉从克里斯塔中救了出来。
西泽尔得知法厄同之死的真相。于是他选择删除了“水分解细菌”的自我抑制的DNA。这是他对同盟最终的报复……
(注:“克里斯塔”这个名词出自赫尔曼·黑塞的《玻璃球游戏》,男主所在的那个掌管了整个人类和历史、文化与艺术等等形而上之物的神奇修道院——可能是修道院,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地方——就叫这个名字。算是作者悄悄地在文中玩梗……)
埃斯特拉文当选了同盟政府重返海盈森后的下一年的议长;此后他就在这个位置上坐到地球共和同盟亡国、也就是被格拉提安皇帝时代的银河帝国完全吞并之后。
那天我在实验室,弯着腰瞧着光合水细菌们在温室里分裂再分裂的样子,显微镜忽然碎了。新闻广播停了,刺耳的警报,玻璃幕墙上张开了一只巨大的蛛网般的纹路,一下,两下,三下……惊人的连续几下震动后,幕墙轰然坍塌。数十辆摩托车的排气管“突突”地冒着烟,为首的那个人拽着我就往外头拖。我的小腿在拉拽的过程中骨折了,腿擦着地面,留下了一路鲜明的血迹。忍着剧痛,我说,“卡利古拉!格拉提安被关在克里斯塔了!”
“你知道?!”他狰狞着脸,“你他妈的知道他在那儿受苦、还只是窝在一旁看着?你有良心吗?你是人吗?你不是他的养父吗?你知道他爱你,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吗?”
卡利古拉那时其实没打算给我留活口。他要一枪杀了我。格拉提安失败被捕后,他因为是政府军前军人的遗孤,得到了同盟法律的特别优待,关了几个月便放了出来。他加入地下反政府组织,变成其中的中坚分子,发誓要救出格拉提安,帮助新人类的领袖重掌政权。卡利古拉不知道我和格拉提安还有一层床上关系,否则,他根本等不到后来把我拖到克里斯塔的那一刻,早在实验室就把我给虐杀了。大概会把光合水细菌播撒在我身上,让我痛苦地化为一团气体。
“格拉提安?”我叫了一句。
夜晚的克里斯塔笼罩在雾中,我的声音滑入了浓稠的夜色。
“到了。到了。”卡利古拉狠狠地扇着我的耳光,揪住我的头皮让我看清楚前面。我被他一路拽着,他的手下们沉默地跟在我们后面。我的大腿仍在流血;被他们包了一卷纱布,以免血沾在地面上,引来追踪者。卡利古拉吩咐手下等会儿救出格拉提安后要怎么撤退。
“那……这个同盟人要怎么办?”
我听见他说,要把我扔出去喂狗。前面一道隐隐的光,我还在叫格拉提安的名字。然后我停住了。
我看见格拉提安被包覆在一层羊水膜中,和我第一次从培养舱中取出他的情形一样;只是这次他是个骨骼、容貌皆长开的年轻人,一个少年,介于童稚和成熟之间;他不再是个皱缩的、皮肤发红的、小小的软着手脚的小婴儿了。他没有蜷在温暖的被子里,脸泡得发白,粗如小臂的金属钢管钻进他的皮肤,青紫色的血管暴突,像一条条吸饱了血的水蛭,黏附在他薄薄的、近乎透明的躯体表皮上。有的血肉被割开了,水体触抚着裸露的白色骨头。
“格拉提安,你、你还记得我吗?”
水中的少年瞪着一双空茫的眼睛。
“地球共和同盟是……我们最伟大的祖国,我们、所有公民……都应当终身为她……效忠。”
这是一段被电子程序键入的指令,断断续续从少年嘴里冒出来。他的大脑被重新改写了,记忆紊乱,每当他试图回忆任何一点、有关他个体的过去的东西时便会触发他的疼痛机制,使他肌肉紧缩、瞳孔放大,结肠痉挛。他的机体逐渐排斥任何过去,任何过去的人或事;负责该项目的研究员在接受新闻记者采访时曾自豪地宣称:
“人类和新人类的个体本质是相同的,都是一台先进的计算机。只不过一般的计算机是靠电能驱动,而人类的算法则是靠葡萄糖、氧气,蛋白质和脂肪的代谢维持运作的。计算机发出电流指令,人类的大脑则通过神经细胞、传导生物电流。——新人类尤甚。因为他们太聪明了,他们完全可以被改造成一台计算机,为我们所用。这点,我们在新人类,格拉提安身上,已经试验过不下一千次了。”
但是该名研究员不久便因为学术不端被检举,他伪造了部分实验数据。“人类是生物计算机”的理论只能解释人类喝到甘甜的乳汁时因为摄入了脂肪和糖类、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而感到愉悦;却不能解释,为什么有些人很多年以后喝到相同的东西,想到的是大地、天空或者母亲;有些人会想到一栋小小的房子,在烤箱边手忙脚乱的男人,以及空气中满溢的、暖洋洋的咖啡香。
这名研究员当时想不明白,他还根据那个被格拉提安联想出来的男人的样貌找到了我。
“我觉得……格拉提安想到的人是您,可能是您?”研究员有点不好意思,“如果弄错了很抱歉。毕竟我们现在刺激他的神经元后、能在他的视网膜上提取出来的图像也只剩一张模糊的脸了。”
“呃,我们当时给他试了很多种药物,103种。嗯,是这个数。但他对您的记忆联想依然很难引导,很难删除、修正,或者增加一点,比如,憎恨之类的情绪。只有爱……说‘眷恋’或许更确切些,这感情仿佛根植在他的基因中。毕竟,大部分人类,在这个环节联想到的都是母亲,或者情人。啊……您和他之间有过什么故事呢?不妨说出来,或许能帮助我们的研究……”
我听着听着就走神了。
再后来,我辞去了研究所的工作。窝在一个很小、乱糟糟的小房子里,不怎么出门了。每天只在床上躺着,熬过一阵一阵的、失眠带来的偏头痛。
罐子打开了,羊水膜破裂。卡利古拉大喊大叫,指挥着手下和闻声而来的同盟军展开激烈的枪战。我看见罐子里的少年似乎皱了皱眉头,他觉得有点吵,泡在羊水里,他醒了过来,从身边的一个铁勾子上取下一块血淋淋的、或许是动物或许是人的肉咬了咬,咀嚼。黑色的皮毛上还沾着血。他醒来之后的第一个动作是进食。那时我意识到,渴望制造“生物计算机”的研究员的工作是个笑话。我的格拉提安并没有被改造成“宙斯之树”的样子,连一台普通的计算机都算不上。他只是疯了。
“主……主席?”卡利古拉和他们的手下看见格拉提安,好像也有些害怕了,连失望的情绪都被盖住了;格拉提安抬头,好奇地歪歪脑袋,看他们。他们立刻后退几步。
卡利古拉咬着牙说先撤,日后再说。
我抱着格拉提安,轻轻拍掉了他手里带着黑色毛发的肉,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他很紧张,手都攥拳了,我一点一点用我的手指擦净他指缝间的血和粘液,说,“好了,好了。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格拉提安。我会保护你。如果你每天要吃这种东西的话,我就每天给你杀新鲜的人,或者牲畜,把它们的肉喂给你吃;如果你不会说话,我就从头教你;如果你害怕,我就每天晚上抱着你睡觉。格拉提安,格拉提安,别抖了,不要哭,你瞧,我来带你回家了。”
后来被监禁在银河帝国,我才偶然得知,当时卡利古拉把我带到囚禁格拉提安的地方,不是为了上演故人重逢的戏码,是为了让我痛苦、后悔,跪在格拉提安面前忏悔,然后再杀了我,他希望我被格拉提安饱受虐待后的惨状吓到,事实证明最后被吓跑的人是他自己。
“西泽尔,”格拉提安满怀期待,说,“当时,你担心我。所以来救我了,对吗?”
皇帝把我摁在床榻间,从后面;我承受着身后来自他的侵略,丝丝的快感一点点渗透到皮肤和四肢。他动作很慢,像已经获胜的狮子一点一点品尝着猎物甘美的滋味。
“那时候我真的很想你。清醒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在想。我的脑子有时候糊糊的,感觉自己被关在了很黑很黑的地方。”他轻微地喘气,“你那个该死的朋友,哦,对,同盟议长埃斯特拉文,他来看过我一次。只有一次。我问他西泽尔在哪?不管怎么说我都还是很担心你,你会被他们利用、被他们欺骗。西泽尔,为什么你不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会为了你毫无保留地献出一切呢?”
他轻轻地动作,引发我周身一阵激烈的颤抖,我忍不住发出了声音。“别……”
“同盟议长说,‘你知道你的基因来自于谁吗?你知道西泽尔为什么爱你吗?’他提到了一个名字,法厄同·加尼美德。这人是你弟弟,亲生弟弟,对吗?他说你用他的基因制造了我。我的眉眼和气质都和这个死人一模一样,我不过是个被你拿来替代的、使用着的工具。就算我死了,也会有千千万万个替代物。被重新制造、受精、生长和繁衍。他不能理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其实我也奇怪,小时候,埃斯特拉文对我也很好,但是现在他完全变了一副样子。他说我是新人类,是奴隶,我当然只应该为你们人类服务,而不是僭越。”
“西泽尔,对你来说,我和你实验室里的其他生物体有什么不同呢?你说!说啊!”
我的后脖颈被他猛然卡住,他的身体变烫了,动作凶猛。我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喊叫出来;我的脸贴着枕头,被完全压在褥子上。我双腿跪着,竭力遏制眩晕感,抽气,说,“你觉得,你觉得我是主动去救你的吗?笑死人了,还不是你养的那条狗,卡利古拉,把我绑到关你的地方去……你要是那时候死了,我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当你的奴隶?皇帝陛下,格拉提安,我重视你,我曾经爱你,那仅仅是因为,你长着,”快感上涌,视野被泪水模糊,我断断续续地说,“你长着和法厄同一模一样的脸。仅此而已。”
其实你们两个根本不一样。你们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个体。法厄同与你相比只是个平凡的男孩罢了。那时我仅存的理智在我的脑海中争辩道,但我并未将这话说出口。我的眼泪“吧嗒吧嗒”落在柔软的被褥上。
他停滞了一下。后来,我所有出口的话语都变成了破碎的词句。我感觉后颈湿漉漉的,有眼泪滴在了上面。
那时,我在培养罐前,同盟士兵们冲了进来。我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扯了扯,一开始还算有耐心,但当他们看见我怀中紧紧搂着的、缩成一团的脏兮兮的少年时,他们立刻大喊大叫。手伸向我怀中沾满血渍的少年,我像被电击了一样,“滚开。”我说。他们拽住我的手臂,把我的双手反绑在身后,然后举着枪托,狠狠砸向我的脊梁骨,我试图抱紧怀中的少年,眼前一阵发花,“格拉提安!格拉提安,你们放开他,不准碰他……格拉提安!”
少年从我的手中脱离出去,他发出了呜咽的、婴儿般的哭声,我的脑袋被踩在地上,依然高举着双臂,张开,想要搂住怕极了的少年。
少年像条狗一样,被拖走。他的指甲卡在地板上,划出了很深很深的凹槽。士兵们学着同伴的样子,你一脚我一脚踹在我的背上。我的头颈被连续重击,手举着,直到昏死过去。
我的格拉提安被夺走了。
我躺在病床上时埃斯特拉文来看我,他代表同盟政府向我道歉,说不该那样使用暴力对待一个被恐怖分子挟持的人质。我说不用,“这又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能决定得了的。”
“你怎么了?脸色很奇怪。”我问。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模样。“那个……这家医院你觉得怎么样?病房住得还舒服吗?”
我说还好。多亏了埃斯特拉文认识的一些朋友我才能住到这么好的医院,还能享受公费医疗。
“格拉提安被流放了。”过了很久,他终于说:
“你知道,伊利亚特星门以外的星域正在建设,他、他被送到那里去了。不过,不过你别担心,因为……”他忽然不说话了。他只有在没办法为我排解时才会讲到一半突然不说话。
我愣愣地看着病房正前方雪白的墙壁,还有灰色的沾着油漆的钢铁支架上摆着的一盆绿萝。绿萝的叶子已经蔫了。我点了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你怎么露出那样的表情?放心,我没事啊。对了,昨天叶原纯给我打电话说今天来接我出院。”
“西泽尔,你、你真的没事吗?”
叶原纯推门进来了,她不知道自己打断了一段还算重要的谈话,或者说装作不知道,她的眼睛里带着空茫的、完全没注意到病房里氛围的神情。说,“哎,我来找西泽尔……怎么同盟议长阁下您也在?难怪我说为什么医院停车场上排了长队。这年头媒体真是无孔不入,你们有事?有事可以先聊,我晚点儿再来接西泽尔回家?”
埃斯特拉文立刻说没事。“好。西泽尔,那我们过几天再见吧。”
埃斯特拉文走后,叶原纯转向我,脸上换了副神情。她说杨珞不见了,“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我说别担心,上次我被劫出实验室,她是知晓我的实验室的出入口密码的几个人之一。我想她下定了决心要从事地下恐怖组织的事业了。她放弃同盟检察官的职务、选择当一个通缉犯的确出乎我的预料。“谢谢你来接我。原纯,明天要开始工作了。我们先回实验室吧。”
她听见我喊她的名字,眼睛亮了一下。我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的口误。我一般是直接喊她全名的。我张口,她飞快地说,“好的!我专门开了一辆新车来,你坐吧。我来开!”
我轻轻摇了摇头。说,“行吧。”
政府重新投资了光合水细菌项目,任命我为项目组组长。在这个任命决定正式做出之前,埃斯特拉文在审查委员会面前力证我的清白,说我和格拉提安的事,不过是一个正常情感的成年男人都会做的事。
“第一,恐怖分子想杀他,因为同盟军的及时救助才未发生不可挽回的悲剧。格拉提安是他的养子,他深爱他。第二,西泽尔·加尼美德的才能对该项目的进展,是必不可少的。”
他列举了种种理由,最后说服了审查委员会,让“光合水细菌”项目由我主持。
法厄同提出了光合水细菌的构想,奠定了雏形,格拉提安最终补完了它;现在它们真正在我的手里繁衍了,任何其他人沾染这个项目都是不可想象的,他们会玷污它、破坏它的纯洁。这是只属于我,以及我最爱的两个人的神奇发明。它或许不够伟大,但足够精巧、细腻。
项目进展很顺利,政府表彰了我。我花越来越多的时间培育它们。透过它们我似乎在观察它们前两位造物者的思维、呼吸和脉搏。尽管它们只是些笨笨的、扭动着的小细菌。
我在实验室的一个小抽屉里翻到了一本检察官杨珞留下的档案记录,她没有把它们带走,也没有上交(或许她交了,这是她平时监察、办案后留下的副本?),作为在实验室行使职权的公职人员,她的工作很轻松,一些档案的保存要求并不严格,档案被摆放在我能翻到的地方。我看了好几个她记录的案子,全是某天某座不开放的校园大门闯进了一个流浪汉、学生A因自习室占座与学生B打架、学生C因为论文剽窃被取消学位遂对央大提起行政诉讼;诸如此类的案件。
我瞄了一眼培养皿里茁壮成长的细菌们,一边冲咖啡,一边读档案。
杨珞的字很娟秀。然后我看见她写道:
“死者。法厄同·加尼美德。于央大后山湖泊淹死。该案存疑。死者遗体被发现时已高度腐烂,经鉴定科四次确认,死者喉骨部位有遭受非本人猛掐之淤肿,肋骨多处骨折。手腕处有多处捆绑痕迹。死者确系溺毙,但怀疑有第三者捆绑其手足,扼住其咽喉,给其四肢捆绑重物、致使其沉湖淹死。该案已上报。等待上级答复。”
紧接着是下一页,案卷很薄,总共两页。“上级批复:案情已阅。死者法厄同·加尼美德确系夏天暴雨、山洪滑坡致不甚落水,自行溺毙。结案。勿查。”
我把这些随意铺开的案卷一份一份重新封装好。坐在桌子前,想,那天,法厄同自己一个人出门,我对他说,“晚上要下雨。你别去山上,不安全。”他说没关系,小雨而已,“别担心,哥哥,我有份数据要收集,收完了马上回家。哦,对了,今天有个同盟政府的官员说要看看我平时怎么工作的。我同意了。你认识他,他一直不赞同水细菌的研究的。”
法厄同的死是个阴谋。第二天,各种媒体便开始“为天才青年科学家的陨落致哀”。他死了,光合水细菌项目在议会内的拨款便立刻被叫停了。一个党派失利了,另一个上台了。
为什么我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呢?
他们杀死了我的法厄同,现在又夺走了我的格拉提安。
我看着培养皿中自由游动的水细菌。它们的DNA只有一个,在拟核区里;5698个基因点,其中5960个基因与一般细菌无异,负责遗传、生长、捕获外界能量供给机体消耗,15个基因负责分裂、复制。22个基因负责弹性地调整自身性状适应环境,它们是潜在的突变点。最后一个基因,它原本也是一个突变点,但它被锁死了;它负责水细菌分裂的速率。
任何生物都有无限繁殖的倾向,它们渴望让自己的基因代码序列占领整座宇宙。细菌也不例外。水细菌被研发伊始,法厄同便注意到这种生物能源潜在的危险:如果水细菌不断繁殖、不断利用太阳能分解水体,那么总有一天地球上的水会被它们分解干净。于是,“最后的基因组”被他上锁了,水细菌繁衍至一定规模后便会自我吞噬。他用“阉割”后的细菌进行试验。我当然明白法厄同的顾虑。
他担心自己的研究成果若使用不当,会危及人类,戕害生命。他总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我点开了基因修正的界面。金属镊子探出,我接过。
实验室的中央控制面板询问,“您确认修改‘光合水细菌’的‘最后的基因组’?”
我选择,“是。”
“本次修改会唤醒该种细菌的繁殖本能,造成地球水体大面积分解、大量生物体脱水死亡。该种细菌极有可能进化为一种新型超级生化武器。您是否已充分知悉?”
“已知悉。”
“好的。正在录入操作。接下来的基因调整试验需要您手动控制、采集后续变异芽孢。”
我得到了一试管的、删除了抑制繁殖代码的光合水细菌;荧荧的绿色,和先前的其他水细菌看上去没有区别。
之后,我向同盟政府申请暂停该项目,理由是芽孢的培育陷入瓶颈期,在得到更多的实验数据支撑前,继续投入人力物力是一种无效的浪费。同盟政府批准了我的申请,于是原本要来到我的实验室协助我进行水细菌研发的几名科学家推迟了来到我实验室的时间。
新培植的细菌被我投入一个10立方米大的水缸中,密封。不到半天,水缸便被溢满的氢气氧气涨破了。我封了实验室,摁下紧急消毒按钮,2000多摄氏度的高温火焰喷射才杀灭了细菌,抑制了它们继续蔓延。我重启了实验室,把里头原先的东西都销毁掉了。生怕漏出一只水细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胆怯,明明我解开了它们的抑制代码,就是为了向地球共和同盟报复的,不是吗?
叶原纯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一夜之间实验室火灾的消息传遍了同盟,所有和我的实验室有关的人都被问责。我很抱歉,说,“这件事我来承担。你们别担心。”
我辞去了研究所的工作,解散了原先的实验室。他们很舍不得我,我找埃斯特拉文帮忙,他们在新的实验室负责人那里找到了新的工作。
后来我听说卡利古拉被捕了。他是自首的。他听说格拉提安被流放了,死活要跟着他,他向同盟的警察机关坦白自己的罪行,不要求减刑,只要能去格拉提安现在待的地方。与他达成辩诉交易的检察官不得不提醒他,“我们理解了你的要求。但是,你去那种地方,我们难以保障你的生命安全;其次,已经一年多了,重罪犯格拉提安很可能已经死了。”
卡利古拉回答,“不要假惺惺了。你们巴不得我死。只是看在我那为国捐躯的爸爸的份儿上,给自己做个形象宣传,不好意思直接毙了我。”
“况且,我想死想活,和你们有半点关系?我乐意去死,这是我的自由。”
检察官气得鼻子都歪了。
卡利古拉走后,同盟的地下反政府武装的力量减少了很多。我不知道杨珞在哪,她或许被逮捕、秘密处决了;或许没有,继续留在同盟背地里进行他们的革命活动。
我回忆烧毁实验室的细节。一试管的细菌,投入水缸的只有一滴溶液,剩下的应该在大火中烧毁了。应该。有点遗憾,我当时多少该保存一些的;如果不是太慌张、太担心细菌扩散到自然界中去的话。那时我并不知道卡利古拉在当初袭击我、把我拖出实验室时就偷走了半管光合水细菌;那孩子或许不懂科学,不懂怎么删除抑制代码,但他懂得狂热、仇恨和煽动。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