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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嫌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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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才是黄伯爷正寿的日子,今日黄老太太回府,一家人便凑在一起吃了个家宴。席间佳肴珍馐,明褒暗讽的暂且不提,筵席过后散了场,黄伯爷唯一在世的姨娘龚氏与黄老太太相约叙旧,黄伯爷便放了几个小辈的各自凑在一处消遣,自己则是一如既往的去了书房写字做画。
这边龚氏与黄老太太两人相约去了花园里的水榭,打发了下人之后龚氏便收起了一副好姐妹的亲切笑脸,也不多寒暄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姐姐近来停了烟花买卖,可是有什么原因?”
黄老太太也不复刚才一般与龚氏亲密的坐在一处,起身坐到了龚氏的对面。“三奶奶向来神通广大,又有大哥这个靠山,有些事情自是不会放在眼里。我自无法同三奶奶相比,萧山县私铁矿的事情朝廷明查暗访,连钦差大臣都到了,这事情如何还能做得下去?”
龚氏见状心底冷笑了一声,微微眯一眯眼睛,问道,“如今铁矿的事情已了,这生意是不是也该重新操持起来了?”
黄老太太抬头看了眼龚式,只觉这个小自己十岁的女人此刻的面目憎恶无比,强忍着压下了心中的愤懑,黄老太太又道,“钦差虽走,可如今的县令陈大人却是钦差嫡系,而今整个萧山县都在他的治理之中铁桶一片,之前的买卖再想做已是不易。”
龚氏问道,“姐姐如此说来,是不想做这门生意了?”
黄老太太道,“不是不想,而是力有不逮。”
龚氏冷笑一声,“也是呢,听说此番胡家一倒,姐姐趁机接收了不收胡家的产业,如今家业丰厚,倒的确是瞧不上这小小的烟花买卖了。”
黄老太太倒是并未表现出明显不悦,只道,“如何能与三奶奶相比。谁不知道松山县承平伯名下产业无数,整个松山县的烟火生意都在黄家,三奶奶又何必只盯着我萧山县黄家呢?”
龚氏暗恨这黄氏如今再不似从前有事相求可以拿捏,又不想断了这条线,于是道,“姐姐如此说,是打定主意要同娘家这里生分了吗?”
黄老太太抬头看向龚氏,“三奶奶可能代表大哥?”
龚氏一时语噎,“你!”停了片刻,又冷笑一声,“哼,姐姐如今的确是腰杆硬了,再不是当初苦苦求我出手搭救黄家的时候了。”
黄老太太不再多言只微微侧过头不再看向龚氏。
龚氏气极,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冷笑一声,“姐姐既心意已决,我也自不好勉强。只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姐姐,那边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姐姐还是好自为之吧!”
言毕一甩衣袖,怒冲冲的走向门口。却又在丫鬟打开门帘的那一刻缓了神色,用手轻轻扶了扶鬓发间的珠钗,神色如常的走了出去。
而栖迟院里黄家大房黄嘉瑞与妻子姚氏也正与黄老太太的儿子黄致中及其夫人朱氏闲谈。早几年黄致中时常与松山县黄家这边有所往来,相比较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黄二爷与颇有些目下无尘的黄三爷,黄致中更喜欢同这位虽然久病缠绵却待人温和有礼的黄家嫡出的大少爷来往。
晚宴的时候黄嘉瑞也出席了的,强撑着吃了一顿家宴体力有些不支,此刻正背靠着软垫半躺在床上,咳了两声,有些歉意欠身笑了笑道,“我这身子,实在是怠慢了大哥哥和嫂嫂了!”
朱氏忙道,“快别多礼了,都是自家人,何必这样见外。”说完又对姚氏道,“要我说大爷如今正是盛年,什么病好不了呢?拖了这么久总不见起色,别不是这松山县里没什么名医给耽搁了。”说完又看向黄嘉瑞,“大爷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去别处瞧瞧,说不定就有哪家的医馆大夫的对了路子呢?”
黄致中也微微点头,附和道,“你大嫂子说的没错,老话儿说人挪活树挪死的,我前些日子听说州里面新开了一家中正堂,据说里面坐镇的大夫祖上乃是御医出身,医术了得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拘这点车马使费的,出去转转也不错的。”
姚氏听黄致中这样说,自然不免心动,自家男人的这个身子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心病,忙道,“大哥哥说的可当真?”
黄致中点头,姚氏看了看黄嘉瑞,见丈夫虚弱的神情一时又有些犹豫,“夫君这身子,大夫总说让养着不宜劳动,也不知这位名医可愿出诊,可否请回来同夫君看诊?”
朱氏微顿了下,与黄致中交换了个眼神,斟酌了一下措辞才说道,“愿不愿出诊的,下个帖子让人请一下不就知道了,以咱们伯府在江南府的威望,什么大夫请不来呢?”说完又拍了拍姚氏的手,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便是连他的整个药房都搬了来又何妨,咱们家也不是请不起的。”
姚氏虽是读书人家出身,可进了黄府这些年又同各大户府上的家眷常走动,多少阴私后宅之事还不明白呢,听姚氏这样说便是心中一动,又见朱氏颇有深意的拍了拍自己的手,心中更是惊骇不已。
自家夫君的病本就病的离奇,再加上这些年调整,任凭多少的山珍补品的惯下去却总也不见起色。先前公爹让老三跟着管家的时候她心中也不是没有猜忌,只不过黄府如今是她掌着中馈,一应大夫的延请以及各色药村补品都是自己一手经办的,又实在没有什么可猜疑之处。
如今听姚氏这样说,难不成是大哥哥他们是发现了些什么?
但是有些话可不是能翻到明面上来说的,因此也只是面上不动声色的笑道,“到底还是大嫂子历事,先前倒是我想左了。大嫂子说的正是呢,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样的大夫请不来呢?但凡有一分希望,凭他山南海北的,便是这药材要从山里面现挖的也总能弄来,又何必局限于这松山县呢?”
朱氏见姚氏这话有松动,知其想必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转而同他们又聊起了其他话题。
转日便是承天平正寿的日子,府里一大早便忙活个不停。黄府门外车水马龙,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各地乡绅络绎不绝,黄府门口安排唱礼的家丁都来不及一一唱礼。本就热闹的承平街上一溜儿排着的全是各色车马。此情此景倘若顾清林本人在这儿,一定会感慨一句,原来古代也会堵车啊!
整个黄府的正院乃是中正院,院里正堂便是中正堂。堂中悬着福禄寿三星的中堂画,画下长条案上,一对儿臂粗的红烛燃得正旺,火光跳跃,将满堂的喜庆气氛烘得暖洋洋的。案上供着寿桃、糕点,垒得如宝塔一般。
此刻整个中正堂及其两侧厢房乃至整个中正院的院子里密密麻麻全是一桌一桌的寿席。能来到黄家拜寿的多数都是地方名流或是当地的朝廷官员,一个地方上流圈子的人就那么多,历代繁衍下来生意往来的,姻亲繁衍的,彼此之间多数互相熟悉。因此院子里即便无人引荐气氛也并不冷清。
这两年黄伯爷以年岁渐长为由,已逐渐将家中事物交由其三子黄嘉祥打理。这段日子这位黄三爷除了生意上的事儿还要操心老爷子大寿的事情,更可谓是忙的脚不沾地,肉眼可见的人都瘦了一圈儿,脾气也随之越发的大了起来。
今日的黄三公子黄嘉祥更是有些分身乏术。虽是庶子出身,可自打逐步接手了家里的生意,身边往来人群的层次明显有了变化。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黄家这诺大的家业如果不出意外以后便是要由这位庶出的黄家三公子来接手了,在这松山地界但凡有机会谁又不想同这位黄家未来掌事的三公子攀谈一二呢?因此这黄三公子几乎走两步就要遇到一波儿前来寒暄的宾客。俗话说来的都是客,今日这样大喜的日子里,黄三爷即便脾气再大也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儿发作什么人,又要做出礼贤下士的大家气派,这陪笑陪的简直脸都要僵了。
相比较黄三公子的忙碌,黄家大公子黄嘉瑞与三公子黄家吉则要轻松的多。黄家吉因是读书人,今日主要负责接待身无官职的各位举子秀材等;黄嘉瑞身体不好,虽未有具体事务在身,但在这样的日子里也不可能如往日一般只在院子里静养,自然也是要往前厅来露个脸。
黄老伯爷今日身着一件宝蓝色织金团寿纹对襟大褂,脚穿云头福字靴,手里拿着一件白玉雕刻的松鹤延年把件,面色红润,此时正在侧厅当中乐呵呵的同着几位相熟的老友谈笑风生。
左侧厢房当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江南府宝成银楼总掌柜的崔正权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满院喧嚣的人群,边悠闲的喝着茶,时不时的与身边搭话的人寒暄几句。目光触及到黄老伯爷的时候,眼神不由闪了闪。
今日大寿,整个萧山县县衙里数得上号的三位主官悉数到场。然而作为萧山县令的王大人却只是陪坐在又次席的位置,显然黄伯爷身边的几位宾客的身份要高于王县令。
一时间吉时已至,身为嫡长子的黄嘉瑞亲自前往侧厅,恭请黄老伯爷移步正厅接受众人恭贺。早已等候在正堂的三公子黄家祥在见到长兄扶着父亲言笑晏晏的走进正堂之时,缩在袖子里的手不由的紧紧的攥了一下,眼神也不由有片刻狠厉。再怎么大权在握,终究还是庶子的出身,只要这嫡子在的一日,自己便要矮他一头,终究轮不到自己真正的当家作主。
紧看着正厅方向的崔正权敏锐的捕捉到了黄家祥这片刻的时态,唇角微微扬起。
一时礼毕开席。但只见杯盘罗列,珍馐盈席;锣鼓喧天,好戏登场。真真是好一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人间热闹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