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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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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髓秘境，如其名，是一处被万载玄冰包裹、灵气精纯却极致寒冷之地。这里时间仿佛凝滞，唯有药香和冰雪的气息永恒不变。
郁行初被安置在此处最核心的冰室玉床之上。每日，皆有药阁长老亲自送来汤药与灵膳，又以金针渡穴，辅以极品灵石，小心翼翼地滋养修复着他那破败不堪的经脉与丹田。
过程缓慢而痛苦。
两股截然不同的强大力量在他体内形成了脆弱的平衡，却也带来了无休止的折磨。师尊的冰系灵力修复时带来的刺骨寒意，与殷玄烬那霸道死寂之力本能的反抗与侵蚀，时常让他痛得浑身痉挛，冷汗浸透衣衫。
他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承受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冰室顶部流转的符文。偶尔精神稍好时，会试图运转那少得可怜的、属于自身的微弱灵力，结果往往是引来更剧烈的冲突和痛苦。
他像是一株被强行嫁接了两根不同属性砧木的病株，在冰与火的夹缝中艰难求生，不知最终会走向融合，还是彻底的崩毁。
而秘境之外，因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而掀起的波澜，却远未平息。
各派高层之间，消息灵通者早已探知那场无生渊恶战的些许内幕——并非正邪势力的全面火并，竟仅仅是为了争夺凝辉宗那位据说已被放逐的首徒，郁行初！
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撼和后续影响，远超想象。
一方面，是极大的惶惑与不安。为正道楷模的凝辉宗掌门，与恶名昭彰的无生渊魔尊，竟为了同一人如此大打出手，甚至不惜掀起宗门大战！这郁行初到底是何等人物？其身世、其过往，瞬间被蒙上了无数猜测和暧昧的色彩，引得各方势力暗自揣测，人心浮动。
另一方面，则是更深的忌惮。无论是展现出雷霆手段，一剑寒光破开无生渊多重结界的清霁仙尊晏离，还是那深不可测，能与晏离正面对抗的魔尊殷玄烬，其实力都远远超出了寻常宗派的想象。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弟子，去同时得罪这两位煞神？无人敢冒这个风险。
于是，修真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明面上，无人敢对此事置喙半句，仿佛那场大战从未发生。暗地里，关于郁行初的种种流言却悄然滋长，将其描绘成一个引得正邪两道至尊反目的、祸水般的存在。凝辉宗也因此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承受着无声的压力。
这些暗流，暂时都被隔绝在冰髓秘境之外。
郁行初对此一无所知，也无力关心。
他只是在日复一日的痛苦治疗和冰冷孤寂中，一点点熬着时间。
直到这一日，他听到秘境入口的结界处，传来隐约的、熟悉的争执声。
“……就让我们进去看一眼吧！就一眼！长老，求您了！我们保证不打扰师兄修养！”是云澈那带着哭腔和焦急的声音。
“胡闹！此地乃宗门禁地，岂容尔等擅闯！掌门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郁师侄静养！速速离去！”看守秘境长老严厉的呵斥声紧随其后。
“长老！通融通融嘛！我们就送点丹药进去，放下就走！绝对不说话！行初他一个人在里面……我们实在担心啊！”这是顾清让的声音，少了往日的跳脱，多了明显的担忧和急切。
“不行！掌门严令，谁也不见！再纠缠，休怪老夫按门规处置！”
争执声渐渐远去，似乎是被强行驱离了。
冰室之内，郁行初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搭在玉床边缘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尖陷入冰冷的玉质之中，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他知道，是云澈和顾清让。
他们来看他了。
可是……他不能见。
如今的他，体内充斥着师尊和那魔头的力量，像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隐患，一个正邪交织的怪物。他该如何面对他们？又能与他们说什么？
更何况，师尊下令阻拦，或许……也是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如今这副不堪的模样吧。
他缓缓闭上眼，将外界所有的声音和牵挂，都强行隔绝在心门之外，独自一人，沉入这冰冷的、不知尽头的疗伤时光。
秘境入口再次恢复了死寂，唯有那无声流淌的寒意，日复一日，侵蚀着一切。
冰髓秘境的日子，在极致的寒冷与孤寂中无声流淌。
郁行初体内的伤势在最好的资源和晏离不惜耗费本源的持续治疗下，终于有了缓慢却稳定的好转。那两股霸道的力量虽依旧盘踞，但冲突渐缓，至少不再时刻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只是丹田与经脉的损毁非一日之功，恢复依旧漫长。
这日，晏离前来为他疗伤。
冰冷的灵力如同细密的银针，谨慎地游走于郁行初脆弱的经脉，修复着最后那些细微的裂痕。过程依旧伴随着不适的酸胀和寒意，但比起最初的痛苦，已好了太多。
两人一如既往地沉默。
疗伤完毕，晏离收回手，静立床边，目光落在郁行初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似乎在探查他的气色。
郁行初垂着眼睫，感受着体内那属于师尊的、冰冷却柔和的力量缓缓平息下去，而另一股属于殷玄烬的、沉寂却依旧存在的力量，如同蛰伏的凶兽，无声地提醒着他那悬而未决的未来。
室内只剩下冰雪凝结的细微声响。
良久，郁行初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鼓起了莫大的勇气，终于抬起头，看向晏离。
“师尊。”他的声音因为长久沉默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晏离目光微动，看向他，静待下文。
“弟子……”郁行初喉咙滚动了一下，避开那双深邃的琉璃眸子，艰难地开口，“弟子多谢师尊……多次相救之恩。此恩……行初无以为报。”
他停顿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玉床边缘，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意味：“只是……师尊如今也看到了。弟子是个祸根，走到何处，便引来何种灾殃。凝辉宗清誉，师尊清名……皆因弟子而蒙尘，受天下人非议指点……”
“求师尊……”他闭上眼，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后面的话说出来，“……放弃弟子吧。不必再为弟子……耗费心神，更不必再因弟子……与那魔头冲突。弟子……不值得。”
话音落下，冰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郁行初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他甚至不敢睁眼去看师尊此刻的表情。是震怒？是失望？还是……如释重负？
然而，他预想中的任何反应都没有发生。
他只觉得下巴被一只冰冷的手指轻轻抬起，迫使他不得不睁开了眼，对上了晏离近在咫尺的眸子。
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不再是往日冰封的平静，而是翻涌着一种郁行初看不懂的、极其深沉而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隐忍，还有一种……被深深压抑了太久、终于破冰而出的炽热。
“放弃？”晏离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重量，敲打在郁行初的心上，“你以为本尊一次次出手，一次次将你从深渊拉回，仅仅是因为……师恩？”
郁行初瞳孔微颤，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预感。
“本尊若在乎那些虚名，当初在寒潭边……”晏离的指尖微微用力，目光灼灼，仿佛要将他灵魂都看穿，“……便不会碰你。”
轰——！
郁行初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寒潭边……那个失控的夜晚……师尊他……竟然直接提起？！
“本尊若在意宗门非议，便不会明知是陷阱，还执意闯那无生渊！”晏离周身那冰冷的氣息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狠狠砸在郁行初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郁行初。”晏离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眼中翻涌着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波涛，“你当真以为，本尊对你……只是师徒之情？”
这句话，如同最终审判，彻底击碎了郁行初所有的侥幸和伪装！
“不……师尊。”他语无伦次地摇头，“这不对……我会害了您……害了凝辉宗……”
“不对？”晏离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苍凉和一丝偏执，“何为对？何为错？本尊隐忍得够久了！久到……差点真的失去你！”
他的指尖抚上郁行初冰凉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轻柔，语气却斩钉截铁：
“你醉酒那次，本尊愿意。”
“寒潭那一次，本尊不后悔。”
“无生渊抢人，本尊更不后悔。”
“只要你说一句。”他深深看进郁行初的眼底，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愿意留在本尊身边。其他一切，自有本座承担！”
这近乎告白的话语，没有带来丝毫喜悦，反而像是最沉重的枷锁，狠狠勒紧了郁行初的脖颈，让他窒息！
郁行初猛地挥开他的手，像是被烫到一般向后缩去，声音因极度抗拒而尖锐起来，“我不要这样的承担！我不要您因为我而众叛亲离！我不要凝辉宗因我而蒙羞！”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毒咒的阴冷和那两股力量的撕扯，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品行不端，招惹是非，怎会引来这诸多祸事？！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我承受不起！我只会拖累所有人！”
他的崩溃和全然的自我否定，仿佛一盆冰水，骤然浇灭了晏离眼中那刚刚燃起的、炽热而危险的火焰。
晏离周身的氣息一点点冷却下来，重新变回了那个冰冷莫测的清霁仙尊。只是那冰冷之下，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涩然。
他静静地看着蜷缩在床角、哭得浑身发抖、不断自我贬低的郁行初，看了许久许久。
最终，他缓缓转过身。
“此事，不必再提。”他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平淡，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话语从未发生过。
“你伤势未愈，不宜情绪激动。好生休养。”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待你伤好之后……再做决定不迟。”
说完，他推开门，雪白的身影消失在冰冷的秘境光晕之中，只留下满室死寂，和郁行初那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声。
决定？他郁行初还有什么资格做决定？不论前世还是今生的路，早已被他自己，被这荒唐的命运，堵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