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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秩序重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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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透明和公平能让他省心,那也许算吧。
会议室内的空气清冷,午后的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细密的条纹,落在桌面上。
张董正在翻阅文件,神情如常,却不似先前的疲惫。门口传来轻响,秘书推门而入。
“林晚同学到了。”
“请他进来。”
林晚步入的瞬间,张董的目光便落了上去。少年穿着一件极简的浅灰衬衫,手中没有资料,神情镇定,步伐恰到好处地稳。那种从容,不像是学生,更像是在阐述自己价值之前,早已衡量好分寸的职业人。
“张董您好。”他微微欠身,声音不高,却干净利落。
张董示意他落座,笑意淡淡:“我看过你的建议书。”
“能被您抽空阅读,是我的荣幸。”林晚坐下,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我只是希望,在数字和指标之外,学校也能留下一些对人的温度。”
——一句“温度”,轻轻一落,像在冷铁之间放入一片薄雪。
张董的目光微微变化,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你知道自己那份报告的分量有多重吗?如果不是我读了,别人看到会以为你在影射某些事。”
“我明白。”林晚的语气没有波澜,反而更平静了些,“所以我用的是‘可能’、‘建议’,没有‘指控’。”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只是在陈述一个趋势,而非谁的过错。”
张董沉默几秒,忽然笑了,笑意里多了几分兴趣:“你在提醒我——要让我自己得出结论。”
林晚低头,略带自嘲:“学生身份有限,只能借老师的眼光看世界。”
“你很聪明。”张董靠向椅背,话锋一转,“但我更好奇,你为什么做这件事。你不怕树敌?”
林晚的回答平静到近乎温柔:“我不够资格有敌人。”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只是有时候,看到系统里的漏洞太明显,不指出反而睡不着。”
——这句话里没有锋芒,却有力量。
张董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像是在表达立场,而像在递出一把钥匙——
只要他愿意,门就能被悄无声息地打开。
空气里一瞬的静默,连远处的秒针声都格外清晰。
张董缓缓开口:“我听说,你和学生会那位陆会长关系不错?”
“他帮过我。”林晚答得诚恳。
“那你现在做的事,算不算在帮他?”
林晚抬起头,目光恰到好处地干净:“如果透明和公平能让他省心,那也许算吧。”
——言外之意:我并非他的棋子,但我的行动,会恰好顺着他需要的方向。
张董凝视他许久,指节在桌面轻叩两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关于王副院长...虽然犯了错,但毕竟是学校的老人。一棒子打死,也寒了其他人的心。”
他端起茶杯,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天气:
“我考虑把他调到教育发展基金会做个顾问,发挥点余热。你觉得呢?”
这老狐狸居然和他一个小辈提这些,这是在给我下套啊。
林晚微微颔首,神色平和得不带一丝个人情绪:
“张董考虑周全。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给犯了错的人一个改过自新、将功补过的机会,更能体现学校的胸怀和管理的...温度。”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轻,却正好呼应了先前的对话。
张董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这个年轻人不仅聪明,而且懂得维护上意,不激进不滥情。
“下个月基金座谈,文学学会会有名额。”
“谢谢您。”
当林晚走出会议室时,阳光正从长廊的玻璃穹顶洒下,落在他肩头。
张董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在杯沿上轻轻摩擦。
林晚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停在阴影与光的交界处,抬头看了眼行政楼上方的校徽。
“张董已决定将王副院长调至基金会。”他对着衣领下的麦克风低语,声音融在穿堂而过的风里。
“他亲手关上的笼子,现在该我们去配后门的钥匙了。准备接触王副院长,身份就伪装成...张董的特别联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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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珩的任命书放在学生会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校董会学生代表、奖学金评审改革委员会主席。媒体用整版报道称赞这位“最年轻的改革者”,但他只是将报纸随意塞进了抽屉最底层,仿佛那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传单。
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簇拥欢呼的人群,一种奇异的疏离感包裹着他。手机震动,是林晚发来的消息:
「景珩哥,听说你最近很忙,不过幸好我听消息说一切都很顺利,尘埃落定之后要记得注意休息。」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丝笑意攀上他的嘴角。这句平淡的关心,比任何溢美之词都更能触动他。他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不再是简单的回复,而是带着一丝试探性的冲动,敲下了一行字:
「谢谢。一切步入正轨。对了,明晚有空吗?我有一家很喜欢的私房菜,菜品不错,想带你去尝尝。算是犒劳下你这段时间给我做饭收拾家里,还有那一晚的陪伴。」
最后那一句说得特别轻生,别有情愫,他发出了一个明确的、超越普通学长学弟关系的约会邀请。
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顾言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轻轻拍了两下手。
“恭喜,陆副会长。不对,现在该叫陆代表了。”他走到办公桌前,将一沓需要会签的文件放下,动作从容,但看向陆景珩的眼神里,那抹笑意之下,藏着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担忧。“动作快,力度狠,董事会里那几个老家伙,都被你这一套组合拳打得没脾气。”
陆景珩转过身,靠在窗沿上,手机被他不动声色地握在掌心:“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顾言微微挑眉,语气依旧轻松,却意有所指,“我记得你以前,最烦这些繁琐的流程和人心的算计。这次你纽约回来,感觉你变了不少。”
这话听着是夸奖,但陆景珩听出了其中的试探。他知道顾言在担心什么,担心他被权力异化,担心他不再是那个可以一起肆意玩闹的好兄弟。
“人总会变的。”陆景珩避重就轻,语气平淡,“只是不想再被人当成可以随意拿捏的纨绔罢了。”
顾言笑了笑,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陆景珩那只紧握着手机的手,状似随意地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你最近和那位林晚学弟,走得挺近?记得上次你和我喝闷酒就是因为他,还没有和那个小玩具‘分手’吗?”
陆景珩眼神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怎么?”
“没什么,”顾言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就是觉得那小学弟挺特别的,看把你迷得。看你这样子……是搞定了?” 他试图从陆景珩这里获取一些“参考”,关于如何与一个身处不同世界的人相处。
陆景珩的指尖在手机边框上摩挲了一下,想起刚才发出的那条尚未得到回复的邀请,以及昨夜那个拥抱后林晚依旧滴水不漏的态度。一种微妙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好胜心与不确定感交织在一起。
他嗤笑一声,带着点惯有的傲慢,却又泄露出一丝罕见的没把握:
“搞定?我陆景珩想靠近一个人,还需要用‘搞定’这种词?”
他巧妙地将顾言的试探挡了回去,既维护了面子,又没有给出任何实质性答案。内心的潜台词却是:那个人的心门,比想象中更难叩开。
顾言看着他,了然地点点头,不再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有数就好。” 担忧依旧存在,但他选择尊重。
就在这时,陆景珩掌心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表面上还在和顾言对话,目光却已不受控制地垂落,快速瞥向屏幕。
是林晚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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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坐在老宅院中,指尖拂过屋檐下新织的蛛网。月光照在细丝上,泛出银色的光泽。
“王副院长已经是一颗废子,”K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为什么还要费心把他保下来?”
林晚轻轻调整一根悬丝的位置:
“K,你知道蜘蛛为什么从不吃掉自己织的网吗?”
他的指尖停在蛛网中心,那里一只蜘蛛正安静蛰伏。
“因为网本身,就是它最强大的武器。吃掉网,等于自断臂膀。”
夜风吹过,蛛网轻轻颤动。
“王副院长就是那张网的一部分。他失去了权力,但积累了仇恨,熟悉规则的黑处...而且走投无路。”
林晚收回手,看着蜘蛛迅速修复被风吹破的缺口,
“让他待在能接触资金却无实权的基金会,他才会为了'将功补过'的幻影,拼命为我们织下一张更实用的关系网。”
通讯切断,院中重归寂静。林晚脸上的冷静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近乎虔诚的肃穆。他站起身,没有走向自己的房间,而是推开了一扇虚掩的、更为陈旧的木门。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一种属于时间的凝滞感。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枯槁的妇人还是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着生命的存在。这就是他的母亲,在那场由陆家主导的浩劫中,失去了丈夫、家业,最终也失去了清醒神智的女人。
林晚走到床边,动作熟练地打来一盆温水,浸湿毛巾,拧干。他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托起母亲干瘦的手,用温热的毛巾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她的每一根手指,掌心,再到手臂。他的动作专注而细致,他已经伺候母亲八年了,明明再之前自己还是个衣食无忧的少爷。
“妈,”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与方才谈论权谋时判若两人,“我来看您了。”
“今天……又往前走了一小步。”他一边擦拭,一边如同汇报家常般低语,“那个姓陆的,已经在我安排的局越走越深,不需要多久我就能够慢慢搞垮他,从他的家庭,到家业,所有建筑在我们家痛苦之上的堡垒我都会给他们烧得一点不剩。”
他微微俯身,用毛巾轻轻擦拭母亲的脸颊,声音更轻,却带着钢铁般的决意:
“您放心,我不会急,也不会怕。他们当年怎么拿走的一切,我会连本带利,一点点拿回来。每一个……都逃不掉。”
他放下毛巾,为母亲掖好被角,凝视着那张再无回应的面容,眼神里是化不开的痛楚与坚毅。
“爸在天上看着呢,”他最终轻声说道,像是一个承诺,也像是一句祈祷,“您也要好好看着……看着我,为我们家,讨回这笔债。”
林晚给母亲掖好被子之后,听到母亲微弱的喘息,仿佛在叫停着自己。他屏住呼吸,那一声极轻的气音像是从梦里传来的。不确定是真实还是幻听,可是不论如何这条路只能继续走下去。
月光透过老旧的窗棂,洒在母子二人身上,一个沉睡于往事,一个清醒地背负着过往,在寂静中构成了一个悲伤而决绝的剪影。
他放下毛巾,凝视着那张再无回应的面容,眼神里是化不开的痛楚与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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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发展基金会的办公室比从前小了许多,但王副院长还是仔细擦拭着新名牌。当他接到那个加密通讯时,声音都带着谄媚:
“明白,明白!我一定尽快梳理好与科技园项目相关的企业名单...特别是那些潜在竞争关系的。”
他对着空气连连鞠躬,仿佛对方就在眼前:
“请转告张董,我一定珍惜这个机会...”
挂断通讯,他立即打开电脑开始工作,眼中重新燃起狂热的光。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整理着那些他自以为能换取救赎的信息。
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些精心整理的资料正通过加密信道,实时呈现在文学院那间安静的活动室里。
林晚滑动着平板电脑上的名单,对K说:
“看,网的修复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窗外,夜雾弥漫。行政楼的灯光渐次熄灭,唯有基金会办公室的窗口还亮着一盏孤灯,像蛛网上最后一点未干的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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