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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   漱玉院的夜,沉静而温软。

      苏泽兰在安神散的效力下沉沉睡去,壁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着他恬静的睡颜,心口那点闷痛似乎也被药香与暖雾熨平了许多。

      药圃的夜露在月光下凝成细小的珍珠,空气里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和远处隐约的虫鸣。

      药房内,油灯如豆。苏衍高大的身影被灯光拉长,投在满是药柜的墙壁上,显得有些压抑。

      他眉头紧锁,翻动着面前摊开的厚重药典,指尖焦躁地划过一行行墨迹。

      空气里弥漫着药草干涩的苦香,还有一种不易察觉的……烦躁的气息。

      门外廊下阴影里,盛暄像一尊僵硬的黑石雕像,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连呼吸都刻意放得又轻又缓。

      他来这里已经徘徊了快半个时辰。

      下午弄伤苏泽兰时的情景在他脑海中反复灼烧,苏泽兰惨白的脸、无声滑落的泪,还有自己指尖那温热血肉的触感,像烙印一样烫得他坐立难安。他想为苏泽兰做点什么,什么都行!可一想到苏衍那张寒冰似的脸,那双洞穿一切的锐利眼睛,所有的勇气都像是被戳破的皮球,瞬间泄得干干净净。

      “吱呀——”

      药房的门突然被拉开了一条缝,顾凛昭端着个空托盘走了出来,他似乎并没留意到阴影里的盛暄,只是虚掩了门,并未关严。

      门缝里,漏出苏衍压抑着烦躁的声音:

      “续骨兰……又是续骨兰!该死的!”伴随着重重的翻书声,“图谱上说性烈通心脉是没错,可这种时候,偏偏就差这一味……”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罕见的挫败,“苏泽兰的心脉旧伤淤塞得厉害,想要那帖温养固本的药力真正化开,走得顺畅些,不温不火地修补那些暗损……光靠现在的方子总差那么一点劲儿!”

      盛暄的心猛地一跳!续骨兰?给苏泽兰用的?差这一味

      “阴濡涧那鬼地方……”顾凛昭的声音透着一丝无奈和更深的烦躁,“前几日刚下过大雨,石壁滑得像泼了油!就算没采着摔个好歹,也是得不偿失!”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放下了药典,声音里满是忧虑,“泽兰的身子经不起拖了,他夜里呼吸总带着点滞涩,脉象看着稳了,根子里的暗火还在烧。药力不足,旧伤就会像野草,春风吹又生…………”

      后面的话,盛暄听得有些模糊了。他只抓住了几个字眼——苏泽兰心脉旧伤,需要续骨兰,阴濡涧,差这一味……差这一味!

      门似乎又关严了些,里面的说话声变得模糊不清。

      阴影里的盛暄,胸膛剧烈起伏着。那些模糊不清的低语,苏衍语气里的焦虑和无力感,比任何斥责都更鲜明地刺在他心上。

      他弄伤了泽兰,让泽兰疼得发抖,而泽兰的身体里,原来还藏着更深的旧伤,像定时炸弹一样……

      他猛地直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阴濡涧!续骨兰!

      他像是终于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又像是被这沉重的“差一点”点燃了某种不顾一切的火苗。

      他无声而迅速地转身,像幽灵般滑入沉沉的夜色里,奔向药童们常待的耳房方向。

      心跳如擂鼓,不是为了即将面临的险境,而是为了那个弥补和守护的可能——哪怕这可能是杯水车薪,哪怕这可能只是他为自己找到的,一个能稍微平息内心那滔天愧疚的出口。

      夜色如墨,沉甸甸压着陡峭的阴濡涧。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狂暴砸在嶙峋石壁上,轰鸣震耳欲聋。冰冷雨水汇成浑浊溪流,顺着崖壁奔腾冲刷。土腥味和寒意弥漫。

      一道玄色身影紧贴湿滑冰冷的崖壁,像壁虎艰难挪动。

      盛暄单薄劲装早被雨水汗水浸透。沉重靴子踩在湿漉漉、覆盖厚厚青苔的石头上,每一步都滑腻惊心。

      右手紧握锋利短匕,看准石缝猛地发力刺入借力,左手死死扒住凸起的、相对干燥岩石,指节暴起青筋虬结,皮肤被粗粝岩石磨出道道血痕。

      冰冷雨水冲刷脸上污泥汗水,却冲不灭眼中近乎燃烧的执拗。

      他记得药童的话:“……阴濡涧最陡崖壁半中腰……先生都说滑得邪乎……”

      惨白电光撕裂黑暗!瞬间光明刺眼!也精准地照亮了目标——近乎垂直的断崖中段,一处被暴雨冲刷得格外干净、微微内凹的石缝里,几点幽微的冰蓝荧光倔强地穿透厚重雨幕!

      花形奇特,七瓣舒展,在狂风中剧烈摇曳,正是七星续骨兰!

      希望如同滚烫的岩浆注入四肢百骸!盛暄深吸一口混杂着雨腥和泥土味的冰冷空气,猛地松开扒住上方岩石的左手,身体瞬间悬空!全部的重量和希望都压在了右臂和那柄深刺入石缝的匕首上!肌肉瞬间贲张到极限,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微呻吟。

      他借着这唯一的支点,身体如钟摆般,奋力向侧上方那抹梦幻般的幽蓝光芒荡去!

      指尖终于触到了冰凉柔韧的花茎!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直冲脑门!

      然而,就在他五指收紧,用力将那朵蓝色火焰拔起的瞬间——

      “咔嚓——嚓啦!”

      脚下那块作为重要着力点、被雨水泡得松软巨大的青苔块,连同底下风化的岩石,承受不住这骤然爆发的向上力道,发出不祥的碎裂声,骤然崩裂、塌陷!

      失重感如同一双冰冷的鬼爪,猛地攫住了心脏!

      千钧一发!

      盛暄瞳孔骤缩!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在脚下支撑彻底消失、身体即将向下滑坠的瞬间,他借着荡起的余力和求生的本能,强行拧腰,像一条被甩出的鞭子,左脚猛地蹬向侧面一块更为湿滑、但体积较小的凸起岩石!同时右手拔出匕首!

      身体在空中强行变向,险之又险地擦着那处石缝和松动的青苔边缘,猛地扑向旁边一处更为陡峭、布满湿滑青苔,但尚未崩塌的崖壁!

      “砰!”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布满青苔的石壁上!巨大的撞击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胸口一阵发闷。

      但更糟糕的是,左手为了在湿滑的崖壁上稳定身体,下意识地抓向旁边一块棱角尖锐的岩石!

      “嗤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风雨中微不可闻,但左小臂外侧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锋利的岩石棱角瞬间划破了他的衣袖和皮肉,一道不算深、却足有三寸长的血口子赫然出现!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被冰冷的雨水一冲,混合着苔藓的绿意,在石壁上留下蜿蜒的红色水痕。

      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但也正是这本能的一抓一扶,让他堪堪稳住了身形,没有随着崩塌的碎石泥流滑坠下去!他整个人如同壁虎般紧贴在湿滑陡峭的崖壁上,左臂伤口火辣辣地疼,心脏狂跳如擂鼓。

      他立刻低头看向怀中——那株七星续骨兰被他死死护住,幽蓝的花瓣虽在刚才的激烈碰撞中显得有些凌乱,却奇迹般地完好无损!

      顾不得左臂的刺痛和浑身的冷汗,盛暄咬紧牙关,将药草小心翼翼地用内侧衣襟裹好,紧贴胸膛。他喘息剧烈,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惊恐和汗水。

      下方是令人眩晕的深渊,风声呜咽如同鬼哭。

      他抬头,望向上方崩塌区域旁边更陡峭的崖壁。不能再耽搁,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忍着左臂持续的刺痛,他重新握紧匕首,用更慢、更谨慎的方式,寻找着每一处微小的凸起或可以借力的石缝,手脚并用,在狂风暴雨中,一寸寸、一寸寸地向上方安全地带挪移。

      每一次匕首刺入石缝,每一次手指扣住湿滑的岩石,左臂的伤口都被迫用力,带来阵阵牵拉的疼痛。

      冰冷的雨水无孔不入,让他冻得牙齿打颤,视线也时常模糊,只能靠意志支撑。

      有好几次,因为踩到松动的苔藓或者湿滑的石面,脚下猛地打滑,身体瞬间悬空大半,全靠一只手死死抠住石缝或抓住匕首柄才勉强稳住!每一次都惊得他冷汗直冒,肾上腺素飙升,左臂的伤更是被牵扯得钻心地疼。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艰难地绕开了崩塌区域,爬到一处相对平缓、生长着低矮灌木的石坡上。脚踩到相对稳固的地面,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脱力般地跪倒在地。

      “呼……呼……”盛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像是灌了沙。

      冰冷的雨水依旧无休止地砸在身上,左臂伤口的鲜血早已被雨水冲淡成粉红色,但疼痛感依旧清晰。他蜷缩起身子,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每一个关节都在酸疼。

      看着这株历经惊险、染着新旧交错血痕的续骨兰,感受着它微弱的生命力与自己左臂的阵痛交织在一起,盛暄疲惫至极的脸上,艰难地扯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带着无尽疲惫却无比坚定的笑容。

      苏泽兰……药……采到了……

      他用未受伤的右手撑地,咬紧牙关,强忍着左臂传来的火辣痛感和全身酸痛,奋力站起身。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污迹,也冲刷着左臂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刺痛和麻痹感。

      他不敢耽搁,辨认了一下被暴雨模糊的方向,拖着疲惫不堪、却满载希望的身体,一步深一步浅地,艰难跋涉在泥泞湿滑的山路上。

      每一步都牵扯着左臂的伤口,疼痛提醒着他此行的不易,却也坚定着他返回的步伐。

      天色微熹,暴雨初歇。

      将军府内一片寂静,只有雨水从屋檐滴落的滴答声。

      药房的门紧闭着。油灯的光芒从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晕。

      一个浑身湿透、沾满泥浆和暗红血迹的身影,踉踉跄跄地穿过湿漉漉的石板路,终于挣扎到了药房门口。

      盛暄身上的玄色劲装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泥水、苔藓的绿渍和左臂伤口渗出的、被雨水稀释的粉红色血水。

      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脸上、手上布满了细小的擦痕和泥污,像刚从泥潭里挣扎出来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肋骨的酸痛和喉咙里的血腥气。

      他停在药房紧闭的门前,身体因为寒冷和脱力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左臂那道三寸长的伤口在冷风一吹下,火辣辣地疼。

      盛暄深吸一口气,用还能动弹的右手,攥紧成拳,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重重地敲在了药房冰冷的木门上!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突兀,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急促。

      药房内,正对着药钵烦躁研磨药材的苏衍,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他眉头瞬间拧成疙瘩,脸上写满了被打扰的不耐烦和暴躁,猛地抬头对着门口方向吼道:“谁?!大早上的敲魂啊?!”

      门外没有应答,只有沉重的喘息声隐约传来。

      苏衍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他猛地放下药杵,几步冲到门边,一边用力拉开沉重的木门,一边夹杂着怒火的斥骂已经冲到了嘴边:“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大早上的来砸门?!老子……”

      门被拉开!

      门外的景象如同冰水,瞬间浇熄了苏衍即将喷薄而出的所有咆哮!

      清晨微冷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湿气、泥腥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站在门口的,是盛暄!

      他浑身湿透,像个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泥人,狼狈不堪地站在那里,玄色的劲装被泥水和暗红的血渍浸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

      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雨水混着汗水顺着额角滑下,留下蜿蜒的泥痕。

      最刺眼的是他左臂——衣袖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露出底下皮肉外翻、还在缓慢渗血的伤口!虽然伤口不算极深,但那狰狞的翻卷和刺目的血色,在晨曦中异常清晰!

      然而,让苏衍所有即将出口的怒骂彻底卡死在喉咙里的,不是盛暄这副狼狈凄惨的模样,也不是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

      而是盛暄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正高高举起,掌心向上,小心翼翼地托着一株东西!

      一株沾满了泥浆、花瓣边缘略有破损,却在晨曦中依旧倔强地散发着幽微冰蓝光芒的——七星续骨兰!

      盛暄站在门口,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白气。他脸色惨白,嘴唇因为失血和寒冷而微微发紫,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死死地盯着苏衍,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疲惫至极却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

      他高高举着那株染血的续骨兰,声音嘶哑干涩,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却清晰无比地穿透了清晨的寂静,砸进苏衍的耳膜和心里:

      “……先生……续骨兰……采到了……”

      话音落下,盛暄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但他咬紧牙关,依旧死死地举着那株药草,如同献上最珍贵的祭品,固执地等待着苏衍的回应。

      药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烈酒味和草药苦涩交织的气息。

      盛暄靠在椅子上,左臂那道狰狞的伤口已被苏衍迅速而粗暴地清理完毕,动作依旧透着不耐烦,但下针缝合时却异常精准,敷上了厚厚一层黑褐色的止血生肌散,再用干净的纱布缠裹固定好。他身上其他地方的擦伤挫伤,也被简单处理过。

      他脸色苍白,疲惫地半闭着眼,显然还未从刚才的脱力和寒冷中完全缓过来,但至少意识是清醒的。

      苏衍背对着床榻,站在水盆边,用力地搓洗着手上的血污和泥渍。

      水盆里的水很快变得浑浊。他搓洗的动作很重,肩膀绷得紧紧的,沉默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在房间里回响。

      他的眼神放空,脑海里反复闪回着开门那一刻的景象——那狼狈不堪却固执高举药草的身影,那左臂刺目的伤口,以及那株幽蓝花瓣上触目惊心的、新旧交融的血迹……

      顾凛昭端着一碗温热的姜汤走了进来,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他看了一眼靠在榻上、疲惫不堪却明显松了口气的盛暄,又看向苏衍僵硬的背影。

      “药草完好,泽兰的方子成了。”顾凛昭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死不了。”苏衍的声音突然响起,沙哑得厉害,依旧带着惯有的硬邦邦,但那硬邦邦底下,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强压着某种翻腾的东西。

      他没有回头,目光仿佛扫过旁边白瓷盘里那株被清洗干净、花瓣边缘虽破损却散发着纯净幽蓝光芒的续骨兰,“……就是……莽撞得不知死活!”。

      说完,苏衍猛地转过身,带着一身混杂着血腥、泥腥、草药和未散疲惫的气息,大步朝门口走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去哪?”顾凛昭问。

      “配药!”苏衍头也不回,声音斩钉截铁,像是在跟自己较劲,“泽兰的药里……就差这一味!等着的东西,还磨蹭什么!”

      走到门口,他脚步突兀地顿了一下。背对着顾凛昭和榻上的盛暄,肩膀似乎僵硬了一瞬。

      然后,他飞快地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巧的、釉色温润的白瓷瓶——玉肌膏。他没有回头,反手就朝顾凛昭的方向丢了过去,动作又快又急,像是要立刻摆脱掉什么烫手的东西。

      顾凛昭稳稳接住。

      “给他!”苏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股更加不耐烦、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嫌弃,“就抹胳膊上那破口子!省得烂了发脓,回头又赖到苏泽兰头上!……看着就碍眼!还有……”

      话音未落,他又猛地加了一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和……一丝明显的欲盖弥彰:

      “……不准提我!听见没?!一个字都不准说!不然老子把药房点了!”

      砰!

      门被重重甩上,震得门框都嗡嗡作响,也彻底隔绝了室内。

      顾凛昭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瓷瓶,拇指摩挲着温润的釉面,轻轻拔开木塞。

      一股极其清冽、带着奇异生肌活络之气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压过了房内所有的味道。

      顾凛昭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却了然于心的弧度。他走到榻边,看着疲惫的盛暄,目光落在他左臂那包扎好的伤口上。

      “听见了?”他声音不高,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调侃,“‘不准提他’……啧,此地无银三百两。”

      顾凛昭动作利落地解开盛暄胳膊上纱布结,露出缝合的伤口边缘,将那莹白如玉、价值千金的药膏,仔细地涂抹在红肿的皮肉周围。

      清凉的药膏接触到火辣辣的伤口,带来一丝舒适的缓解感,盛暄紧蹙的眉头下意识地松开了些许。

      他看着顾凛昭专注上药的样子,又想起刚才苏衍那番别扭至极的话和丢过来的药瓶,心里那点因为疼痛和狼狈而产生的窘迫感,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满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盖过。

      这点小伤算什么?值了!药草送到了!!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想坐直些,显得不那么虚弱,声音带着点刻意放松的腔调,对着顾凛昭说道:“……顾大哥,真不用这么麻烦。就……就一点小擦伤,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他甚至还试图活动一下包扎好的左臂,想证明自己“没事”,结果刚一动,伤口被牵拉的剧痛就让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赶紧又老实靠了回去,但脸上还强撑着那副“小事一桩”的表情。

      顾凛昭正低头专注地上药,闻言,手上涂抹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总是沉稳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盛暄那副强装无事、却又因疼痛而略显扭曲的逞强模样。

      顾凛昭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促狭和一丝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哦?小擦伤?”顾凛昭的声音不高,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看似随意地将手中蘸着药膏的棉棒,精准地、不轻不重地—— 按在了盛暄伤口边缘红肿最厉害、也是神经最敏感的地方!

      “嗷——!!!”一声短促凄厉、完全不受控制的痛嚎猛地从盛暄喉咙里爆发出来!他身体像被烙铁烫到一样剧烈一弹!要不是顾凛昭早有预料,另一只手稳稳按住了他没受伤的右肩,他差点就从榻上蹦起来!

      剧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刚才强装的镇定和“小伤”宣言瞬间灰飞烟灭!盛暄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差点飙出来,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顾凛昭不紧不慢地收回棉棒,看着盛暄这副瞬间破功、疼得直抽气的狼狈样子,脸上那丝促狭的笑意终于明显了些许。他慢悠悠地用棉棒轻轻点了点刚才按下去的位置,语气带着一种气死人的平淡和……一丝不容错辨的调侃:

      “就这?”他微微挑眉,目光扫过盛暄因剧痛而扭曲的脸,“连这点疼都扛不住叫唤成这样,还嘴硬说是‘小擦伤’?”

      他顿了顿,看着盛暄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瞪着眼睛喘粗气的样子,慢悠悠地补充道,“看来这药草,还真不是‘小擦伤’就能换来的。”

      盛暄被顾凛昭这突如其来的“黑手”和毫不留情的调侃噎得面红耳赤,又疼又窘,一口气堵在胸口,想反驳又疼得没力气,只能瞪着顾凛昭,喉咙里发出愤怒又委屈的“嗬嗬”声,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炸毛又疼得跳脚的猫。

      刚才那点小得意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当场戳穿的巨大窘迫和伤口的阵阵抽痛。

      顾凛昭看着他这副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但手上涂抹药膏的动作却恢复了之前的轻柔细致,仿佛刚才那个“心狠手辣”的人不是他一样。他一边仔细地将清凉的药膏涂抹均匀,一边状似无意地低声说道:

      “行了,老实点。这药好着呢,忍着点疼,好得快。”最后那句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深长。

      盛暄听到这话,尤其是听到苏泽兰的名字,所有的羞愤和疼痛似乎都短暂地被压了下去。他抿紧了嘴唇,不再吭声,只是扭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顾凛昭,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红晕。

      身体依旧紧绷着,像是在无声地抗议顾凛昭刚才的“恶行”,却又不得不承认,那药膏涂抹过后,伤口的灼痛感确实在慢慢被清凉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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