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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异变前的五分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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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1903室的大门,腐臭味较之前更甚;如果说,他们刚才还在垃圾场边缘徘徊,现在,恐怕已经一脚踩进垃圾场了。所有人都忍不住皱眉。
“三垒——难以置信!!哈哈!!今年决赛的胜者是马场先生……”
——又是那场三天前的棒球赛;博多队对阵大阪队。
屋内的摆设和高田凉子家的一模一样:电视机被打开,音量调到最大,解说员单调的笑声回荡在客厅;和外面整洁一新的过道不同,室内,米白色的地板积攒厚厚一层灰,苍蝇飞来飞去。
茶几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定格在“并盛高中教育网”;WIFI接通,录音设备正对着沙发,旁边摊开一本《高中数学教案》。
静止的时间,流动的空间;变化的人。
一具女尸躺在沙发上;下半身保持着端坐的姿势,上半身歪倒在一边。
之所以一眼就知道这是个死人,并不是因为女尸死状有多么凄惨;不如说,正好相反。黑色的长发被精心地拨弄到一边,青白色的脸部神情安详,身体自然地倾倒。
看上去,只是一名工作太累、躺在沙发上小憩地上班族。
如果忽略掉女人脸上大块的褐色尸斑和浓重的腐臭味的话。
大群大群苍蝇在客厅地板上爬动,白色的蛆在墙角的垃圾堆里进进出出;不洁的昆虫因为腐尸的气味聚集在不大的客厅里。
但诡异的是,女尸身上,却完全没有任何痕迹;硬要说的话,就好比一个在熟睡中咽气的女人,被保存在玻璃箱中,外面的蛆、苍蝇都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昆虫们宁愿在垃圾桶里啃塑料,也不愿意吃女人的尸体。
暴露的低胸装、水蓝色的牛仔短裤,以及耳边夸张的蓝色水钻。纲吉在一瞬间就确定了尸体的身份:
并盛高中的数学老师,高田凉子。
纲吉下意识地抬头,看见入江正一站在门外,本来哆嗦着不敢靠近;旁边的路明非拽着他的肩膀,往客厅里面探头探脑。正一看见屋里的女尸,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喂喂喂,不是吧?”彭格列十世表情逐渐凝重;与之相对,入江正一却仿佛松了口气;仿佛多年沉冤得雪。路明非肚子里猜出个七七八八,满头黑线,指着女尸说:
“朋友……你别告诉我;这就是你‘杀’的那个人。”
正一鼓足勇气,大声回答:“不会错的,就是她!就是……”红发少年意识到这么大声招摇杀人行径有些不妥,声音渐渐小下去,有些不好意思:
“总之,能证明我没有胡说八道吧。凉子阿姨确实变成怪物,然后死掉了。这样一来,一切就好解释了……”
“哪里好解释了……总觉得怪怪的好不好。”路明非叹气:
疑似“龙族”的怪物?哪有怪物?一具再普通不过的女尸。
彭格列十世本来以为疑似恺撒·加图索下属的人是个怂货,路明非此时神色如常,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让纲吉有些好奇:
这货刚才走鬼屋怂成那样,见到尸体反而这么淡定?
其实,对于路明非而言,只要不让他正面怼龙王,让他和普通人尸体在一起干什么都行……
“好吧好吧。就当就真相大白好了。”路明非恨不得赶紧完事离开这鬼地方。他指着尸体,说:“反正和‘龙族’没什么关系,找找专业人士来处理就行了。”他往眼睛少年那边瞥了瞥:
“就是死了个普通人而已;不用太紧张。”随手拍了拍脸色不好的红发少年,安慰道:“别急,这位女士是你父亲娶的后妈吧?和你关系不好?这好办,努力努力凑个‘正当防卫’争取减刑处理……”
路明非拿出资深法律顾问的样子;天知道他其实是学历史的。
……卡塞尔的“龙族谱系历史系”简称“历史系”。
其实也没差,嗯。
入江正一凝视着沙发上的女尸,脸上慢慢浮现些许疑惑:
“应该不是这样的……凉子阿姨死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么……呃,像人类。”
而且,倒下的位置也不对;不在沙发上。但正一不太确定,对凉子死在茶几旁,他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就像是溺水前,展现在视网膜前的景象;太过狰狞、模糊。
他没有办法确定。
其实,他最想说的是,尸体没有这么“干净”;但这个词太奇怪了,只能生生咽回去。
对,“干净”。
这具女尸太干净了,干净地像是从实验室里、浸泡着福尔马林溶液的密封罐中刚刚取出来的;周围苍蝇“嗡嗡”地飞来飞去,没有一只落在高田凉子的身上;就像一只被处理过的大号塑胶玩具,被什么人精心摆好,放在沙发上。
如果不是浓重的尸臭味,众人都会以为这是一个高仿鬼屋;或者,一场无聊的恶作剧。
——但,这确确实实,就是一具货真价实的尸体。
楚子航在网球包里摸索一阵,没找到想要东西,皱眉。这时,狱寺适时地递给他一副白色的医用橡胶手套。
“谢谢。”
楚子航接过手套的同时看了狱寺一眼;态度礼貌挑不出任何毛病。
狱寺脸黑了;他一点都不喜欢被十代目以外的人当成“打下手的”,尤其是对方还自作多情地感谢他。
不冷不热地回答:
“还行,我们也算比较有经验。”
“我们”当然指的是黑手党;出于某些大家都知道的原因,他们做的事常常不方便让警察们知道。
如何隐藏现场的痕迹,没有人比他们更熟练。
楚子航简单地检查了尸体;没有任何外伤,没有反抗痕迹,在睡梦中咽气。
啧,听起来,怎么像幻术?
但超值感没发出任何预警;纲吉不相信他的“幻术雷达”会无效。
连六道骸都不能完全躲过他的超值感;一般的幻术师怎么可能做到?
“报警吧。”
这是楚子航检查完尸体后,得出的最合理的结论。
丝毫没有注意到棕发少年和他身边的人,表情都空白了几秒。
……我知道你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但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啊喂?又不是一般的小混混跟警察同志们说一声“大哥您认错人了”拍拍屁股就能走;彭格列家族新生代的骨干一半都聚集在这里,这要是出了什么事,要人来善后……
——云雀非打死他们不可。
在意大利还好说,我的地盘我最大;可这里……是日本啊,云之守护者的日本啊。
纲吉想让彭格列来处理这件事;这一切实在太奇怪了:
如果说,两天前的晚上,正一受到某种幻术的暗示,用水果刀割开了高田老师的喉咙;那么,为什么现场如此“干净”?干净到一点搏斗痕迹、一丝血迹都没有。
“不对,不对……”
正一盯着平静死去的高田凉子的尸体,突然,像是遭受某种剧烈刺激般,不停地摇头,近乎呓语般喃喃:
“不可能是这样的……我、我……这不是我干的!”
“你在说什么啊……”路明非嘀咕。
红发少年对着干净的过分的尸体,打量一阵,意识到什么,惊恐的说:
“——我根本没来过这里!”
脑海中有隐约的场景划过;像快速播放的电影胶片,褪色的、黑白色的记忆从红发少年的脑海中闪过。记忆的片段似乎是残缺的,每个场景都和上一个场景割裂开;正一扶着额头,努力让杂乱的黑白片段浮现于脑海:
敲响八下的挂钟、播放棒球赛的电视机、亮着白炽灯的厨房;染血的刀与狰狞的怪物。殷红的鲜血顺着女人白皙的脖颈流淌而下,在米白色的瓷砖上绽开大朵大朵、鲜艳的血花……
一帧一帧的景象飞速掠过;组成一出诡谲血腥的荒诞剧。
每一处场景都和这间屋子里的摆设不谋而合;但每一个背景,又似乎和这里完全不同。
这里,和发生命案的当晚相比,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停止”了。
男孩神色慌张,冷汗从苍白的脸颊滑下;脑袋要被巨大的信息量仿佛要撑爆脑袋。眼前的景象在视野中渐渐扭曲。他觉得呼吸困难,仿佛后面有一只追逐着他的恶鬼,而他是那只即将被吃掉的猎物。纲吉很少看见正一这个样子。
“……你没事吧?正一君。”
周围的景象没有任何异常,依旧是安静的客厅、打开的电视、热水壶上正在“咕噜噜”冒气的热水、亮起屏幕的笔记本电脑停留在“并盛高中”教育网的页面;墙上的挂钟指向……
等等,“墙上的挂钟”?
——时钟的指向是“7点55分”。
“狱寺,现在……几点了?”
“嗯?呃……十代目怎么突然问这个?”站在楚子航身边帮忙检查客厅的狱寺匆匆回到纲吉身边,看看手上的腕表,皱眉;又在口袋里摸索一阵,掏出一部手机。摁亮屏幕后,有些疑惑地摆弄一阵;半晌,才犹豫地开口:
“十代目,非常抱歉!手机和腕表的时间貌似停了……大概,在我们走上电梯的时候。”
“走上电梯?你是说在我们还在第一层乘电梯的时候?”
“不是的!是……是离开高田凉子老师家里的时候。”狱寺解释。
离开高田老师……么?狱寺说的,应该是他们在北区见到的、唯一“活着”的高田凉子。也就是说,他们踏上电梯、前往东区住宅区的那一刻,时间就停止流动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角川大楼“不存在的南区”。
这些GPS也无法显示的东区和南区,保持着主人正常生活的场景。但毫无疑问,时间在这里,停止了流动;停在了“7点55分”。
比如墙壁上,永远不会敲响的时钟;厨房灶台上,永远不会沸腾的水。
纲吉抬眼,再次望向墙上的时钟:
“7点55分”
“……两天前,阿姨死的时候,是晚上;她当时在厨房,骨骼从她的背后长出来,大片大片的阴影投在瓷砖地板上。那时,墙上的挂钟敲响了,”正一靠在旁边的门廊上,额角渗出冷汗,幽幽地说:
“……刚好是八下呢。”
八下。八点。
现在是7点55分。
停在了正一所描述的、“异变”发生前的5分钟。
马上,就要到八点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