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妖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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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舟绕开倒地的两人，身如鬼魅，抽出一支纤长的竹签，戳破窗纸。
迷烟四散，屋里很快没了声音。
少女脸上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
软修散对付普通修士已经足够，更何况她这是加了七迷迭叶的，别说金丹期修士，就是大乘期修士也能被放倒一群。
云舟推开了门。
屋子里味道不怎么好闻，浓重的腥檀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她皱了皱眉。
待到看清楚屋内状况，云舟面露不忍。
那鲛人浑身都是被鞭打的痕迹，一片血淋淋，那条好看的鱼尾更是血肉模糊，鳞片剥落。
而洛业，浑身赤.裸，面朝下栽倒在地。
幸而云舟根本没看清，余光只瞥见一片白花花的肥肉，她几欲作呕，脚尖挑起一件衣裳，堪堪遮掩住了洛业。
云舟连忙扶起鲛人，给她喂了一粒药，又撒了些粉末在她的鱼尾之上。
鲛人悠悠转醒，在看到她的第一眼，那双美丽的眼睛流下两行清泪。
她嘴唇微动，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呓语，但云舟却听懂了，她在说：“快逃。”
云舟皱眉：“为何让我快逃。”
鲛人发现自己居然能听懂她的话，眼眸大亮，死死抓住她的手：“快逃！”
云舟轻抚她的后背：“姐姐你别急，我先带你离开，再跟我慢慢说。”
鲛人美丽的眼睛源源不断流下泪来：“你带不走我的，我已经被打下追妖印了，无论去哪里他们都会找到我！”
鲛人翻出自己的手腕，云舟才看见那里有一个鲜红的芙蓉花印记。
云舟瞳孔一缩，这不是洛家的标记么？！
云舟也顾不得问，神情严肃看着她：“姐姐你听我说，这门外有一条暗河，我会助你入水，然后一路掩护你逃到城外。”
“最近的海域离这里不过只有五十多里地，坚持到那里，你一入深海，他们便追不上你了。”
鲛人听她这么说，眸中迸发出一点光泽。
然而她却还是流着泪摇头：“不要帮我，你快走，我已经被打下追妖印，跟我在一起会害了你的！”
云舟面露不忍：“至少试一试，我身上没有妖气，即使计划败露，我也可以脱身而去。”
鲛人脸上现出惊谔：“你身上没有妖气？”
她脸上旋即露出似笑似哭的表情，鲛人一把抓住她的手，神情哀伤：“若是有朝一日活不下去了，就去绪夜海。”
云舟从未听过这个地方，下意识重复：“绪夜海？”
鲛人流下泪来：“那是我们鲛人族……最后的隐匿地。”
鲛人的指甲忽然变得又尖又利，云舟根本来不及阻止，便见她反手掏进自己的胸膛。
云舟大惊：“姐姐！”
一颗冰蓝色的妖丹光泽莹莹，躺在她血淋淋的掌心。
鲛人的面色很快变得一片灰白，她托着妖丹，缓缓举起手来递给云舟。
她的瞳孔颜色忽然越变越浅，最后变为一汪清幽的蓝色，像是阳光照射下碧波荡漾的大海。
她的目光跨过云舟，似乎看到了那片辽阔的海。
“若是有朝一日去到绪夜海，便将我的妖丹捏碎在那里。”
鲛人美丽的面容浮现出一点凄哀：“我们鲛人一族，哪怕是死，也要死在自由的大海中，而不是成为他们手中的宝剑，腹中的仙丹……”
“带我……归家。”
鲛人缓缓流下几滴清泪，她微微闭上眼，突然哼起了一支小调。
云舟能够清晰感觉到她的生机在慢慢消逝。
一种莫大的哀伤忽然笼罩了云舟的胸膛，她似乎也在鲛人的歌声中看到了那片自由的蓝海，阳光温柔，美丽的鲛人甩动鱼尾，在光里影里穿梭。
歌声渐小，怀中的鲛人渐渐没了呼吸。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从身后拉了她一把！
云舟愕然回过神来，攥住手中匕首便要捅过去！
直到对上那双又黑又沉的眼。
楚言宋亦是没想到会对上这么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两人俱是一愣。
随即楚言宋抿了抿唇，低声说：“有人来了，快走。”
云舟方才沉浸在巨大的哀伤中，一时间竟没注意，直到现在侧耳听去，才发现外面脚步声杂乱，似乎在往这边赶过来。
楚言宋朝她伸出一只手：“跟我走。”
云舟犹豫了两秒，握住了他的手。
小仙君足尖轻点，带着她从后窗翻身而出，脚尖落地那一瞬，一道符咒轻飘飘落入房间中，炸开一道明媚的火花。
火光大盛，云舟几乎下意识想要回头去阻止，鲛人姐姐还在里面！
楚言宋却拉住她。
火光在他眸中跳动，那双像是含了一捧万年雪的眼，便似乎被融化了，带了几分温和。
“鲛人尸身，亦可炼器制药。”
云舟还有什么不明白，方才是她关心则乱，疏忽了。
她咬牙：“走。”
楚言宋揽住云舟的肩，两人无声掠上屋脊，融入到夜色之中。
灯火阑珊，街上人也少了下来。
楚言宋带着云舟坐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屋顶之上。
晚风微凉，天上星星疏朗。
大大的帽兜几乎罩住云舟整个脸，只露出一点莹白如玉的下巴。
云舟心中此刻一片平静，平静之余，又似乎有隐隐的钝痛。
原来她的确有鲛人族的血脉。
多年疑惑在今日得到解答，便似乎有一种大石头落地的轻松感。
原来她果然是妖啊。
云舟垂眸，看向自己还沾染着鲜血的手。
那是她族人的血。
云舟虚握了一下。
满手鲜血淋漓，似乎又回到了寻灯姐姐被抓走的那一日。
云舟是个孤儿，从有记忆以来，一直是寻灯在照顾她和小尖。
她教她穿衣吃饭，教她控制灵力，教她炼药制丹……
寻灯姐姐于她而言，是师父，亦是母亲。
直到那一日，她和小尖上山采药回家，看到家中一片狼藉，满地血污。
邻居围在门口，脸上又惊又惧：“阿云，小尖，别回来了，快跑！”
药材撒了满地，她抓住隔壁一个婶子问：“寻灯姐姐呢？”
那婶子猛然往后退了一步，眼神躲躲闪闪。
直到平日里对她最好的阿德爷爷说：“那些人说，寻灯是一只大妖，要把她捉回去练丹……”
“阿云，小尖，你们快离开这里吧！那些人已经知道你们的存在了，恐怕也要将你们捉去！”
云舟扭头便跑，朝着那群修士离开的方向一路追赶。
那个时候她只有八岁大，一路边跑边跌，最后摔得浑身伤痕累累，一双手更是鲜血淋漓。
直到最后她也没能追到寻灯姐姐，而是正正撞到几个回来捉她们的修士。
修士们后来发现她们只是凡人，转手便将他们卖到了窑子里。
因为年纪尚小，不便待客，云舟和小尖两人被囚禁了起来。
直到半年后，云舟才寻到机会使计脱身，两人一路辗转到了向晚镇。
之后的日子，她从没放弃过打听寻灯姐姐的下落。
直到不久之前，她终于得知，寻灯姐姐被囚禁到了绝云巅。
传说那里有一处专门关押大妖的监牢。
大妖难得，那些修士不忍将其彻底杀死，而是将其豢养起来，隔一段时间便从其身上取炼器制丹的材料。
绝云巅只有仙门子弟有机会靠近。
所以云舟才会挖空心思，只为投靠一个仙门宗派。
原本她的计划已经达成一半了，她马上就能去到与白山。
只是没想到今日之事会被楚言宋撞破。
她知道他看到了。
或许他不知道鲛人跟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但眼前的，是那个钟灵毓秀的剑道天才。
眼前种种，如此明显，他又怎会猜不到。
与白山接纳仙门之人，也收留贫民弱小，但与白山不可能会收一个妖。
或者说，天下任何一个仙门宗派，都不会收留一个妖。
如今被他得知了自己最大的秘密，云舟却并不气恼，她投靠修士之前，原本就想过会有这一天。
只是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他会杀了自己吗？
还是会将自己转交给某个长老？
云舟心中想了许多种可能。
她该逃的，在被他撞破这一切的时候，就应该不管不顾的逃走。
果然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总是会做傻事。
她怎么能跟着他一路走到这里？
星河斗转，梆子敲过两声，云舟忽然不合时宜的想，若是在这里对他使用软修散，让他在房顶上躺一夜……
这清冷孤傲的小仙君明早醒来，想必会气得想要杀了自己。
可惜啊……她不得不这么做。
云舟指尖微动。
然而就在这时，身旁的少年忽然朝她摊开了一个手掌。
云舟的指尖僵住。
少年掌心白皙，上面躺着一个穿黄裙子的泥娃娃，笑得眉眼弯弯，煞是可爱。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妖物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