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李先生和妹夫 ...
-
心口仿佛吊着一块沉重的铁，不敢轻易地呼吸。
夜晚，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外，无数颗五彩的虚点在盘桓的水泥道边闪烁，再过一百年，也不会熄灭。
我记得一开始是太阳能，然后是风，再然后我就忘记了，因为它更新得非常快，我光秃秃的头顶昭示出，至少自然的生长力比不过它。
我的妹夫从前是路灯修理工，他总将他臭烘烘的工具箱当宝贝似的供着，好在他没有像阿兰（我的妹妹）照顾狗那样给它肮脏的身子套上新衣，那样的稀奇事我是看不惯的。
这时，倘若我逝去的妻子还在我身边的话，她一定会深感奇怪，并问：“你这样尖酸刻薄的人，为什么不再加一个‘永远’的前缀呢？”永远看不惯，是啊，毕竟这样才能表现出我对那个修灯工人的嗤之以鼻。
从前，我不止一次劝我这位妹夫转行做别的工作，不过，显然我只注意到他聪明的头脑最适合做科研，却忘记了他那最要紧的性格，简直固执的像一头牛。
我以为，我虽和着头倔牛处于同一平行空间内，但却是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每当我端着长辈的面孔毫不留情地将他臭骂一顿后，他都会憋着那张被日头晒得干红粗糙的脸，嘴里仿佛被堵了一块红酒塞子，一语不发，半响后唇角微嚅，扯给我一个憨厚的笑。那时候，我真觉得他不可理喻，而我的苦口婆心完全是对牛弹琴，毫无意义。
当时的心情有多么愤懑，现在就有多么烦闷。
这时我的妻子又会说：“阿秦（我的妹夫）失业了，依你的性子不该去他家冷嘲热讽一番，然后潇洒地扬长而去么？”
修灯的工人失业了，可不光是他们啊，曾经在岗位上报以生命热情的人们，此刻尚不知归宿，永不熄灭的灯下是失魂落魄的人。阿秦的宝贝箱子被凿烂回收，曾经我最看不上眼的废铁现在可能正是某新研发的高科技的一部分，冰冷的物质大可回炉重造，脱胎换骨重现于世，而有血有肉的人哪怕万般不舍，也只好放下难以泯灭的热情，将牛一般斗大的脑袋削尖，千方百计地挤入下一个未知的岗位。
阿秦离开的那天，我来送他，少了胳膊肘下夹着的工具箱，他的样子略显滑稽。我们互相注视着，仿佛阔别已久的好友，彼此以另一种目光重新认识。这一次是他先开的口，他抬头望着顶上昼夜不熄的路灯，忽地来了一句：“你瞧，灯灭了。”
柔和的灯光直直照射在他的眼里，像是阿兰收养的小狗突然看见曾经的主人，此时的光芒是兴奋的。我恍惚以为，下一刻它真的会灭掉，与从前一样。或许灯还一样，但沐浴在灯光下的阿秦却变了，他笑得温柔，远远地朝我摆了摆手，我没有回应，因为我知道，他不是在向我告别，而是在向头顶那唯一的光源说再见。
办公室的玻璃窗上隐约倒映着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的样子，板正的秃头，被熨得妥帖的白衬衣，领口照旧用女式夹别着一只香烟，黑黝黝的电脑挡住了丰腴的肚子，以及五五比例的小短腿。我插着手，幽幽地向前望着，不知是端详自己，还是在寻找万千灯火中属于我的那一盏。
当我回过神来，想要扯下领子上的香烟，吸上一口，脑海里便浮现出妻子的音容笑貌，我的手顿在半空，顺势想要往键盘上多敲几个字，却想到早在几个月前机器便代替了我的工作。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李先生和妹夫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