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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十八岁的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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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她这么说,谢江知才彻底放下心来。
可紧接着,他发现他还是高兴得早了。
他将禾晚从坑底拽出来,一低头,就看见了她肩膀上的伤口。男人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这就是你说的没受伤?”
禾晚不自在的往后躲了躲,有些心虚,“小伤而已。”
“小伤?”谢江知的声音透着冷意,“的确是小伤,再深一点就能切到骨头了。”
禾晚抬眼瞪他。
谢江知看着她蓝色的眼睛,不舍得对她发脾气,只能把所有错都怪在自己身上,“没有药吗?怎么不先简单的处理一下?”
禾晚往储物戒里扫了一圈,“我找过了,你没有给我治疗外伤的药。”
谢江知塞给她的都是一些治疗内伤和各种增补益气的丹药,给来给去,到最后竟然给漏了最基础的。
他拉着禾晚到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是我的错,仙君你坐在这别动,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禾晚的一身灵力耗空了,谢江知身上也没多少灵力,两人都愈合不了她身上的伤口,只能凭借药物。
他掏出一个瓷瓶,弯腰凑近禾晚,低头将瓷瓶里的药粉撒在她肩上,“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药粉撒上去的时候禾晚疼得轻轻的“嘶”了一声,“是青尾抓的。”
谢江知的动作一顿,“那龙窟里的动静呢?也是青尾弄出来的?还有,殷离呢?”
禾晚道,“我进来时遇见了殷离,结果最后他把青尾召唤出来,然后丢下青尾,自己逃了。我想去追他,没想到青尾自爆,我耗尽了全身的灵力才挡住它自爆的冲击,最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谢江知面上不显,心里默默的给殷离记了一笔。
“那也就是说,珠子被他拿走了?”
“没有。”禾晚道,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对!珠子呢!你来找我的时候看见珠子了吗?”
谢江知摇头,“没有。”
“那安颜呢?”
“安颜?”
“她和珠子待在一块,不会被青尾自爆产生的能量震得魂飞魄散了吧?”
谢江知道,“我一路走过来,什么都没看见。”
他安慰禾晚,“我俩这么样,谁都打不过,哪怕现在去找珠子,无论遇见谁,都是死路一条。不如我们先回去,等和陆景舟他们会合,再从长计议。”
哪怕禾晚有些心急,可遇见现在这种情况,急也没有办法,只能先回去。
虽然禾晚受了伤,但她身为妖修,本身的愈合能力要比寻人快得多,这么一会过去,伤口虽然看着还是有些吓人,但没有那么疼了。
她跟着谢江知往龙窟外走去,走着走着,他发现男人有些不对劲。
“你还好吗?”
“我……”谢江知张了张嘴,唇色苍白得可怕,眼前的世界甚至在他面前颠倒。
“禾……禾晚……”
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一头栽在了禾晚面前,晕死了过去。
禾晚吓了一跳,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脸,“谢江知?你怎么了?”
她在男人身上扒拉了一下,也没看见什么伤痕,最后只能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将好不容易攒起的一丝灵力送入他的识海。
顿时,她就被他体内杂乱无章的灵气给惊到了。
而且不仅如此。
禾晚的眉头缓缓皱起来。
谢江知又服了一枚破虚丹。
破虚丹根本就不能短时间内服用这么多次,他连着两次服用破虚丹,没爆体而亡都算他运气好。
见他这样,禾晚也猜到了估计陆景回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
只是她没想到,在青尾自爆后,不过半炷香的时间,男人就找了过来。
眼看着天都快要亮了,禾晚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只觉得一阵头疼。
最后,她从储物戒里翻到了一根绳索,把绳索套在谢江知身上,认命的拖着他往龙窟外面走去。
好在龙窟里都是漠漠黄沙,脚底下是松软的沙土,没有那么难走。
她拽着谢江知往前走了没几步,迎面就飞过来两个人。
是宋饶和陆景舟。
看见他们,两人都松了口气。
“仙君。”
陆景舟和宋饶站在禾晚面前,看见她身后昏迷不醒的谢江知时愣了愣,“他这是怎么了?”
禾晚将肩上的绳索一放,“吃了破虚丹,体内灵气乱窜,晕了过去。”
她瞧着他们俩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眉头皱了起来,“你们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来的时候,她瞧见了陆景回身边只跟一个化神期的老头,按道理来说,他们四个人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
说起陆景回,陆景舟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不过很快又收敛了神色,将发生的事跟禾晚说了一遍。
禾晚听得眉头越皱越深,扭头看了谢江知一眼,原来这就是他嘴里说的“没事”?
她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安颜呢?”
陆景舟道,“她跟辛遥在那边,我和宋饶不放心你们,特地过来看看。”
他看着用绳索连在一块的禾晚和谢江知,“仙君,您这是……”
禾晚解释,“那场爆炸是青尾自爆搞的,为了抵挡冲击,我现在一丝灵力也没有,只能这么带他回去。”
陆景舟格外识趣的将谢江知背在背上,朝龙窟外面走去。
虽然陆景回发了一场疯,还想将所谓的“圣水”让那些大臣喝下,不过最后那些人都被控制了下来,没造成更大的混乱。
回去时,陆景舟先把谢江知安顿好,而禾晚则先去见了安颜一面。
她站在房门前,抬手敲了敲,不一会,门打开了,开门的正是安颜。
此刻的她完全没有在龙窟时的癫狂,看上去温柔沉静。只是,本该投射影子的地面空荡荡的,显示着她不是人的身份。
禾晚往里面看了一眼,看见了床上睡得正熟的辛遥。
安颜跟她解释,“她受了伤,再加上跟陆景回耗了那么久,上了药后就睡过去了。”
“我见过你。”她看着禾晚,“不是我变成鬼的时候,而是在我的脑海里。你对我使用过了搜魂对吧?”
禾晚往后退了一步,“出去说吧。”
最后两人选择了庭院的石椅。
初升的太阳从天边冒出一个头,金色的阳光明晃晃的照在两人身上。
禾晚顿了顿,“你害怕阳光吗?”
安颜摇头,“之前怕,不过现在不怕了。”
她迎着阳光眯了眯眼,“我感觉晒太阳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说着她就笑了起来,“也对,我都死了,怎么不是上辈子的事呢。”
禾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直切主题,“我听陆景舟说,那颗珠子被你吞了?”
“嗯。”安颜道,“当时青尾自爆,而你被它自爆产生的力量掀飞出去,我只是一只魂魄,没受到伤害,那颗珠子也好端端的飘在我面前。”
“它身上散发着极为纯净的邪祟力量,我并不排斥这股力量,在本能的驱使下,我吞了它。”
“不过也正是因为我吞了他,才让我恢复了神志 ,能回来……”
她缓缓开口,“让我亲手杀了陆景回。”
禾晚一挥手,她们面前顿时多了一副茶具。
她抬手,倒了一杯茶,里面的茶水缓缓冒着热气。
她将茶递给安颜,“喝一杯吧。”
安颜接过茶,喝了一口,唇齿间带着茶香。
她捧着茶杯,温热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她的指尖,可丝毫温暖不了她冰冷的躯体。
她不过是个死人罢了。
再次说起她和沈宜之间的事时,安颜的心里却奇异的没有多大波动。
“刚认识阿宜的那一年,我十九。他不过十八,就画出了七杀这样惊天动地的法阵,不过那时候的我一直待在霜月谷,从来没有出去过,也未曾听过七杀阵这种东西。他对我而言,不过是我偶然间救下的一个少年罢了。”
“我救了他,并把他带回了霜月谷。他性格很好,哪怕谷里的人很排外,但时间久了,都会跟他说上一两句话。”
“不过,他们愿意跟他说话,是因为他不是来找玄木受的伤,而是不小心遇到了凶兽。后来他跟我说,那些凶兽是他堂兄设计引来的。”
“再后来,我们就相爱了。那段时间是我过得最幸福的时光,有阿爹、阿娘,有小宁,有阿宜……”
“阿宜说他要回去同他父母说他要娶我,让我在霜月谷等他。可我等了好久,一个月、两个月……都没能等得到他。”
“我是那个时候遇见陆景回的,他也受伤了,而且他身上的伤口一看就是被玄木身上的人头咬的。我不想和他有过多牵扯,给了他药,就想让他赶紧走。”
“可是他却缠上了我,跟我说他的境遇,说没人看得起他,说他哪怕是个皇子背地里还要被别人笑是个废物。我当时多傻啊,我信了他的话,当真以为是一个楚楚可怜的皇子,他太会伪装了,对谁都是一副和善脾气好的模样,就连霜月谷的人都被他骗了过去。”
“再后来,他知道了我和阿宜的事。他跟我说,他可以带我出去找他,我信了,于是我跟他出了霜月谷。”
“可他根本就没有带我去找阿宜,他将我带回了陵国。他说他喜欢我,他要立我为后,可不可笑……”
说到这里,她笑了一声,只是那笑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他完全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让我成了他的太子妃。我想逃,可他的宫殿重兵看守,我一个普通人根本逃不出去,再加上陵国外面的雾霾,除了陵国的人,就没人能出得去,我根本就逃不掉。”
“他每天往我面前送各种奇珍异宝,诉说着他有多喜欢我,可是我的心里只有阿宜,见他这样,只会恶心得想吐。”
“渐渐地,他就不再在我面前装可怜。他终于撕下了那层伪善的皮,跟我说,我不同他在一起不过就是见他不能修炼,没有出息罢了,我喜欢阿宜不过是因为他会画七杀阵。”
“你看,他总是这样,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别人。”
“我就这样在陵国生不如死的过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回,陆景回兴冲冲的跟我说他找到了可以修炼的方法。”
“于是,他便开始大量招募各路修士。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可那些修士到最后疯的疯,死的死。直到那年春天,我在新来的修士里看见了阿宜。”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变得哽咽,眼泪再也止不住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禾晚沉默着递了一块手帕给她。
安颜接过手帕,低着头,颤抖着声音开口。
“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未见过他,那样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
“他跟我说,他要带我走,于是我就真的不管不顾的跟着他走,可还是被陆景回找到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七杀阵,它威力那么强,却为了我,画到一半硬生生的停住了,就因为陆景回把手掐在了我脖子上。”
“陆景回说,只要我们答应他两个条件,他就放我们离开。第一个,让我带他找到玄木。第二个,阿宜这辈子再也不能提笔画阵。为了我,他答应了。”
“后来,我们带着陆景回经历九死一生,终于找到了玄木。阿宜对着天道发誓,这辈子都不能再提笔画阵,否则他最爱的人就会受到天道的惩罚。”
安颜缓缓吐了口气,“后面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陆景回把魔种放在了我的身体里,可我并不知道,我还那么开心的跟着阿宜回到云城,去见他的父母。”
“那一刻,我是真的以为我们这辈子会在一起。”
“直到三天后,云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的阿宜,他那么骄傲,那么优秀,结果却因为我,被他的堂兄一寸一寸的敲烂手指,割肉削骨。就连死都保留不了最后的体面。”
“都这种时候了,他为了我,哪怕被人活生生折磨至死,都不曾提过笔。”
“我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面前一点点的没了声息。”
说到这里,她几乎是泣不成声。
“他才刚过十八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