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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得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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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果然一片黑。
莫言开灯,洗手,搓脸,换衣服,翻冰箱。
边接他妈的视频,边煎蛋下面条。
“……就吃面条啊?”莫瑶这回没搓麻将,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多没营养啊。”
“方便。”
“妈来给你做几天饭?”
“你要想玩儿就挑个日子,要就为了做饭就算了,我怎么跟你说的?”
“别把自个儿当保姆嘛。”
她明知道,偏乐此不疲地拿姿态,“保姆怎么啦,那你上回还给妈找。又没七老八十,人家能做,妈就不能做了?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她就这毛病,一把年纪了就想儿子哄她,让她再找个哄她的伴儿又不。
莫言铲出鸡蛋,“人赚钱不丢人,爱做不要钱的,就有毛病。”
“臭小子!老娘不是看你是我亲生的!”
他没理她,走出厨房。
她话音一转,“……到时候还能把苏苏也叫过来,都怪你拍婚纱照,搞得我这阵子都不敢跟她……”
他刚好上阳台摘菜去了,回来问,“你说什么?”
莫瑶却以为他故意的,胖手一挥,“随便你!不说了!”
不说了没两秒,还是继续说了。
互通一番有无,又说过几天回乡下给他寄些鸡蛋和肉,家养牲口,新鲜干净,别整天吃激素猪和激素蛋,变丑胖子。
他答应了,反说给她和大姨约了体检,记得去做。
“年年体检,有什么好体检的。”她嫌上了。
“那还不是你……”
莫瑶跟他一脉脾气,不爱人家说她,“你这面都煮多久了呀,赶紧捞起来,软了就成糊糊……”
“行了行了,挂了。”
他又给表弟打了个电话,让带俩老的去体检,顺便聊了聊他那失而复得的表姐。
很快,屋里重归安静。
又和几天前一样,窗外天已全黑,妖风呼呼拍打着四面玻璃窗,像是旷野孤房,也像海上独船。
死哪儿去了?
知不知道家里做的才是最好的?
过一天少一天,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不过么,他转念想,倒也不是不来往了。
他要态度好点儿,没事儿来住住,要烤这炸那的也不是不行。
以后……他又想到以前。
故意?垃圾老师片面之词,不值得相信,虽然那年跟他冷战,他也交了回白卷,可那种时候他怎么会拿前程当儿戏?
抄不抄袭的,难道还任人欺负?谁逼着他抄了?
至多是又有些陌生……
跟他母亲在学校门口……
为什么,是因为他吗?
吃了一半,他收拾了碗筷,和往常一样收箱打扫,洗衣晾衣。
这家伙虽然好几天没洗澡,衣服却换得很勤。
说他假爱干净他也不否认,表示他要不愿洗就堆着,等他带回家……
他也算摸出来了,反正就是这么个东西,听不得人说好歹,就算为奴为仆,也得自个儿心甘情愿。
还让他别大男子主义呢。
也不知道以后娶老婆怎么虐待人家。
他腹诽着,把衣服丢篮子一块儿端出来,一件件抖顺了晾。
这一来才发现深色衣裤都沾满了白点子。
星星点点的,白洗了。
他啧了声,挨着摸兜,果然在纪凡的牛仔裤里发现两张毁了容的餐巾纸。
细搓了两把,纸里还有张纸,折成方块,层层白皮。
怕是要紧玩意儿,他展开。
是张发票。
他就辨认出了几个字:酒店,大床房。
日期就在前天下午。
右眼皮急急地跳了两跳,他还没想出那会儿在干嘛,手机响了。
陌生地方,陌生号码,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像变了声,“……领导,日子过得舒服吧?”
“……”他皱眉,“你谁?”
“我谁?”男人冷笑,“我谁你心里没数?50万就想打发……”
电诈电话越来越特么多了。
他没好气拉黑,还没丢开,又来一个。
“诶领导,”一样的陌生号码,沿海普通话,中年妇女,口气亲热了些。
他刚准备挂,对方说,“……您是莫律师,我们楠楠领导吧?”
“……”他含糊问,“哪个楠楠?”
“江一楠嘛,”那边听小伙子声儿挺沉,也稍稳了,“我是她妈妈,领导,打扰您。”
他皱了下眉,江一楠有毛病?还把同事电话给她妈!
“……您客气,江律师有什么事儿?”
“是我有事,领导,你可别跟她说,我偷偷看的电话。”那边做贼似的。
“……”
“我就一个女儿,婚姻大事,不问清楚睡不着。”
“……”
不会催婚催我这来了吧。可怜天下父母心,全都乱操心。
他按捺着无语,“……您说。”
“咳,那我就说了吼,今晚楠楠带来见我的小纪博士,你记得吧?”
“……”
指尖捻着发票,他问,“小纪博士?您说纪凡?”
“就是嘛!我就是听说是您介绍的男朋友。”
“……”
“我看这个男孩子是很好哦,”那边对上暗号了,先场面话了几句,“长得体面,工作也体面,又文明,讲礼貌,难怪楠楠看不上我介绍的。”
“……”
很快又发愁,“就是,就是女孩子找对象还是品德第一吼。如果是个花心萝卜,还跟以前的女孩子不清不楚的,那就几个人都吃苦,再帅都不行吼。”
“……”
“领导?”
“……您说什么以前的女孩儿?”
“你也不知道啊?”
她顿了顿,拿不准他是不是装的,“我们今晚吃饭嘛,吃得好好的,一个短头发女孩子冒出来,说小纪博士玩失踪,原来是找了新女朋友嘛。”
“……”
“这个女孩子虽然有点吵吵,但又好伤心哦。”
“……”
“领导,不是怪你啊,”她又说,“我丫头说你对她好,我才来问。”
“……呃。”
“那如果你都不知道他这些事,说明这个小纪博士很会骗人哦。楠楠容易被骗,我说话都不顶用,你要是能帮我劝劝她,就谢谢你了哦。”
“……应该是误会,”他想说他不是那种人,又只是说,“回头我问问。”
这楠楠和小纪博士为什么搅一块儿他能猜到,除了“怎么又联系上了”“她还真找了个人啊”“这家伙还真答应了啊”没什么。
这忽然冒出的小丫头约莫也能猜着,除了“太巧了吧”“就坑了我”也没什么。
相比之下,还是手里的东西让他有手握实证之感,挂了电话他才发现发票都快被他捻成泥了。
仿佛命运之神让他求仁得仁,原来证据目录上早就刻好了两个加粗大字:傻叉。
他蹲得腿麻了,发现衣服还没晾呢,又一件件抖落了白屑,重丢进洗衣机。
当门锁响起滴滴声时,他朝那瞥了眼,起身过去,直接一把拉开门。
“你……”
“……诶你到家了啊,”门外还意外了下,“那刚怎么没回我微信啊?”
“……”他看着黎苏,也意外道,“没注意,你怎么来了?”
黎苏还没搭腔,旁边已经走出一个人,下一秒,又走出一个。
“……”
“我以为你还在出差,纪博士回来开不了门,我就一块儿来了。”黎苏说。
虽然猜着了,但他乍一眼没认出汤媛。
因为她丢掉了上回那爆炸小卷,剪了个眉心上的齐刘海和齐耳一字短发,还全染成了紫毛。
紫毛外一圈毛绒绒的耳罩,让紫发贴皮框着张小脸,猛地塑造出一种强烈的冲击,仿佛一颗刺人眼睛的洋葱头。
不知道是不是气的,她脸发红,哼了声。
她旁边那个大衣羊毛高领衫围巾,果然是去见“丈母娘”的派头,“……不好意思,有点儿误会,她非要打扰你,我这就……”
“我没误会,”她立刻反驳,“你们都见家长了,也不接我电话,也不回宿舍,还偷偷去开……”
“咳,”他拿残手挡了挡她手臂,“我住这儿,你都看见了,下去说。”
“我不,”汤媛目光在玄关向日葵一顿,“我想坐一会儿,苏苏姐……”
黎苏看莫言,“来都来了,咱们吃点儿吧?”
由于莫言把着门,她顺势搂住他腰,几乎像钻进他怀里,“周五诶,我还没吃饭,行不行?”
香水味钻进鼻腔,莫言低着眼,慢慢把人让了进来。
主人谈不上热情,黎苏担起了责任,厨房倒水的功夫跟他说了几句悄悄话。
大概是刚下班就接到汤媛电话,质问纪博士最近是不是住这儿,听起来挺激动又挺伤心的,她就过来了。
“我前阵儿忙成狗,也没跟她联系,不知道她挺久没找着人。纪博士貌似今晚帮他朋友一个忙,因为是个女生,汤圆儿就emo了……”
她悄悄蛐蛐,“貌似还说开房……”
他倒水的手一顿,哦了声。
“哦什么,笑一个。”她伸手想揪他脸。
“……汤媛你别乱走。”客厅的人忽然说。
莫言别过头。
一确定他的确住这儿,汤媛就没拿自己当外人了。
这屋本也不大,遛了客厅阳台厨房,眼看她要往卧室钻,闻声止步,还是没忍住确认了另一间是书房。
“……就一间卧室?就一张床?”
“我一个人买两张床干什么?”莫言淡淡搭腔。
汤媛转向他,黎苏说,“都男的,睡一块儿也没事儿啦。”
“那不,男男有别。”汤媛冷冷说,“孤男寡男共处一室简直就是……”
两个人同时沉脸:“你别太过分了。”
莫言斜眼,“你哥人民币?全天下人都喜欢他!”
纪凡说:“你注意点儿,他是你姐姐男朋友。”
说完他才感到莫律师今儿火气挺大,莫名其妙。
又在黎苏的目光下解释了句,“她乱说的,莫律师把床让我睡了,他最近都睡客厅。”
黎苏好笑,“知道知道。”
心说,莫律师是说过他有个男白月光,可当年被踹得很受伤,这辈子不会再喜欢男的啦,你安一百个心!
但这话对着外人,未免太私密。
转而想说,同性恋也会挑的好不好。
这话也没分寸,像在拉踩纪博士。
客观说这位外形条件非常好,俩站一块儿还挺配的。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眼珠子一转,不对,莫律师这人挺神奇,连汤圆跟他都有种别样的cp感。
纪凡似乎被她看得不太舒服,“我不喜欢男的。”
黎苏回过神,是的,她还记得上回他看自己的眼神儿呢。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翻出手机,“好好好,饿死了,来点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