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曲子 ...
-
艺术系音乐会的海报贴满了校园各个公告栏。
深蓝色的底图上印着银色的字：「秋之韵——江城大学艺术学院年度音乐会」，下方是演出时间和节目单。
陆怀远站在食堂门口的公告栏前，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个名字上：
「盛亦声——钢琴独奏《月光》」
自从上次盛亦声发来邀请，已经过去了一周。
期中考试结束后，两人都忙于各自的学业和活动，在宿舍碰面的时间很少。
但每次见面，气氛都比之前缓和了许多，仿佛那场病痛和照顾无形中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音乐会当天，陆怀远比平时多花了十分钟挑选衣服。
最终他决定穿那件深蓝色衬衫。
——盛亦声曾说过这个颜色很适合他。
出门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装得不太精美的礼盒塞进背包。
艺术学院音乐厅比陆怀远想象的要大得多。
他迟到了几分钟，悄悄从后门溜进去，坐在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
舞台上，一位小提琴手正在演奏帕格尼尼的随想曲，技巧娴熟但缺乏情感。
陆怀远的视线扫过前排观众，没有发现盛亦声的身影。
节目单显示盛亦声的表演在下半场第三个。
陆怀远耐心等待，期间不断有学生进出，低声交谈。
灯光暗了又亮，钢琴、小提琴、大提琴轮番上场。终于，主持人报出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接下来有请钢琴专业一年级盛亦声同学，为我们带来德彪西的《月光》。”
掌声中，盛亦声缓步走上舞台。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在舞台灯光下显得格外干净利落。
陆怀远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盛亦声在钢琴前坐下，调整了一下琴凳高度，然后抬头环视观众。
陆怀远不确定他是否看到了自己，但就在那一刻，盛亦声的目光似乎在后排停留了一秒，嘴角微微上扬。
第一个音符落下，清澈如水的旋律在音乐厅中流淌。
陆怀远不懂古典音乐，但他能感受到盛亦声指下的《月光》与众不同。
——没有那么忧郁，反而带着一丝温暖的希望，就像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曲子结束，掌声雷动。
盛亦声起身鞠躬，正准备离场，突然停下脚步，回到钢琴前。
观众席安静下来，好奇地等待。
“接下来，我想临时加演一首我自己改编的曲子，《星际漫游者》主题曲。”盛亦声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音乐厅，“献给一个特别的人。”
陆怀远的心跳漏了一拍。
《星际漫游者》——他们熬夜聊天时曾热烈讨论过的那款游戏。
盛亦声竟然记得，还特意改编了它的主题曲。
钢琴声再次响起，熟悉的游戏旋律经过盛亦声的改编，既保留了原曲的科幻感，又增添了古典的优雅。
陆怀远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那个他们畅谈游戏到深夜的时刻。
当他再次睁开眼，发现盛亦声演奏时目光不时投向自己所在的方向，眼神中带着某种期待。
加演结束后，盛亦声收获了比之前更热烈的掌声。
他鞠躬致谢，最后又看了一眼后排，才离开舞台。
陆怀远坐在原位，等待音乐会结束。
他本想直接去后台找盛亦声，但又担心太冒失。
最终，他决定在音乐厅外的走廊等候。
二十分钟后，盛亦声和几个艺术系的同学一起走出来，脸上还带着表演后的兴奋红晕。
看到陆怀远，他的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
“你来了。”盛亦声微笑着说，声音因为喜悦而微微发颤。
陆怀远点点头：“表演很棒，尤其是加演的那首。”
“你喜欢吗？”盛亦声眼睛亮晶晶的，“我改编了好久。”
“很喜欢。”陆怀远真诚地说，然后从背包里拿出那个包装粗糙的礼盒，“这个...送给你。”
盛亦声惊讶地接过盒子：“可以现在打开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小心地拆开包装。
当看到里面的《星际漫游者》十周年限定版时，他倒吸一口气：“这...这很难买的！你怎么...”
“排了一晚上队。”陆怀远轻描淡写地说，省略了自己为此翘掉一节专业课的细节。
盛亦声抚摸着游戏盒，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芒：“谢谢，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之一。”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我知道附近有家甜品店开到很晚。”
陆怀远看了看表，已经快十点了，但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啊。”
甜品店不大，但装修温馨。
他们选了角落的一张桌子，点了两份芒果班戟和热奶茶。
盛亦声还在翻看那套限定版游戏，时不时发出小小的惊叹。
“你竟然买到了附赠原声黑胶的版本！”盛亦声指着盒子里的一张小黑胶唱片，“这个限量500套呢。”
陆怀远喝了口奶茶，掩饰自己的得意：“运气好。”
盛亦声突然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不只是运气吧？你什么时候去排的队？”
“上个月底，”陆怀远承认道，“发售前一天晚上。”
盛亦声眨了眨眼：“那时候我们还在...我是说，你那时候就打算送我这个？”
陆怀远耳根发热：“嗯，觉得你会喜欢。”
实际上，他排队的初衷是想为之前的冷淡道歉，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送出。
直到今天，这个礼物才终于找到了它的主人。
盛亦声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轻轻握住他的手：“谢谢你，不只是为了礼物，还有...今晚能来。”
陆怀远的手指在盛亦声的触碰下微微发颤，但他没有抽回手。
两人就这样静静坐了一会儿，享受着这份难得的亲密。
“你改编的那首曲子，”陆怀远打破沉默，“什么时候做的？”
盛亦声收回手，搅动着奶茶：“最近几周吧，本来是为原创音乐比赛准备的，但今天突然想弹给你听。”他顿了顿，“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聊这个游戏吗？”
陆怀远点头：“在宿舍，你帮我修音频软件bug那次。”
“嗯，”盛亦声微笑，“那时候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陆怀远内疚地低下头：“对不起，我那时候...”
“不用道歉，”盛亦声打断他，“我理解，程诺告诉我，你听说了一些...关于我的传言。”
陆怀远抬头，对上盛亦声坦然的目光：“我不该听信那些话。”
“但那是事实。”盛亦声轻声说，“我确实是gay。”
陆怀远的心跳加速，手心冒出细密的汗珠。
这是他第一次听盛亦声直接表明自己的性取向，虽然之前已经从各种渠道猜到了。
“那...没什么。”陆怀远艰难地组织语言，“我是说，这不影响我们的...友谊。”
友谊。
这个词说出口的瞬间，陆怀远就后悔了。
他们之间明明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界限，但他却不敢承认。
盛亦声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微笑：“当然，友谊。”他低头吃了一口班戟，转移话题，“你期中考试都考完了吗？”
接下来的谈话转向了更安全的学业话题。
陆怀远一边回应，一边暗自懊恼自己的懦弱。
他多想告诉盛亦声，自己不在乎他是gay，甚至...甚至可能也喜欢上了他。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关紧要的闲聊。
回学校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偶尔肩膀相碰，却都假装没有注意到。
夜风微凉，盛亦声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陆怀远犹豫了一下，脱下外套披在他肩上。
“谢谢。”盛亦声裹紧外套，上面还残留着陆怀远的体温和气息。
路过一片银杏树时，一片金黄的叶子飘落在盛亦声头发上。
陆怀远伸手轻轻拂去，手指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脸颊。
两人都愣住了，站在原地对视。
月光下，盛亦声的眼睛像是融化的琥珀，清澈而温暖。
陆怀远不自觉地向前倾身，却在最后一刻清醒过来，假装整理盛亦声肩上的外套。
“有点冷了，我们走快点吧。”他声音有些沙哑。
盛亦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掩饰过去。
回到宿舍已经接近午夜。
两人轻手轻脚地洗漱，生怕吵醒隔壁的同学。
关灯后，陆怀远躺在床上，听着下铺盛亦声均匀的呼吸声，思绪万千。
“陆怀远？”盛亦声突然轻声唤道。
“嗯？”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盛亦声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七岁八岁那时候。”
陆怀远的心跳漏了一拍：“记得一些。怎么了？”
“没什么，”盛亦声顿了顿，“就是突然想起来，我小时候有个玩伴，和你有点像。”
陆怀远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这是盛亦声在试探他吗？
他该承认自己已经知道他们是童年玩伴了吗？
“是吗？”他最终只干巴巴地回应。
“嗯，”盛亦声轻声说，“我们约定要一起去看村口的月亮桥，但我失约了。后来一直觉得很遗憾。”
陆怀远猛地坐起身。
失约的是他，不是盛亦声！
为什么盛亦声要这样说？是在给他台阶下吗？
“亦声，”他声音发紧，“其实我...”
下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盛亦声已经睡着了。
陆怀远缓缓躺回去，盯着天花板发呆。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他想起盛亦声今晚弹奏的《月光》，想起他说“献给一个特别的人”时的眼神，想起银杏树下那个几乎发生的触碰...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事实：盛亦声对他有超出友谊的感情。
而他呢？
他是否准备好面对自己的心？
辗转反侧到凌晨，陆怀远终于下定决心。
明天，他要告诉盛亦声一切。
——关于他如何记起童年的事，关于他这些日子的挣扎，关于他无法否认的感情。
带着这个决心，他慢慢进入梦乡。
梦里，七岁的盛亦声站在阳光下对他笑：“我叫小太阳，你呢？”
“我叫小石头。”梦中的自己回答。
他们手拉手跑向那座传说中的月亮桥，笑声回荡在夏日的田野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