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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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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寄明走后盛悬山一夜没睡,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干躺着看了整晚的天花板。
麻雀被它扔在窗台后没有走,反而主动凑到他身边。但盛悬山像极了一块石头,无论它如何作弄都无甚反应。
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和偶尔眨一下的眼睛,表明他还确确实实地活着。
有通话提示响起,他全部忽视。无奈对方实在锲而不舍,又一连打了好几个。盛悬山不情不愿地伸出手,电话就在近在咫尺的桌面,他却摸索了好一会。
举到眼前,视线聚焦。是不认识的号码,扭动僵硬的关节,接通。
一个女声,听起来有些急切。
“是盛先生吗?”
陌生的声音,盛悬山缓慢地眨了下眼,准备挂断。
那头不待他反应,话赶话道:“沈寄明先生现在正在xx医院,需要家属,您是他的紧急联系人,能请您来一趟吗?”
盛悬山手臂一僵,随即立刻翻身坐起,声音奇大:“哪儿?!”
那头报了一串地址。盛悬山顾不上穿外套,捞起车钥匙就往门外冲。
正值通勤时间,路况算不上太好,马路像条粘稠的泥石河,速度无限趋近静止。
盛悬山静默观察了会,果断抬脚弃车,跑向医院。
路程并不算近,途中焦急让他无法好好调整呼吸,整个肺都像要烧起来,但他一步不敢停,生怕迟一秒就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事。
期间他被塌陷的地砖绊倒了一次,小臂大片皮肤蹭破,鲜血淋漓。他却完全感知不到,大脑将一切干扰信息全部都屏蔽了。
只余下六个字。
“沈寄明在哪?!”
他直冲前台,那位护士被吓了一跳,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她迅速调整好状态。
“是盛先生吗?你跟我来!”
盛悬山抓着她的胳膊,恨不得自己拽着她走。护士感知到他的情绪,脚步飞快,嘴上还不忘安慰。
“您放心,他已经没有危险了。”
盛悬山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刚到病房前就迫不及待冲了进去。
纯白的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床,床上正躺着他牵肠挂肚的人。
“沈先生刚做完手术,现在还有点虚弱,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护士尽职尽责地解释着。
她吐字清晰声音温柔,却让盛悬山全身一颤。
手术……?
他做了打胎手术……
荒凉填满身躯,盛悬山吐出一口浊气。
他垂眸盯着沈寄明沉静的睡脸。
沈寄明恬静地闭着眼,脸上无甚血色,额发被汗水打湿,软趴趴地耷拉着。
盛悬山心疼地皱起眉,半蹲下身。
看见沈寄明被子外的手,想牵,又怕惊醒他。犹豫许久,最后只捏紧了被褥。护士小姐还有别的工作要忙,随手帮他搬了个凳子就离开了。
盛悬山并没有坐,保持着蹲姿,像小孩一样扒着床沿,眼巴巴地盯着床上的人。
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沈寄明盖着被褥的小腹。
那里很平坦,看不出一个生命曾降生过的痕迹。
眼睛酸涩发疼。
他想,本该如此。
这个孩子本来就不该出现。
只是苦了沈寄明了。
他闭了闭眼,没了看沈寄明脸的勇气,生硬地垂下脑袋。
真勇敢啊沈寄明,他想着。
敢作敢当,绝不牵连。
如果不是他,沈寄明一定能找到很般配的爱人,过很好的生活。
盛悬山在沈寄明床边陪护了许久,坐姿端正,一动不动。时不时起身给他擦擦额头的冷汗。
到傍晚的时候,沈寄明忽然变得很不安稳,闭着眼睛胡乱挥动胳膊。盛悬山吓了一跳,怕他伤到自己,忙凑上去捉住他的手。
不想沈寄明在被他触碰到的那一刻动作更加激烈,表情也痛苦起来,嘴唇蠕动着,气若游丝的声音传出。
盛悬山俯下身子侧耳倾听。
沈寄明口中断断续续。
“走……盛悬山……你走!!”
盛悬山瞳孔骤缩,手脚僵硬,触电一般猛地松开沈寄明。
刹那间他以为沈寄明醒来了。
细细分辨后才看出来他只是在说梦话。
心中酸涩更甚。
原来沈寄明已经厌恶他至此,睡梦中都在抗拒。
沈寄明口中还在嘟囔什么,盛悬山实在没勇气再去听。
过了几分钟,沈寄明自己安静下来,又恢复了安静的睡眠。
盛悬山站在床边深深看他苍白的脸,轻轻替他掖了两下被子,不敢再多留。
给王希去了消息,道明情况。然后出去买了份清淡的晚饭,放在病房门口,一直等到看见王希的身影出现在一楼大厅,转身离开。
将入夏,天黑的速度慢了许多。
心头空落落的,大脑却被杂七杂八的思绪塞满。孩子没了,沈寄明又厌恶极了自己。他想,他和沈寄明大抵是彻底完了。
日色落幕,路灯骤然亮起。盛悬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有如一具无心野尸晃荡人间。
兜里手机滴滴两声,是消息提醒。盛悬山随手点开,发信人显示交警大队。
说是他的车违规停放,严重影响交通秩序,已经被拉走了。
他没太在意,看完就息了屏。不想没一会,又有通话弹出。
他大脑转动缓慢。
催缴罚款?
这样想着,慢慢点击接通。
下一秒,人声迫不及待地挤出听筒。
“您好,是盛艺女士的家属吗?”
这个名字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他的生活了,盛悬山实打实地呆滞了两秒,才道了声是。
那边的工作人员比刚刚的护士平静得多,甚至透着股严厉:“请您尽快补交盛艺女士的医药费,否则我院将无法再提供医疗服务。”
盛悬山感到莫名:“什么医药费,你们是什么医院?”
那人报了一串名字,盛悬山回忆了一下,是本市的一家私立医院。
那人没再多解释,只重申了一遍他再不交钱就要把盛艺赶出医院这种话。
盛悬山一头雾水,只能改变方向往那家私立医院赶。
偏偏那家私立医院位置偏僻,他车又被没收了,只能拦了辆出租。
一桩桩一件件坏事仿佛全部约好了,在这几天一齐扑到盛悬山身上将他撕扯着吃掉。
“肾病?”
盛悬山说出这两个字时只觉荒唐。
医生神色严肃,眉宇间有两道刻痕,彰显出他的不耐烦。
他告诉盛悬山,盛艺在半年前就确诊了尿毒症,一直保持着较低频率的保守治疗。直到两个月前突然恶化,开始住院。
私立医院的客人并不很多,这些护士都蛮闲的。
盛悬山到缴费窗口时,护士还同他聊了两句天:“先前她一直不给我们你的联系方式,死活不承认自己有家属,自己又拿不出钱缴费。我们耽误得,她的病也耽误不得啊,这才用别的方法联系上你。”
盛悬山没有问是什么方式,这些都不重要。
他沉默地听着,一直等到护士说完才礼貌提问:“还有的治吗?”
护士愣了会,点点头:“有的,只是要快点找到匹配的肾源进行移植才行。”
“毕竟时间就是生命嘛……”
“至于匹配的肾源。”护士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一般近亲都是……”
话未说完,被她邻桌的同事撞了一下手肘,她猝然噤声,轻咳了两声。
“没事,只要积极寻找,总能找到的。”
盛悬山勉力笑了笑:“谢谢。”
他收起缴费单据,往回走。
302,盛艺的病房。
盛悬山没有犹豫,推门走入。
同下午沈寄明那个房间有九成相似。一样刺目的雪白,一样静静躺在床上的人影。唯独不同的是盛艺还清醒着。
听见声音,她扭头瞥了一眼。
方才医生已经告知了盛悬山的到来,她眼中并无太多惊讶,只轻描淡写扫了一眼,就又扭回头去。
盛悬山没再往里走,就在门口站着。
盛艺整体看上去比先前憔悴了些,盛悬山琢磨着,现在的她看起来没有力气朝自己扔花瓶了。
“姐。”
他唤了声,算是打招呼。
盛艺没理他,也没有要看他的意思。
如果是以往,他应该不知所措,然后木讷地站在原地,像一块一动不动的石头,直到盛艺愿意分给她一丝注意。
可是,今天好像和以往都不同。
他主动提出问题。
“生病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盛艺似乎也对他的反常有些许意外,顿了顿转过头来,眼中诧异一闪而过,很快又被冷漠取代。
“告诉你又怎样,你的钱都拿去给那对贱人母子买房子了,哪里还有心思关心我?”
盛悬山想也不想出口反驳:“别这么叫他们。”
盛艺让他两次三番的反常举动轻易惹怒,随手拿起桌边的盘子就往盛悬山身上砸去。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盛悬山早已对她的谩骂脱敏,直接抬手接住那个铁盘子。
盛艺的力气果然小了许多,他想着,将手上的盘子轻轻放在地板上。
“他们是无辜的,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盛艺冷笑了一声。
“说得倒是义正言辞,如果不是你把人家睡了我还真要信了。”
盛悬山明白跟盛艺掰扯这些并没有意义,只当没听见,将话题重新转移到她身上。
“医生说保守治疗对你而言已经没有意义,要尽快做肾移植手术。”
这话在住院期间盛艺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从未放在心上,如今冷不丁听到它从盛悬山口中说出,面色却带上了些古怪。
她阴森森地盯着盛悬山,语气诡异:“怎么,你要给我捐肾?”
盛悬山没有避开那令人不适的目光,直直地回看过去,没说要或者不要。
天已经黑了,盛艺蓦地转头看向窗外。分明晴朗的夜,在她眼中却纷纷然然下起雪来。
她突兀地笑出声,连道两声好。
“行,你去吧,你去做配型。”
盛悬山默视两秒,没再出声,转身离开。盛艺听到房门开合的轻微声响,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
“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