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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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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是在一家本地小炒店吃的,吃完后两人又回到出租屋。
风扇呼呼吹,梁亭坐在床沿,翻钱包里的零钱和手机里的余额。
该交房租了,扣去六百块,他身上还剩一千一左右。
来这里快一个月了,赚了钱、花了钱,来这里第一天交完房租还剩一千出头,一个月过去,又是一千出头。
但比梁亭的最坏预期好,他最怕的是难以为继,怕坚持不到第二个月。
“没事吧,脸色怎么一下阴一下晴的?”
姚又言又在做他的填字游戏,他也是实在无聊,来的时候只是尽可能简薄地收拾了行李箱,书是一本没带。
哪还有那个闲情逸致看书呢?能带个游戏,也算幸运了。
“数钱呢。”梁亭低着头说。
“啊……”姚又言放下手机,犹豫道,“是不是要交房租了,我现在……”
“没事,你不用担心。”梁亭抬头,脸上堆满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发工资了,“我说没事不是客套话。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可能在找不到工作的第一周就崩溃了,可能会没完没了地质疑、没完没了地痛苦。”
“惊厥可不是开玩笑的,我第一次犯病的时候,我妈都被吓到了,那天半夜里,我继父脸上的惊讶、慌张慢慢变成逃避和嫌弃,现在我还记得。其实这些都是正常人的反应,即便是亲人也会被吓到,吓到之后难以接受,想要撇开又不能撇开,久而久之,就多了怨气。但是,那天你虽然吓到了,你也没有搬出去,帮我安静下来,借信用额度给我买药。这些都不是三百块房租能付清的,而且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梁亭说得太郑重,姚又言听得脸红,像是做了好人好事被公然表扬,事情和谢意都被广而告之,尽管屋子里只有两个人。
“等我有钱了,我下个月一定给你。”
少年人有少年人的自尊心,睡仓库时都不觉得低微,被工头斥责的时候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在亲近的人面前,却总是希望自己腰杆挺直,哪怕天塌下来也能多顶一分钟才行。
梁亭原本直直看着他,听他说了这句话,眼珠一转,又笑,“看看这个月能赚多少钱吧,我那个账号要是能赚钱,就直接从里面扣也行。”
姚又言心道不好,这个人太能蛊惑人心,谁跟他挨得近,都免不了被收买人心吧?明明账号是他开的,赚钱的路子也是他想的,现在又被他拿出来替自己安心。
“现在没什么事做,你……想不想出去走走?天天都待在出租屋,好无聊,虽然我知道赚不到钱,会没有底气出去花,但是,出去吸一会儿免费空气,还是可以吧?”
姚又言放下手机站起身,全身肢体语言都在说:走吧走吧。
“晚上吧,大中午的,太热啦,出去找苦吃吗?”梁亭坐在床边说。
“哦,好。”
又一个白天过去,晚饭后,街道上人车混行,两人干脆往巷子深处走,黑黢黢的,有几扇门前挂了小灯,是狭窄漆黑的巷子里稀缺的光源。
“省城都是彻夜通明的,我们居然在漆黑巷子里散步。”
十字巷口有个小孩在拍球玩,不熟练,球撞到地面,到处弹,正好往两人这边弹过来,姚又言拉了一把梁亭。
“没事,街上太拥挤了,也吵,巷子里安静点,走也走得顺一些。两个人也没什么好怕的。”
“有理。”
兜来兜去,一个小时过去,两人往回走。
“你会不会觉得排斥,就是……现在面对我的时候。”姚又言终于问出了闷在心里一整天的问题。
“为什么排斥你?”
“就是……要跟我拍视频,晚上也是睡同一张床……”
“不会。只会觉得抱歉,没有排斥”,梁亭把声音放慢,“有人能为我做这些,我已经很庆幸。”
姚又言不说话,应该还是在担心自己介意,梁亭拿他的担心没办法。
“你怎么老是觉得我在意这个在意那个啊?我都来来回回说那么多次了,真的不用担心我想什么,你得多把注意力放自己身上。而且我知道你原本不打算接触这些,只是为了帮我一把,就这件事而言,我对你只有感激。”
巷子里很暗,但还是能看见彼此的眼睛。梁亭的眼神里没有那种绝望的恐慌,也没有脆弱和痛苦,一点都没有,姚又言于是相信。
“那就好。”
一直到入睡前,姚又言心里都在想曾经看到过的梁亭的那些眼神。
温和的眼神、脆弱的眼神、警惕的眼神、迫切的眼神、疲惫的眼神……
“困不困?”黑暗中姚又言忽然问。
“有点,该睡了。”
“睡个好觉。”
梁亭好奇他为什么忽然来这么一句,但没多想,“你也是。”
天又亮了,姚又言意外醒得早,房间里没那么暗,他醒神之后第一个念头是翻身。
想翻身看看梁亭睡着的样子。
一个月了,一个月都睡在这张床上,但都是各醒各的,没有那种醒来想看什么的欲望,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有了。
这欲望甚至来得比晨/勃还冲动。
梁亭没醒。姚又言没做贼却心虚,不知道心虚什么,闭了眼睛,装作无意识翻身,顿了顿,察觉到没吵醒梁亭之后,才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是梁亭挨得很近的脸,他睡得沉,睡得老实,挨墙壁很近,是为了给自己多留点位置。
电风扇吹过来的气流,吹得他额前刘海轻轻摆,有几簇睫毛贴在一起了,是睡得好的迹象吧?
古怪的心思,古怪的凝视,古怪的欲望,古怪的心情像在热空气里变质发酸的汽水一样冒上来,涌向四肢百骸。
眼前的是浑身上下都安安分分的梁亭,可他昨天见过浑身上下都不安分、蒸腾着热意的梁亭。
欲望不讲道理,晨/勃也一样。
昨天是这样,今天本不该,但也是这样。
姚又言翻下床,逃也似的,进了卫生间。
无人知晓的墙面,藏着暂时无人知晓的秘密。
姚又言洗漱完出来的时候,梁亭已经醒了,赖了几分钟不肯起,见人出来,才坐起身。
“你洗澡了?”
“哦,是,洗了个澡,我出太多汗了,昨晚有点热是吧。”
“是有点……你多喝点水。”梁亭揉了两把眼睛,下床去洗漱。
房间太小,洗漱的声音都能听见,水声、走路声、风声、热水器加热的声音,都不会被人的耳朵放过,能完美逃过的,几乎只剩下呼吸声了。
姚又言能听见梁亭在卫生间里刷牙的声音,他并不觉得怪,他觉得怪异的是,为什么此时此刻竟觉得这声音被放大了,甚至可能会过分影响自己。
屋子里还有两袋小面包,一人一个填了肚子。梁亭说有事要出去,“一起去吧。”
“好。”
姚又言跟着他来到一家快剪理发店,12块一位,店面简陋,只有一个蓝色招牌,上面印着白字,“男女老少一个价,不办业务只剪发。”
两个人的头发都长了很多,尤其姚又言,耳边的头发都快直直遮住耳垂。
既不是短发又不是长发,又没做发型,这尴尬的长度,添了几分潦草,有点野生动物的味道了,梁亭的也长,但没有姚又言的那么长。
店里只有一个理发师,姚又言剪完之后,站在墙边看理发师给梁亭剪——这里连多余的沙发都没有一张。
“剪短一点吧。”梁亭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剪刀咔嚓咔嚓响,黑发掉在地上,也散在黑色的布披上。
姚又言没这么认真看过别人剪头发,这也是很新奇的体验,他去付了钱。
走出理发店时,两人看着对方笑,谁看谁都像是刚刚修理干净的树苗,那种粗糙的陌生感,大概就是眼前一亮的反差。
“回去吗?”
“去一趟超市。”
姚又言以为梁亭又要去囤速食了,跟着走到站在内衣裤货架旁边时,都愣了一下,“嗯?”
“你的那些内裤,真该扔了。”梁亭本想委婉,又觉得没必要,直接点挺好,是姚又言的风格。
姚又言想了想,确实是——但他之前觉得没怎么所谓啊,都差点没地方住了、吃饭都不能由着心思吃,谁还管这些?
“刚刚你付过理发的钱了,所以等会儿超市的钱我买单。”
“什么号自己选吧,选三条,至少三条。”梁亭朝着货架歪了歪头,示意他别磨蹭。
又出现了,古怪的心思。
大清早的,超市里生鲜区和蔬菜区人最多。
这边的货架没几个人经过,此时此刻,站在琳琅满目的货架前,姚又言才能聚精会神地思考:
原来就是这样,梁亭真的是这份古怪心思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