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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爷的盘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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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粗暴地拉开。
刺眼的光线涌入,苏琳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抬手遮挡。逆光中,苏培盛那张没什么表情、却透着精明干练的脸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身材魁梧、也面无表情的侍卫。
“苏小晚?”苏培盛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宫里太监特有的、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威严和疏离。
苏琳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是立刻拖出去处置,还是......?她挣扎着想起来,但双腿酸软无力,加上饥饿和寒冷,试了几次都跌坐回去,模样狼狈不堪。
苏培盛皱了皱眉,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但很快隐去。
“四爷要见你。起来吧。”他侧了侧身,对身后一个侍卫道:“扶她一把。”
那侍卫面无表情地上前,像拎小鸡一样把苏琳从地上提溜起来,动作谈不上温柔。另一个侍卫则警惕地盯着她,仿佛她随时会暴起伤人。
“带她去洗洗,换身干净衣裳,收拾利索了再带过来。别污了四爷的眼。”苏培盛吩咐道,目光在苏琳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衣服上扫过。
半个时辰后,苏琳被“收拾”了一番。她被迫用冰冷的井水草草冲洗了脸和手,换上了一身同样灰扑扑、但明显是刚洗过、还带着点潮气的粗布衣裳(大概是某个倒霉小太监的备用衣服)。头发也被胡乱地挽了个髻,用根木簪别住。脸上的血污洗掉了,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和挥之不去的恐惧。
她被两个侍卫“护送”着,穿过御药房后面狭窄曲折的夹道,来到一处相对僻静、但守卫明显森严起来的院落--这里似乎是临时安置李贵人的偏殿所在的外围。
她被带到一间小小的耳房。房间摆放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药味。正对着门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胤禛。
他换了一身更为家常的藏青色袍子,但那份与生俱来的冷峻威仪丝毫未减。他并未看进来的苏琳,而是垂着眼睑,慢条斯理地用一块洁白软布擦拭着手指,仿佛刚刚碰过什么脏东西。桌上放着一杯清茶,袅袅冒着热气,旁边,赫然放着那块被春桃视为“邪物”的、沾着绿色霉斑的旧布头!
苏琳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骤然收缩!那个馒头,青霉素!完了......证据确凿......
“跪下。”胤禛没有抬头,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苏琳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青砖地上,额头几乎触地,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柴房里的那点侥幸念头被眼前的场景碾得粉碎。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胤禛擦拭手指时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苏琳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压制的喘息。
良久,胤禛终于放下软布,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他的目光,这才缓缓抬起,落在跪伏在地、如同惊弓之鸟的苏琳身上。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要将她每一寸骨头,每一根神经都看得清清楚楚。
“苏小晚”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苏琳的心尖上,“内务府正白旗包衣苏木之女,年十五,顶替病父入宫,在御药房为杂役药童,已三月余。平日......沉默寡言,手脚尚算勤快,无甚出格之处”他像是在陈述一份枯燥的档案。
苏琳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他查过她了,她的底细,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抬起头来。”胤禛命令道。
苏琳颤抖着,艰难地抬起头,视线只敢停留在胤禛袍脚下那双做工精良的青缎靴子上。
“本王问你,”胤禛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却蕴含着巨大的压力,“今日在产房,你对李贵人做了什么?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酷刑的描绘都更令人胆寒。
苏琳喉咙发紧,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解释?说她是在救人?说那是缝合止血?说李贵人的高烧是感染,需要抗生素?而那块霉斑......是抗生素的源头?谁会信?这听起来比妖法还要荒诞吧.
“奴......奴婢......”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破碎,“奴婢......当时......贵人......血止不住......孩子......卡主了......”
“所以你就敢动刀?”胤禛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骨。
“奴婢......奴婢没有刀!”
苏琳猛地抬起头,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冤枉的委屈冲破了理智的堤坝,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豁出去的尖锐,“奴婢用的是碎碗片!还有桑皮线!奴婢只是想......只是想堵住出血的地方!就像......就像衣服破了要缝补一样!
奴婢不想贵人死,不想小阿哥刚出生就没了额娘!”
她的话如同石破天惊!将伤口比作破衣服?用桑皮线缝补?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亵渎!
苏培盛站在胤禛身后,眼皮狠狠一跳,看苏琳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疯子。
胤禛的眼神却更深邃了,他盯着苏琳那双因为激动和恐惧而盈满泪水、却依旧带着一丝奇异执拗的眼睛。这双眼睛里的情绪太复杂,有恐惧,绝望,委屈,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认为自己在做正确事情的笃定?这不像一个装神弄鬼的妖女,倒像......一个坚信自己“歪理邪说”的狂徒?
“缝补?”胤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上那块霉斑布头,“那这又是何物?你私藏此等污秽霉烂之物,意欲何为?可是你施邪术所用?”
来了,最致命的问题
苏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停止跳动。她看着那块绿色的霉斑,在胤禛冰冷的目光下,那微笑的生命体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她的不自量力。承认这是药?是救李贵人的唯一希望,他会信吗?恐怕只会更快地把她当做疯子吧?
否认?说只是不小心留下的烂馒头?可胤禛那双眼睛,似乎能看穿一切谎言。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李贵人高烧呓语的模样在她眼前闪过,太医“药石罔效”的宣判在耳边回响。她穿越而来,身怀超越时代的知识,难道就只能这样憋屈地、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阴暗的耳房里,背负着“妖女”和“邪祟”的污名?
一股强烈的不甘和属于苏琳的、外科医生骨子里的那股不服输的倔强,猛地冲破了恐惧的牢笼!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迎上胤禛审视的目光。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但她的眼神却奇异般地沉淀下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近乎疯狂的坦诚。
“四爷!”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却不再颤抖,带着一种豁出性命的清晰,“奴婢不敢欺满!这......这霉斑,不是邪物!”
她的话让苏培盛倒吸一口冷气。
胤禛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眼神愈发锐利如刀。
“它......它或许是......是贵人如今唯一的生机!”苏琳的声音斩钉截铁,她指着那块布,仿佛指着唯一的救命稻草,“贵人高烧不退,非是寻常风寒,乃是......乃是伤口被肉眼看不见的“邪毒”(她艰难地找了个故人能理解的词)侵染所致!寻常汤药难以杀灭此等邪毒!而这霉......这霉斑所生之物,或许......或许就是克制此种邪毒的‘药!’”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如同刚刚跑完一场生死时速。整个耳房陷入了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苏培盛已经完全僵住了,看苏琳的眼神彻底变成了看一个失心疯的怪物。用霉治病?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胤禛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苏琳,那双深不见底黑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震惊、荒谬、难以置信、一丝极其隐晦的探究,以及......冰冷刺骨的审视。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呵......”良久,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讽刺意味的冷笑从胤禛的薄唇间逸出。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却眼神执拗的苏琳。
“用霉治病?”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苏小晚,你可知‘妖言惑众’四个字,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