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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小匣现踪,囚室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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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颊的剧痛和耳朵里的嗡鸣尚未散去,苏琳就被两名如铁钳般的刑讯手粗暴地拖进了静思堂里间。
这里比外间更加阴冷逼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洗刷不掉的陈旧血腥气和霉味。没有窗户,唯一的微弱光源来自外间高无庸手中那盏摇曳的灯笼,透过门缝在地上投下一条昏黄的光带。墙壁是冰冷的青石,触手湿滑,角落里散落着一些看不清形状、但能想象出用途的乌黑刑具轮廓。一张布满暗褐色污迹的木榻,就是这里唯一的家具。
“哐当!”沉重的铁链锁住了苏琳的脚踝,另一端深嵌在石壁的铁环里。冰冷的金属感剥夺了她最后的行动自由。
【内心咆哮:玩真的啊~脚镣都上了!高无庸你个老变态,刑讯室装修还挺专业!这味儿...呕...得有多少冤魂在这儿飘着呢】
外间传来高无庸压抑着暴怒和焦躁的踱步声,脚步声急促而混乱,显示出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苏琳刚才抛出的描金嵌绿松石小匣和德妃旧物,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最深的忌惮。
“德妃...旧物...绿松石小匣...”高无庸喃喃自语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悸,“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那个匣子?!难道...老东西临时前真的...”他猛地停住脚步,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苏琳蜷缩在冰冷的木榻上,一边揉着火辣辣的脸颊,一边竖着耳朵捕捉外间的每一个音节。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静思堂的院门外。那脚步声很轻,却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里外间的空气都瞬间凝滞了一瞬。
高无庸的踱步声猛地停了。
紧接着,院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然后是甲三刻意压低却难掩紧张地声音:“禀总管,沈...沈太医到了,说有要事禀报。”
来了!
苏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个在墙头如鬼魅般窥视的身影,她(他)果然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高无庸刚刚得知小匣的消息,沈济世就“恰好”出现,这绝不是巧合!
外间陷入一片寂静。高无庸没有立刻回应,似乎在极度震惊和权衡。过了几息,才听到他强作镇定的声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请...沈太医进来。”
沉重的脚步声踏入外间,伴随着一股淡淡的、清苦的草药气息,瞬间冲淡了室内原有的血腥和霉味。这气息本该令人安心,此刻却如同毒雾般弥漫开致命的压迫感。
“高公公。”一个平和、温润、属于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正是沈济世那熟悉的语调。然而此刻听到苏琳耳中,每个字都透着刻骨的寒意和虚伪。“深夜叨唠,实非得已。听闻水木明瑟轩的苏姑娘突发急症,被移至此处静养,下官特来请脉。此女身系皇上龙体,若有闪失,恐难向皇上交代。”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冠冕堂皇。关心御前宫女是假,亲自来确认苏琳的状况、尤其是她到底泄露了多少秘密才是真。
高无庸的声音干涩:“有劳沈太医挂心。苏姑娘...只是受了些惊吓,需要静养,并无大碍。此时恐已歇下,不便打扰。”
“哦?”沈济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不容拒绝的坚持,“惊悸之症,最忌拖延。既是皇上看重之人,更需谨慎。下官既已至此,望公公通融,容下官探视一番,也好安心。若真无事,下官即刻便走。”
【苏琳内心狂骂:探视个屁!你个女装大佬是想亲自看看我还有几口气活着吧?高无庸你个怂包,别放他进来啊!】
外间的沉默如千斤般沉重。苏琳能想象高无庸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沈济世打着皇上的旗号,又捏着太医院的身份,他根本无法强硬拒绝。更何况,沈济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他尚未能掌控的变数和威胁!
“...如此,”高无庸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甲三,点灯,请沈太医...入内探视!”他刻意加重了“探视”二字。
脚步声再次响起,越来越近。里间那扇沉重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灯笼昏黄的光线涌了进来,首先映入苏琳眼帘的,是高无庸那张在光影下显得更加阴晴不定、充满忌惮和审视的脸。而站在他侧前方半步的,正是那道清瘦的身影--沈济世.
他(她?)依旧穿着太医院深青色的常服,面容清癯,神态平和,眼神温润,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深夜忧心病人而赶来的仁心医者。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蜷缩在木榻上、脸颊红肿、脚带铁镣的苏琳身上时,那温润的眼底深处,瞬间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寒芒,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苏姑娘?”沈济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缓步上前,“怎会...弄成这般模样?”他的目光扫过苏琳红肿的脸颊,又落在冰冷的脚镣上,眉头微蹙,看向高无庸,“高公公,这是...”
高无庸面皮抽动,正欲开口解释。
苏琳却猛地抬起头,盯着沈济世,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挑衅!她抢在高无庸之前开口,声音嘶哑却清晰:
“沈太医,救我!”她伸手指向高无庸,语速极快,带着哭腔,却字字诛心,“高公公他...他逼我喝毒药,还要杀我灭口!就因为...因为我发现了那个小匣,德妃娘娘那个描金嵌绿松石的小匣,他说那里面藏着...”
“住口!”高无庸脸色剧变,厉声打断,惊怒交加,他万万没想到苏琳竟敢当着沈济世的面直接撕破脸,将矛头指向他。
沈济世脸上的“关切”瞬间凝固,眼底的寒冰几乎要溢出来!他猛地转头看向高无庸,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高公公,小匣,什么小匣?德妃娘娘的旧物,怎会与苏姑娘扯上关系?还牵扯到下毒灭口?此事,你是否该给本官...不,是否给皇上一个交代?!”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高无庸被沈济世这突如其来的凌厉气势和扣上的大帽子逼得后退半步,额角青筋暴跳。他深知沈济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和其手段的狠辣,此刻被苏琳这疯丫头当众捅破,又被沈济世抓住把柄借题发挥,局面瞬间失控。
“沈太医休听着疯婢胡言,她、她这是畏罪攀咬!”高无庸急声辩解,试图挽回,“她偷盗御前之物,被奴才发现后意图反抗,这才...”
“偷盗御前之物?”沈济世冷笑一声,打断了高无庸的狡辩。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锐利,扫过这间充满刑具和血腥气的囚室,最后落在苏琳脚踝的铁镣上,“需要动用粘杆处的刑房和脚镣?高公公,你当本官是三岁孩童吗?”
他不再看高无庸,而是转向苏琳,声音放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和压迫:“苏姑娘,莫怕。你说,什么小匣?只要你如实道来,本官在此,定保你无恙。”他一边说,一边看似不经意地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个用素净棉布小心包裹的长方形物件。
当那包裹被揭开一角时,苏琳和高无庸的瞳孔同时猛地收缩。
描金漆面,在昏黄的灯光下流转着内敛的花光。匣盖边缘,几颗色泽深邃、如同凝固夜空的绿松石,正幽幽地闪烁着冷冽的光泽。
沈济世竟然随身带着他?就在这间囚室里,堂而皇之地拿了出来!
高无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无人色,如同见了鬼一般,指着那个小匣,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沈济世此举,无异于直接摊牌,他根本不在乎暴露自己与小匣的关系!甚至...他是有恃无恐!
“苏姑娘,”沈济世仿佛没看到高无庸的失态,将小匣托在手中,声音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你说的,可是这个匣子?你告诉高公公,这里面...藏着什么?”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苏琳,那温和的假面下,是赤裸裸的、冰冷的审视和威胁!他在逼问,逼问苏琳到底知道多少,逼问那个金匮的下落。同时,也是在向高无庸展示他的掌控力--看,他们追寻的东西,就在我手里。
灯笼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在三个心思各异、却同样身处风暴中心的人脸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光影。
苏琳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绿松石小匣,看着沈济世那双深不可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又瞥了一眼旁边面如死灰、眼神绝望的高无庸。
她知道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沈济世这一手,既是逼供,也是...无论她说什么,都可能是催命符。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苏琳的目光却盯在了沈济世托着的小匣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稳定,是一双典型医者的手。但就在他微微调整托举姿势,袖口滑落的一瞬间,苏琳接着昏暗的光线,似乎看到...在他左手手腕内侧,靠近袖口的地方,有一小片极其细微、颜色略深、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不规则浅淡印记?像是...某种陈旧的烫伤或疤痕?
这个细微的发型,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弱却致命的闪电!苏琳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大胆的念头瞬间冲破了恐惧!
她猛地抬起头,迎上沈济世逼视的目光,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诡异、带着破釜沉舟般的笑容,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响起,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囚室:
“沈太医...不,或许我该叫您...”
她的目光钉在沈济世左手手腕的位置,一字一顿,石破天惊:
“...沈、姑、娘?”
“您手腕上那个...是当年调制焕颜露时,不小心被药炉烫伤的旧疤吧?”
“那玄蛇噬心的图纸,还有金匮之钥...就藏在您这小匣的...夹层暗格里,对吗?”
“您和高公公...其实是一伙的,你们都在找那个金匮,但您...信不过他,所以您亲自来了,对不对?”
轰--!
苏琳的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倒进了一瓢冰水,瞬间引发了惊天爆炸。
沈济世脸上那温润平和的面具,在听到“沈姑娘”三个字时,骤然崩裂,他的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瞬间放大,托着小匣的手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剧烈的颤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惊骇和被彻底看穿的滔天巨浪。
而旁边的高无庸,在听到“沈姑娘”和“一伙的”时,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被毒蝎狠狠蛰了一下,猛地跳了起来!他看向沈济世的眼神,从之前的恐惧忌惮,瞬间变成了极致的震惊、狂怒和被背叛的怨毒!
“你...你...”高无庸指着沈济世,又惊又怒,语无伦次,“沈济世!你...她说的...你是...”
囚室之内,三方对峙,脆弱的平衡被苏琳这不顾一切的疯狂指控彻底撕碎。秘密、身份、联盟、背叛...所有隐藏的毒刺都在这一刻狰狞地暴露出来。
沈济世盯着苏琳,又猛地转向状若疯狂的高无庸,托着绿松石小匣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描金嵌宝的匣子,此刻不再是秘密的武器,而成了引爆一切的致命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