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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车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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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最后上车，车门噗呲一声关掉，尤云安投完币往里走，袖口忽地被揪住。
他转过脸，视线顺着那条小麦色的手臂爬上去。
许祐嶙唇角微微绷着，浓睫下瞥，扫过一旁的投币机，生硬道，“帮我投一下。”
“……”
两人无声相视两秒。
旁边的司机冷幽幽往这边瞥了一眼，“公交车坐不起啊？”
许祐嶙凝视着尤云安欲言又止的表情，轻吸了口气，他大概知道尤云安在想什么了。
“没带钱，明天还你。”
尤云安点头，松开抓栏杆的手，帮他投了钱。
钱币落箱，汽车紧随而后地发动。
两人一前一后往车厢后方走。
尤云安抓住车窗边的空扶手，乌黑柔顺的短发随着车辆的颠簸从白净的侧脸轻轻扫荡而过。
许祐嶙目光掠过一众黑压压的头顶，略带不满地尤云安脸上停顿了一秒，旋即侧身挤了过去，在尤云安身后站定。
他其实特别讨厌拥挤的坏境，可瞧见尤云安站在车下的那一刻，还是气不过追了上来。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放鸽子。
“哎，是许祐嶙和六班那谁。”
吵闹的车厢内响起很小的议论声。
“真奇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你说他们怎么认识的？”
“你看六班那谁的手，断了一两周了，说不定就是许……”
“嘘！”
本就不大的议论声更小了点，“小心被他听见。”
其实除了频繁逃课，许祐嶙在学校不怎么闹事，但由于外形看上去太不好惹，大家对他大部分都保持着避而远之的态度。
尤云安好端端站着，发觉周围有人隐晦地往这边看，一转头，便对上了许祐嶙幽怨的目光。
许祐嶙眼皮下敛，浓密的睫毛底下渗出一点冷光，质问，“为什么不等我？”
自从确定许祐嶙不会打人，尤云安就不怎么害怕许祐嶙了，实话说，“自行车不在，我以为你走了。”
许祐嶙眉宇阴沉，“不在也应该等。”
车厢里人挤人，两人又挨着站，距离相隔极近。
尤云安扭着脖子和许祐嶙说话，察觉到许祐嶙的怒火，配合地哦了一声，继而将脑袋转了回去。
脖子有点酸。
圆润的双眼望向车窗外，随玻璃折射出的阳光而轻颤了颤，尤云安轻抿下唇扭了扭纤白的颈部，根根分明的睫毛在朦胧的光影中下垂。
无意识的小动作一丝不落地落入许祐嶙眼中，变成了因遭到训斥而感到不自在的表现。
许祐嶙下颌微微紧绷。
无论是体魄还是心灵，这个人都太脆弱了，以至于有时他说话稍不注意，似乎都会让他受伤或失落。
许祐嶙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下，却没发出声音。
他的性格让他做不到向人主动服软。
察觉到旁边目光的尤云安疑惑了一瞬，趁机转脸问出心中的疑惑，“你回家也是坐这趟车吗？”
这趟车通往老社区，方才给钱的时候他就在想这个问题。
“送你。”
许祐嶙直接道。
尤云安微怔。
坐公交车好像不需要送吧？
许祐嶙扫过尤云安单薄的身板，又道，“怕你被挤扁。”
尤云安闻言清秀的眉眼染上些许不满。
他只是一条手不能用，还剩一只手和两条腿，整整三肢，挤扁？怎么可……
“刺啦——”
到站的公交车猛地一个刹车。
整个车厢的人皆是一阵东倒西歪，踏踏踏的脚步声回响四周，学生年纪什么都觉得好玩，封闭的空间顿时荡开细碎的嬉笑声。
尤云安笑不出来。
顶上的扶手是可活动的，再加上方才在走神毫无防备的缘故，尤云安前倾的弧度格外大，他奋力站住脚，攥紧的手指差点脱离扶手，眼见都要栽到别人身上去。
后领倏然传来一股沉沉的力道，将他浑身的重量轻易拎了回去。
尤云安松了口气，下意识扭过头想道声谢。
车子启动，又带起一阵颠簸。
洁白的运动鞋往后一步，薄薄的脊背毫无征兆撞上一片坚实的胸膛，伴随着沉稳的呼吸频率，炽热而鲜明。
尤云安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这么微微后仰着脑袋，和许祐嶙眼神交汇。
许祐嶙单手捏着上方的扶手，浓睫盖住眼底，眉眼的轮廓很深，漩涡一般像要把人吸进去，裹挟着一种神秘的危险感。
尤云安不知怎么没挪开眼，继而清楚地看见许祐嶙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许祐嶙的喉结很明显，下滚的时候，显露出脖子两侧鼓动的凸肌，线条分明而极有美感。
尤云安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抓稳。”
片刻的沉默后，许祐嶙往前推了他的肩膀。
方才严丝合缝的距离被拉开。
车子已然恢复平稳，尤云安别开脸，一时也忘记刚才回头干什么，只觉得脸颊萦绕了一股似有若无的热意。
许祐嶙这人说话虽不好听，但……
仔细回想过后，他觉得自己没有见过比许祐嶙长得还好看的人。
觉得一个男的长得好看，这正常吗？
尤云安想着，又悄悄瞟向旁边。
许祐嶙正注视着窗外，过于锋利的棱角令他的侧脸散发出一股桀骜的野性。
正观察着，许祐嶙眼皮动了动，似有所觉地看向这边。
尤云安心头一紧，急忙收回眼，不敢乱想了。
这个人骨子里的凶显然是要大于好看这个优点的。
偷看他。
许祐嶙眸光在尤云安不自然的脸上掠过一眼，又转回绿意盎然的窗外，耳朵夹透着一点并不明显的微红。
方才从尤云安衣领涌出来的一缕花香气仍萦绕在鼻息。
浅淡而芬芳。
仿佛带着人的体温一般，令头皮掀起一阵细细的酥麻。
许祐嶙攥紧扶手，微不可察地屏住了呼吸。
到站下车，时间比平时晚了一些，晚霞染红半边天，云彩烧成绚烂的色彩。
这里离家不远，尤云安扭头支会一句，“我走了。”
绮丽的晚霞坠入墨灰色的眼眸，缀出点点璀璨的亮光，许祐嶙手插口袋，颀长的身量自广告牌边走近，看上去活像杂志封面的模特。
尤云安挠了挠后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用送了，又不远，我可以自己走。”
许祐嶙停在他跟前，视线自上而下，从尤云安被夕阳染红的青涩脸庞滑落下去，“鞋带散了。”
尤云安低头，面色尴尬一瞬，弯腰正要蹲下。
许祐嶙往前一步，在他之前蹲下去，修长的指尖探向鞋面。
尤云安大脑空白一瞬，意识到许祐嶙在干什么，几乎是手足无措地退后一小步，“不、不用了吧……”
让别人帮忙系鞋带，这也太……
麻烦人了。
虽说他这段时间已经麻烦许祐嶙很多，但那毕竟是约定。
而现在这个行为不在约定范围内。
“别动。”
许祐嶙脊背弓起，伸手勾回尤云安的一只脚踝，抬眸短短瞥了他一眼，“我没见过一只手怎么系鞋带的，看在你手不方便的份上，帮你一次。”
尤云安心想他还能一只手提裤子呢，没再出声拒绝。
修长的指节缠住白色的鞋带，有条不紊地动作着。
许祐嶙垂着头，发现尤云安的鞋码在男生里是偏小的那种。
裤管尾部空荡荡的，脚踝也很瘦。
“好了没啊？”
干站在大街上的尤云安有点不自在地问。
许祐嶙起身，身量在尤云安眼前猝然拔高，“好了。”
尤云安看看系好的鞋带，又看看许祐嶙，踌躇道，“今天……谢谢你。”
没像往常一样骑自行车，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就好像某些帮助不是来自于约定，而是许祐嶙这个人本身。
许祐嶙眼皮轻微翕动了一下，“我不喜欢别人跟我说谢谢。”
尤云安一顿，迟疑道，“但我已经说了。”
许祐嶙看着尤云安诚恳又带有一丝惶然的杏眼，唇角略微牵起一点弧度，别开眼道，“行了，你走吧。”
尤云安晃了下神。
许祐嶙很少笑，笑起来是带了一点克制的，搭上极度叛逆又带刺的外表，流露出几分痞气。
尤云安被迷惑一般眨了眨眼，将走之际，他又想到什么，回身问，“那个，你怎么回去？”
许祐嶙瞥向他，仿佛在回答一个很傻的问题，“能怎么回，坐车。”
尤云安记得许祐嶙没有带钱，“你要不要借我的钱？”
许祐嶙眉梢微扬，意有所指地问，“还可以借吗？”
“当然可以，”尤云安觉得方才有误解，“我又没有那么小气。”
他刚刚是怕许祐嶙上错车才没有立即付钱，许祐嶙都送他这么久了，他零花钱虽然紧张，但也不会吝啬到不帮许祐嶙付一次车费。
尤云安说完，毫不含糊地去摸钱包。
许祐嶙按住他的手，“不用了，我叫司机来接就行。”
司机？
尤云安动作一顿，略带惊讶地抬起眼，还有司机？
就是电视剧里那种戴个白手套的司机？？
摸钱的手悄然缩回包里，尤云安故作淡定地哦了一声，转身道，“那拜拜。”
许祐嶙浸泡在夕日的站台边，没着急离开，静静注视着尤云安走远。
清瘦的肩膀，一条折起的打了石膏的手臂，以及小动物一样弧度轻微弓起的脊背，向着天边的夕阳不断前进。
相比起怂，他看到更多的是一种坚强。
还有一点点……
许祐嶙想到方才尤云安的各种小表情，在朦胧的光线中微微垂眼，克制住轻微荡漾的心旌。
可爱。
第二天一早出门，尤云安就见到许祐嶙脚下踩了一辆暂新的单车。
全黑色车身，两个轮胎又高又大，比原来那辆更符合许祐嶙的气质。
尤云安在原地愣了两秒，“原来那辆呢？”
“之前问人借的，现在用不着了。”
许祐嶙一条长腿踩在地面，见到尤云安看呆的表情，瞥眼冷酷道，“有这么好看吗？”
许祐嶙似乎没有骑自行车的习惯，之前那辆是借的，那这辆是因为要送他所以才买的吗？
尤云安压下心头的疑虑，含糊嗯了声，摸了摸鼻子上车。
屁股刚坐稳，一旁猝然传来开门声。
“妈。”
尤云安扭头，略带惊讶道，“你怎么出来了？”
“睡不着，出来看看。”
金冬雨说着，眼睛落在许祐嶙身上，似有若无地打量。
“这是……”尤云安挠了挠后脑勺，犹豫地说，“我朋友。”瞳仁转动，忐忑去看许祐嶙的表情。
自说自话地把他介绍为朋友，不介意吧？
“阿姨好。”
许祐嶙对金冬玉一点头，是礼貌而疏离的神情。
应该没把他方才的话放心上。
金冬玉倚门注视着两人，脑侧有几缕明显的白发，眼底静默一片。
“妈，那我们走了。”
早上时间耽误不得，尤云安熟练地跨上后座，对金冬玉挥了挥手告别。
自行车链条的拉动声响起，后座的尤云安捏住许祐嶙背后流动的衣摆，驶向远处。
直到两人背影变成一个小黑点，金冬玉才收回视线，身影略显落寞地进屋，关上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