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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日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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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之城的阳光吝啬地滤过铅灰色云层，吝啬地涂抹在拂晓之星总部冷峻的合金外墙上。在这座呼吸间都弥漫着积分硝烟的城市里，拂晓之心的内部却在一日的开端，流淌着一种奇特的、紧绷的活力。
餐厅长桌一侧，空气近乎凝滞。云夜白端坐如雕塑，金发一丝不乱地束在脑后，修长的手指正翻阅着一份悬浮在空中的光幕报表，上面密密麻麻滚动着公会收支、副本排期、物资调度数据。他眉头微蹙，目光专注，那份沉凝的贵气与肃穆，让周遭的嘈杂都下意识地绕开他流淌。
“喂！司焰！那块慕斯是老子的！”一声不满的咆哮撕裂了宁静。
司焰充耳不闻，红瞳里闪烁着恶劣的光，叉子精准地从司擎面前的碟子里叉走最大一块淋着浓郁巧克力酱的蛋糕，挑衅似的在对方面前晃了晃。司擎握着叉子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淡蓝色的眼瞳里结了冰，语气冷得像冻原的风：“放下。”
“就不。”司焰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毫不犹豫地将蛋糕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夸张的弧度，含糊不清地嘟囔，“嗯…味道还不赖嘛，谢了，哥！” 他甚至在“哥”字上恶意地拖长了音调。
司擎没说话，只是猛地站起，椅子腿与光滑的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象征他技能的巨大银白色枪械部件瞬间在手中凝聚、组合成型，冰冷的金属光泽反射着他眼底的寒意，枪口并未抬起，但那压迫感已如实质。
餐厅另一端，淮南楚懒洋洋地倚在窗边，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端着杯色泽古怪的饮料，眼神却像黏在了另一个身影上。江烁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矮桌旁，沉默得像块石头。他面前的早餐几乎没动，只是机械地用勺子戳着碗里的麦片，眼神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某处。熟悉的空白感又笼罩了他——姐姐最后留下的那个笑容，那天她说过会带他最爱的那家栗子蛋糕回来，然后便像水汽般蒸发了。这种空洞的噬咬，比副本里任何怪物的撕扯都更痛楚入骨。他知道自己脸色一定很难看，但他不在乎。
淮南楚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那目光黏腻又锐利，像蛇信舔舐，带着一种纯粹到令人不安的玩味。他轻轻晃动着杯中色彩诡谲的液体，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欣赏一件脆弱的、濒临崩裂的艺术品。
“砰！”
一声巨响猛地炸开，并非枪响，而是拳头狠狠砸在厚重合金桌面上的沉闷撞击。司擎终究忍住没拔枪，但裹挟着怒意的一拳，足以让杯碟跳起，牛奶泼洒出来，溅湿了云夜白面前那份珍贵的光幕报表。
云夜白缓缓抬起眼眸，金色瞳孔里并无波澜，却沉淀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威仪。他甚至无须开口，只是指尖在湿漉漉的桌面上极轻地敲了一下，发出“嗒”一声脆响。空气骤然凝固，温度骤降。前一秒还剑拔弩张、恨不得撕咬对方的双胞胎，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泼到脚，动作僵住，连司焰咀嚼的腮帮子都停了下来。
“司擎，司焰。”云夜白的声音不高，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十分钟内，收拾干净，然后去训练室——重力加倍模式，基础格斗动作两千次。”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泼洒的牛奶和狼藉的桌面，“另外，本周每人额定甜食配额，清零。”
司焰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司擎抿紧唇，脸色更冷，但两人都迅速低头，默不作声地开始擦拭桌面，动作快得带起残影。
餐厅的喧嚣被厚重的合金门隔绝于外。机械工作室内部是另一个世界：冰冷、高效、秩序井然，空气中弥漫着细微的臭氧味、金属粉尘的气息以及某种特殊冷却液的微甜。无数精密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指示灯如同星辰般明灭闪烁。巨大的工作台上，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和零件摆放得如同严谨的阵列。
池夏正全神贯注地对付着一个复杂的结构体。他穿着深灰色的工装连体裤，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精悍的小臂。护目镜遮住了他大部分面容，只留下紧抿的唇角和下颌绷紧的线条。他手中操纵着一条纤细灵活的机械臂，顶端探针释放出幽蓝的微光，精准地在一个巴掌大小、结构精密得如同艺术品的心脏部位——一块散发着柔和能量波动的晶石核心上镌刻着回路。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放得极轻、极缓，仿佛怕惊扰了指尖下这脆弱而强大的造物。
“司焰那蠢货，”他低声咒骂，语气里却没有多少真正的怒意，更像是对某种既定麻烦的陈述，“又把东侧休息区的门禁感应器当沙袋踹了。”他小心地放下工具，从零件堆里扒拉出一个扭曲变形的金属圆盘，上面还残留着清晰的脚印凹痕。指尖拂过那凹痕，黑发下的眉头皱得更紧。“力量又增长了…得重新设计缓冲结构，材料也得升级。”
他将核心小心地放置在旁边一个已经成型的多边形金属框架内。框架悬浮在工作台上的力场中，内部结构复杂无比，无数细如发丝的能量导管正自动与核心接驳。池夏启动测试程序，一层肉眼可见的、坚韧柔韧的波纹状透明能量膜瞬间从框架表面弹出，完美地将核心笼罩其中，能量流转顺畅稳定。“新型小型护盾发生器…”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火花，“能量转化率提升17%，峰值强度应该能扛住司焰全力三击。”这冰冷的科技造物，却是他无声守护公会的方式。
他习惯性地抬了抬左手，想去调整护目镜。一抹熟悉至极的蓝光映入眼帘——那是他无名指上佩戴的空间戒指，镶嵌的宝石并非名贵钻石，而是色泽质地都完美复刻了那个人眼眸的深海蓝宝石。这抹蓝色像一道柔和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他沉浸在数据与机械中的专注外壳。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会长今天早上巡视时，目光扫过他工作台、看到一件新完成的小玩意儿时，随口说出的那句“精巧”。
仅仅是回想，灼热的红晕便不受控制地爬上池夏的脸颊和耳根，迅速蔓延开来。他猛地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检查护盾发生器的能量读数，手指却微微发颤，心跳快得让他有些头晕。为了掩盖这份狼狈，他几乎是粗鲁地抓起那块被司焰踢坏的门禁感应器残骸，转身走向另一张工作台，动作幅度大得带倒了旁边的工具盒，小型扳手和螺丝“哗啦啦”散落一地。
“吱呀——”
工作室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
慵懒随意的脚步声响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整个空间的冰冷秩序瞬间被打破、重塑。池夏整个人僵在原地，背部线条瞬间绷紧如弓弦，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甚至不敢立刻回头，只能僵硬地维持着弯腰捡工具的姿势，手指紧紧攥着一把冰冷的六角扳手。
木雁南踱了进来。他习惯性地换掉了作战时的制服，只随意套了件质地柔软的宽大白色针织衫，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白发像流淌的月光，几缕不驯地垂落额前。他手里端着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碟，上面堆着几颗剥了半壳、晶莹如玉的荔枝果肉，指尖拈起一颗，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唇瓣沾染上清甜的汁水，透出健康诱人的嫣红。
他的目光如同拥有实质的触感，先是扫过池夏僵硬的背影，落在地上散乱的工具上，然后掠过工作台上那个光芒流转、结构精妙的小型护盾发生器原型，最后定格在池夏左手中指那枚空间戒指上。海蓝宝幽深的光芒，与他此刻慵懒眯起的蓝瞳如出一辙。
“嗯？”一声带着鼻音的、近乎呢喃的单音节，混合着咀嚼荔枝的清甜气息，在静谧的工作室里荡开。尾音微微上扬，蕴藏着天然的、毫不费力的好奇与审视。
池夏猛地转过身，护目镜早已被他慌乱地推到额头上，露出一双睁得溜圆、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翡翠色眼瞳，脸颊上的红晕非但没褪，反而因为猝不及防的对视而迅速加深，一路红到了脖子根。他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有效的音节。
“护盾发生器？”木雁南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精巧的原型上，向前走了两步，靠近工作台。那股慵懒气息中带着的绝对存在感，让池夏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是…是！”池夏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语速快得几乎咬到舌头，“能量核心…用了新的晶化压缩阵列，能量通路…镭蚀叠层工艺…缓冲结构…”他试图用最专业、最迅捷的术语来武装自己，掩饰内心的兵荒马乱，眼睛却紧紧盯着木雁南沾着荔枝汁水的指尖，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能…能暂时替代小型能量盾牌，便携…实战测试…还没…”
“哦。”木雁南又轻轻应了一声，抬手，指尖慢悠悠地拂过护盾发生器光滑冰冷的外壳。那动作明明极其随意，却带着一种天然的、令人屏息的专注力。他拈起碟子里最后一颗剔透的荔枝，递到唇边，轻轻咬破，饱满的汁水瞬间浸润了唇齿。他微微眯起眼，仿佛在品味那份纯粹的甘甜，随后才慵懒地掀起眼皮，看向几乎要原地蒸发的池夏，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让整个空间都明亮起来的笑意。
“做得不错。”
四个字。轻飘飘的四个字。
池夏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所有的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轰然倒流，四肢百骸都失去了力气。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耳朵里全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他几乎是仓皇地低下头，视线死死地钉在自己沾满机油污渍的鞋尖上，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最终只挤出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谢谢会长。”
木雁南似乎很满意这份反应，那慵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他没再多言，端着空空的白瓷碟，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转身踱出了工作室，留下池夏一个人僵在原地，手里死死攥着那把扳手，久久无法动弹。
“砰！砰！砰——！”
训练室深处，沉闷而密集的撞击声如同永不停歇的战鼓，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叠加，震得人胸腔发麻。高强度合成材料的靶桩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震颤都记录着一个少年倾泻而出的、近乎暴戾的力量。
江烁浑身早已被汗水彻底浸透，额发狼狈地贴在满是汗水的额头上，随着他每一次凶狠的肘击、膝撞、侧踢而甩出细碎的水珠。他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拉扯着灼热的砂纸，咽喉火烧火燎地痛。汗水流进眼角，刺得生疼，可他连擦一下都不曾停顿。眼前的靶桩仿佛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幻化成了各种面目狰狞的阻碍——那些副本里的怪物，那些冰冷的规则，那些带走姐姐的无形黑手…每一击都裹挟着无处宣泄的狂怒与刻骨的焦灼，砸出去的不仅是力道，更是灵魂深处燃烧的火焰。姐姐温柔抚摸他发顶的手，最后离别时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碎片般在脑海中闪现，带来更尖锐的痛苦，驱动着他的拳头更快、更重地砸下去！指关节的皮肤早已破裂，渗出的血丝混合着汗水，在冰冷的靶面上留下一个个湿漉漉、带着淡红的印记。
“三百九十七…三百九十八…”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计数，声音嘶哑破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疲惫和疼痛，肌肉酸胀得像灌满了滚烫的铅。停下？这个念头从未出现。唯有这逼近极限的、近乎自毁的锤炼，才能让那噬心的空洞感暂时被麻痹，才能让他感觉自己离那个消失的身影，或许靠近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毫米。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猫科动物般优雅又危险的韵律，停在他不远处的阴影里。江烁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汗水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地面。
淮南楚靠在一根冰冷的承重柱上，双臂松松地环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这出沉默的独角戏。汗水浸透的布料紧贴在少年紧绷又蕴藏着惊人爆发力的脊背线条上，每一次肌肉狰狞的隆起与发力，每一次因痛苦而压抑的嘶哑喘息，都清晰地落入他猩红色的瞳孔深处，激起一丝奇异而炽烈的涟漪。他舌尖无意识地舔过有些干燥的嘴唇，像是在品尝某种无形滋味。
“喂，小疯子。”淮南楚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笑意，尾音却像带着钩子，“再这么练下去，胳膊废了，拿什么去找你姐？”他的话精准地刺向江烁最深的恐惧。
江烁挥出的拳头猛地停滞在半空，剧烈的喘息声陡然加剧。他缓缓转过身，汗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淬了冰又燃着火，死死地钉在淮南楚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兽性的警告和排斥。
淮南楚像是完全没接收到这无声的驱逐信号，反而轻笑一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随手拿起旁边架子上一条干净的毛巾，走到江烁面前。训练室顶灯冰冷的光线勾勒着他玩世不恭的轮廓，眼底深处却翻滚着某种晦暗难明的情绪，如同深海中酝酿的风暴。
毛巾递到了眼前。
江烁没有接，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湿透的发梢滴落。
淮南楚的手停在半空，那漫不经心的笑意淡了些许。他非但没有收回手，反而又往前递了一寸，几乎要触碰到江烁汗湿的下巴。猩红的瞳孔微微收缩，锁定了江烁那双燃烧着倔强与痛楚的眼睛，仿佛要穿透那层倔强的外壳，直抵最深处的脆弱。他俯身靠近，声音压得很低，清晰地送进江烁的耳朵里，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残忍：
“这么拼命的样子……”他顿了顿，舌尖舔过锋利的犬齿，眼底的暗色愈发浓稠，像化不开的墨，“真是……让人忍不住想把它彻底摧毁啊。”
空气瞬间凝固。训练室里只剩下江烁粗重如牛的喘息声，以及某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绷感蔓延开来。冰冷的汗珠划过少年紧绷的颧骨，坠向地面。淮南楚递过来的毛巾，悬停在咫尺之遥的空气里，像一个暧昧又危险的邀请，又像一柄未出鞘的薄刃，静静等待着猎物最脆弱的那根弦，究竟是断裂，还是绷得更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