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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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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十层的摩天大楼在如墨般的天幕下矗立，通体的玻璃墙上映着匆匆穿梭的人影。会议室里暗下的灯骤然亮起，林凡深深鞠了个躬结束汇报。刚才汇报的“Young系列”是他们这家跨国化妆品巨头专门针对13-18年龄段女生打造的护肤+美妆产品，前期的市场调研情况，对产品后续研发上市起着关键作用。
巨大的椭圆会议桌周围，坐着十几位公司高层，每张面孔都透露着深思、认真和久经打磨后的精明。这些微妙的表情，尽收男人眼底，他不动声色地挺直脊背，眼神中透着自信与从容，大脑快速运转思量接下来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提问。
结束这场“恶战”已将近晚上9点，林凡深吐一口气，汗水早已浸湿衬衣后背。看高层们最后的反应，这次汇报应该算是不错的。一向严苛的市场营销官Joe在会议结束后，还对林凡微笑点头，这是在传递肯定的态度。
数日来积攒的疲惫让林凡此刻只想赶紧回家洗个澡，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来杯冰镇啤酒。
刚停好车，母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地下车库信号不好，林凡不想开启断断续续打哑谜般的对话，索性就摁掉了手机。反正都是要被各种念叨，不如等自己舒服地躺在那再说。
这样思索着，林凡走出了电梯门。
一梯两户的配置，他家在最右边。
一想到马上就能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和小昭腻歪在一起，他感觉浑身的疲惫立刻能消减一半。
“小昭，小昭，爸爸回来了。”林凡踩着欢快的步伐，拿着钥匙准备开门。
只见门前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头埋在膝盖间，身边放着一个款式老旧的行李包。
林凡歪着头疑惑问道：“您是？”
听到声响，男人急忙站起，身体不稳地晃动两下。
“您好，我...是吴方凉。”
吴方凉是谁？
林凡打量着男人，个子应该一米八以上，但明显偏瘦的身材和些许佝偻的脊背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不协调。黑色的T恤和牛仔裤，一眼就是地摊货，还洗得发白。他在脑中把认识的面孔过了一遍，无论是朋友、客户、还是...打炮对象，都没这号人。
似乎察觉到对方的视线，男人低下头，偏长的头发遮住双眼。
“您...大概找错人了吧。”林凡看对方杵着不动，善意提醒道。这时，手机再次响起，屏幕上闪烁着“老妈”两个大字。他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中气十足的中年女性声音传来：“怎么才接电话啊，你看看我今天打了几通啦？”当了一辈子老师的徐静霞，声音里总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刚到家...一直在开会...”林凡说着，和男人拉开了些距离，心里还在纳闷，这个人怎么还不走。
“啊？现在才到家？那你看到小吴了吗？他的电话我也没打通。”
“小吴...吴方凉？”林凡试探着问道。
听见自己的名字，男人直直了身子望过来。
林凡皱着眉听着徐静霞的一通抱怨：“不是方凉还是谁，早上我不是跟你说过，今天小吴到，让你去车站接一下他，可下午怎么都打不通你的电话，我就只好让小吴先到你家门口等着。后来小吴电话也打不通了，我还以为你们出去吃饭顾不上，没想到你现在才回家，小吴都等了你至少5个小时了...”
模糊的记忆终于回笼，林凡想起来，徐静霞之前提过一嘴，有个叫吴什么的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林凡的高中同学，对方要来西海市，让林凡多照顾点。
可他哪会想到，还能把人带家里照顾。
“妈，你...你都不考虑一下，万一对方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吗？”林凡瞄了眼男人，转身到走廊上小声说道：“他要是对您有恩，您好好谢谢人家，或者不行了，我给他一笔钱，咱们就了结了，怎么还突然让我和一个陌生人住一起...”
“小吴不是奇怪的人，他很好的，你们高中还一个班过，多聊聊天，很快就能熟络起来。”
“哎呀妈，这不是一回事，或者我出钱，让他去酒店住两晚。”
徐静霞态度很强硬，甚至搬出杀手锏，让林凡别忘了，房子的首付，他们老两口掏了老底付了一大半。
林凡蔫了气，那确实没办法，这笔钱他可不想吐出来。
自从父亲两年前去世后，徐静霞开始变得寂寞起来，突然前段时间告诉林凡她认识了一个很好的孩子，还是自己曾经的学生。林凡觉得这是好事儿，正好能让母亲解解闷，不曾想，换成给自个解闷了...
“行吧，但是先告诉我，他要呆到多久？”
“那至少得等小吴工作安顿好，攒点钱，找个条件好的住处再搬出去嘛。而且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让小吴住得久点怎么了。”
“哎呀——妈——”林凡拖着长音嘟囔着，“您不也想早点让儿子成家立业么，那他住在这儿，我怎么带人回来。”他也拿出杀手锏。
没想到徐静霞根本不吃这一套，“你可拉到吧，要是真看对眼，你分分钟都能去酒店开房。”
其实林凡已经想好对策，先假意让他呆两天，再找个理由把这个厚脸皮男赶出去，徐静霞远在老家，鞭长莫及呀。
想到这儿，烦闷的心情缓解了一些。回到家门前，男人像做错事挨老师训的样子，垂着脑袋，贴着墙站。
林凡看都不想看他一眼，这种贸然住进别人家的人，半点边界感都没有，自己都不想想，多唐突啊、多冒昧啊。
他压着火气打开门，“进来吧”。男人跟在身后，脱掉洗得发白的帆布鞋。
林凡的房子是三室一厅的大平层，两间卧室，一间书房，虽住他一人过于宽敞，但他旅行时就喜欢买当地各种各样特色的东西，家里边倒也不显得空旷。
男人站在餐桌旁，双脚拘谨地扣在一起，大拇脚指上破了一个大洞，滑稽地露出指甲盖。
林凡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两人就这么安静地杵着。
其实林凡是一等一的社交达人，甚至可以说巧舌如簧，同事、客户各个都被哄得服服帖帖。
但此时此刻，他没必要也没理由和对方开启话题。反正和这个家伙马上就会继续变成陌生人，而且他给自己又带来不了任何好处，干嘛干赔本买卖。
男人从行李包种拿出了明显是特产包装的袋子，放在桌上。原本看上去鼓鼓囊囊的行李包，好像漏气的球，瘪了下去。
“我带了点咱们家乡的特产，徐老师说，你特别爱吃。”他的声音倒不似这年龄般，有着莫名的少年感。
林凡扫了一眼，是自己小时候爱吃的条头糕。但现在这个年龄，稍微控制不好，就会成为大肚翩翩的油腻男，他早对这种高糖不健康的食物嗤之以鼻。但还是客气说道：“谢谢啊。”
空气又变得安静起来。
林凡起身问道：“你是喝热水还是冰水？”
“冰的就行。”男人回复他。
林凡走进厨房，先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一口下肚，凉爽至极。刚准备再拿个杯子，顿了一下，转而从冰箱里拿出瓶装水。
只见男人又在行李包中摸索着什么，等林凡走近，他掏出一个物件递给林凡。“这个是给您孩子的见面礼，是我自己雕的，抱歉啊，没提前准备好。”说着他拘谨地环视一圈，“你家孩子多大了，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林凡一手接过递来的东西，一手把水给男人。
“谢谢啊。”男人咕咚喝了几口，看样子是渴坏了，毕竟在大夏天等了几个小时。
林凡把玩着手中的木雕，是只肥嘟嘟的小猫，栩栩如生。
他把藏在沙发后的布偶猫抱在怀里，“小昭是女孩儿，两岁了。”
喵呜~
小昭眨着湿漉漉的眼睛，舔着自己的爪子。
“啊，哦...”男人先是疑惑，后恍然大悟，窘迫地抓了抓头发。
“小昭，很可爱。”
那当然，林凡抱着小昭坐在沙发上，一脸神气。
话匣子既然打开了，林凡便索性再多说两句。
“我妈说你是她救命恩人，到底怎么回事？”徐静霞没仔细给林凡讲发生了什么，再加上工作忙，也就忘了这茬。
“没...没什么，就是当时有辆车差点撞上徐老师，我拉了一把。”
“啊？这么严重。她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男人连忙说道：“没，老师没事，可能怕你担心，就没说。”
也对，徐静霞那么惜命，要是真有问题，早就联系自己了。
“对了，你也6班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林凡摸着小昭的头问道。
男人抓着手里的塑料瓶子，“嗯...咱们其实没有在一个班太久，我高一下学期刚开学，就辍学了。”
呵，高中就辍学，对于好学生林凡来说，这是最不屑的一类人，该学习的时候不好好学习，以为自己是谁，多了不起，这种人就算进了社会，也混不成什么好样子，最后还只会怨天尤人。
“我一直记得你。”男人突然认真地说道。
“哦？”林凡心不在焉地应着。
“你学习特别好，什么都好，妈妈还是教我们的老师，人也特别特别好。”
这种夸赞林凡从小听多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但不知为何，对方说得一点也不谄媚，真诚得倒让林凡不好意思起来，“哎呀，也没你说得这么厉害了，就是个普通人。”
“我一直都觉得，你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特别特别明亮。能再见到你，真得是太好了，现在能和你面对面一起说话，就像做梦一样。”男人说着，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被捧得这么高，林凡有些飘飘然，他兴致起来，从冰箱里拿出冰镇啤酒。
吴方凉这种人，是林凡很瞧不上的，但和这种人聊天，又能很好地满足自我的虚荣心。
那一晚，他们说了很多，也喝了很多，但基本上都是林凡在吹嘘自己的光荣历史，自己怎么考上名校、保研、进入全球500强跨国公司、当上领导...
对于那一晚的记忆，林凡记得不多，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和一张听得很认真的脸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