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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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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才好了没几天,姜樾就被他爹毫不留情地从被窝里拎了出来,美其名曰培养商业嗅觉,实则就是押他去公司旁听那些能闷死人的会。姜樾举着我是病号的免死金牌抗议无效,只好蔫头耷脑地跟着。
会上他一个字没听进去,摸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划拉,手指头跟长了自我意识似的,莫名其妙点开了本地公安分局的公众号。
最新一条推送是反诈宣传,末尾附了张合影。照片像素有点渣,但姜樾一眼就锁定了后排那个人,身姿笔挺、个子高挑,帽檐压的有点低。
底下简介一行小字:陆莘,我局优秀青年民警,荣获……
后面的内容姜樾没看清,因为他手指头一抖,直接滑过去了。他心里莫名有点虚,好像干了啥见不得光的事被人逮了个正着。
会一开完,姜父瞅着自家小儿子那魂飞天外的德行,气得直叹气:“让你听个会就这么难受?”
姜樾眼神飘忽,嘴比脑子快:“爸,咱家跟派出所有业务往来不?”
姜父:“???”
姜樾自知失言,刚想糊弄,没想到姜父真接上了话茬:“说起派出所,你张叔家那儿子,就那个行业冥灯,最近又被人骗了,三天两头往那儿跑。把你张叔气得够呛。”
姜樾正在吃瓜,没想到炮火突然转向他:“所以叫你多来公司学着点!不指望你成什么事,好歹别像老张儿子那样被人骗得裤衩都不剩,让你老子跟着丢人!”
姜樾:“……又我?”
“晚上有个酒会,你跟你哥去。把你脖子上那堆叮呤咣啷的狗链子摘了再出门。”姜父一脸嫌弃地瞪着他脖子上那根粗链条,看上去恨不得半夜悄悄潜入姜樾房间偷去熔了。
姜樾有气无力:“嗻,太上皇。”
酒会果不其然无聊透顶,姜樾端着杯果汁躲阳台吹风,远远看见几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围着一人,笑声浮夸。被围在中间那人侧着脸,神情冷淡。
是陆莘。
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衬得人腰细腿长,跟周围那群把纨绔二字刻脑门上的家伙格格不入。
姜樾正犹豫是上去搭个话还是继续装死,就见一个喝高了的哥们儿笑嘻嘻地把胳膊往陆莘肩上搭。
陆莘没躲,只眼皮一掀,扫了那人一眼。
就一眼。
那哥们儿笑容瞬间僵住,胳膊像被烙铁烫了似的,讪讪缩了回去。
姜樾没忍住,笑了出来。
陆莘闻声转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他身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姜樾觉得自己好像被那一眼轻轻钉在了原地。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没话找话:“陆警官?好巧啊。也来……体验民生?”
陆莘晃了晃手里的杯子:“任务。”
“哦……”姜樾点点头,眼神往他刚才被搭讪的地方瞟了瞟,“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范围挺广啊。”
陆莘没接茬,视线在他脸上停了一瞬,忽然问:“毯子洗干净了?”
姜樾一愣,随即想起那毯子险些被他哥“人道毁灭”的惊魂时刻,立马来了精神:“那必须!里三层外三层,沐浴焚香供着呢!哎,这回总该不是在出警现场见了吧。”
陆莘几不可查地弯了下嘴角,很短,几乎捕捉不到。他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时,姜榆阴魂不散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姜樾,走了。”
姜樾后颈一凉。
陆莘抬眼看向姜榆,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姜榆的视线在他和姜樾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姜樾那副明显意犹未尽的德行上,眼神沉了三分。
回去的车上,气压低得能冻死人。
姜榆手指敲着方向盘,冷不丁开口:“离那人远点。”
“谁啊?”姜樾装傻。
“你说谁?”姜榆冷笑,“姜樾,你脑子里那点东西,不够人家玩一个回合的。”
“人是人民警察!光荣卫士!能玩什么?”姜樾不服,“哥你思想觉悟有待提高!”
姜榆猛地一打方向,靠边停车,转过头盯着他:“我就是觉悟太高,才没把你那破毯子连你一起扔进江里。”
他凑近些,声音压得低,带着警告:“那种人,眼里是他的正道,没有你这种傻了吧唧、自己凑上去找不自在的富二代。懂吗?”
姜樾被他哥眼里的认真慑了一下,嘴上还不肯服软:“……说说而已,谁凑上去了。”
心里却有个小声音不服气地哼哼:你怎么知道他眼里有什么?
他扭头看向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
那条洗得香喷喷、叠得整整齐齐的毯子,还好端端放在他床头呢。
毯子是洗干净了,但是作为一个病号,姜樾却无福享用。
姜榆强制性压他去公司上班,也算让少爷过上了朝九晚五的社畜生活,姜榆把他放眼皮子底下盯着,还扯出一套歪理,美其名曰“沾染点人间烟火气,累了就没力气作妖”。
结果烟火气没沾染到,差点被文件埋了。趁他哥开会,姜樾溜到楼下咖啡厅喘口气。
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隔壁一桌小年轻叽叽喳喳议论什么。声音压得低,但“陆警官”仨字儿像自带雷达一样直往他耳朵里钻。
“真的!超帅!那天要不是陆警官,我手机肯定找不回来了!”
“而且感觉好酷,话不多,但特有安全感!”
“可惜好像有主了?上次我看有个开骚包跑车的男的来找他,就在派出所门口!”
姜樾端着咖啡杯的手顿在半空。
开骚包跑车的男的?派出所门口?
他脑子里哐当一声,闪过他哥那辆嚣张得要命的黑色跑车,还有姜榆前几天来医院时、脑门上恨不得刻着“老子很不爽”的那张脸。
不是吧?
他哥真去找陆莘麻烦了?
姜樾坐不住了,咖啡也没心思喝了,心里跟猫抓似的。他越想越觉得可能,以他哥那护犊子又小心眼的劲儿,绝对干得出上门警告陆莘“离我傻逼弟弟远点”这种事儿。
不行。
他猛地起身,得去问清楚!
他冲出咖啡厅,直奔老城区派出所。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
车子在派出所门口停下,姜樾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推门下车。
结果刚站稳,一抬头,就看见陆莘和那个娃娃脸小警察从里面走出来,两人都穿着警服,像是要出警。
陆莘看到他,脚步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姜樾心脏砰砰跳,脑子一热,话不过脑子就冲了出去:“陆警官!我哥是不是来找过你?他跟你说什么了?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那人就那样,嘴软心毒……哎不是,他……”
他语无伦次,急得额头冒汗。
陆莘安静地看着他,没说话。旁边的叶小真眼睛瞪得溜圆,看看姜樾,又看看陆莘,一脸吃到惊天大瓜的表情。
等姜樾词穷了,喘着气停下来,陆莘才微微挑了下眉,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你哥?”
他像是思考了一下,然后想起来了什么,语气平淡无波:“哦,姜榆先生。他来咨询见义勇为的认定标准。”
装得跟不认识姜榆一样。
姜樾:“……啊?”
陆莘看着他,嘴角似乎弯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慢条斯理地补充道:“顺便提醒我,他弟弟,”他目光在姜樾呆滞的脸上扫过,“……脑子不太好,容易被人骗,让我以后处理案件时……多费心。”
姜樾僵在原地,感觉天灵盖上一串雷劈里啪啦炸开。
他哥……跑去派出所……咨询见义勇为?还说他脑子不好?
叶小真在一旁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肩膀抖得厉害。
陆莘眼里也漾开一点极淡的笑意,像是风吹过湖面留下的细微涟漪。他看了眼时间,对姜樾点点头:“我们还有任务。姜先生,”他顿了一下,像是临时改了口,“……姜樾。”
说完,他拉开车门,和还在偷笑的叶小真上了车。
警车汇入车流,留下姜樾一个人站在原地,风中凌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淦!
姜榆!你完了!
他咬牙切齿地摸出手机,准备找他哥算账。电话拨通的瞬间,他忽然又想起陆莘最后那个称呼。
姜樾。
不是姜先生。
是姜樾。
还有那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姜樾心里那点烧得正旺的怒火,莫名其妙地,就被这点儿细微差别浇熄了一大半。
电话接通,姜榆那把懒洋洋的声线从听筒里钻出来:“又闯什么祸了,要你亲爱的哥哥给你擦屁股?”
姜樾当场炸毛:“你不是不许我接触陆警官吗?!那你自己跑去让人家多关照我算怎么回事!”
“不冲突,”姜榆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应当,“你不主动接触他,跟他主动保护你,矛盾吗?”
姜樾被他哥的厚颜无耻震惊到,叹为观止地挂了电话。
刚挂断没两秒,微信又响。姜榆发来一条:“今天算你翘班,按规定要扣工资。不过看在我是你哥的份上免了,回去做顿饭抵债。蟹粉狮子头、油焖春笋、上汤焗龙虾,上次的莼菜银鱼汤再做一次。”
……这世上怎么会有姜榆这种人?!
姜樾一路愤怒地杀回家,冲进厨房,乒铃乓啷折腾一下午,最后端出一桌全辣宴:剁椒鱼头、辣椒炒肉、麻辣仔鸡、麻婆豆腐……红彤彤一片,跟他现在的脸色差不多。
倒也没真忘了他哥,特地单独给姜榆煨了一盅他点名的莼菜银鱼汤,往姜榆面前一墩。
看着姜榆面无表情喝汤的样,姜樾那点气不知不觉消了,转身又进厨房端了碗鲜笋菌汤面出来,往他哥面前一搁。
“喏,养胃的。”
姜榆一记眼刀甩过来,筷子却没停,嗦面嗦得飞快。
这弟弟,烦人是真烦人。
但能怎么办?
自个儿的,宠着呗。
姜榆低头吃着面,神色在氤氲的热气里不自觉地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