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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看你闪闪发光 ...

  •   时间回溯,2013年,B市的秋天,空气里开始渗入凉意,但我的世界却仿佛被那日商场大屏上的光芒持续烘烤着,生出一种只有我自己知道的暖。
      日子像以前一样,又完全不一样了。
      我依旧背着那个沉甸甸的书包,依旧在放学铃响后最后一个慢吞吞地走出教室。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开始变黄,飘落。家的方向,依旧传来令我窒息的低气压和争吵前的寂静,或是争吵后的狼藉。
      但自从那日开始彷佛有什么东西,在我心底破土而出,发出了细弱的芽。
      每天,我开始有了新的期待。不再是机械地完成上学、放学的流程,然后被动地陷入家庭的泥沼。我的脚步有了明确的方向就是市中心的那座商场。步伐不再拖沓,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我会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希望公交车开得快一点,红灯少一点,好让我能早一点抵达那个大厅,早一点看见那块巨大的屏幕。
      那里成了我的避难所,我的秘密花园。而花园里唯一的花朵,就是他。
      我知道了他的名字,穆云祉。一个念起来有些特别,却莫名觉得好听的名字。我在屏幕下方的广告字幕上看到,在偶尔路过音像店时听到,甚至在同班女生兴奋的窃窃私语中捕捉到。她们谈论他的团体新发的歌曲,谈论他跳舞多么帅气,谈论他笑起来多么好看。我从不加入她们,只是默默听着,心里有一种奇异的、独占般的窃喜。仿佛她们谈论的,只是屏幕上那个遥远的符号,而我认识的,是另一个更深层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穆云祉。
      我依旧坐在那个冰冷的金属排椅上,位置都几乎是固定的。书包放在膝头,仰着头,像完成一场每日必行的仪式。屏幕上的他变换着造型,唱着不同的歌,跳着不同的舞,但眼底那种明亮的光彩和仿佛能穿透屏幕的感染力,从未改变。
      我看着他在音乐里挥洒汗水,看着他对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看着他在访谈里有些羞涩但又真诚地回答问题的样子。那些时刻,商场里的喧嚣、回家后可能面对的冰冷现实,都被暂时屏蔽在外。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的歌声,他的身影,和他带来的那片广阔而耀眼的光明。
      我没有朋友,父母沉溺于彼此的战争,无暇他顾。我只有自己。
      但现在,我有了他,穆云祉。
      他不是现实中触手可及的陪伴,却是一种更强大的精神寄托。他像一束遥远但坚定的星光,照亮了我十三岁生活中所有灰暗的角落。在他的歌声里,我偷偷藏匿起自己的孤单和迷茫,汲取着那份看似虚幻却真实给予我力量的阳光和开朗。
      那份深埋心底的、无人可诉的期待,让我每天走向商场的脚步,都变得像是一次奔赴希望的朝圣。
      B市的冬天来得又快又急,凛冽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但这个冬天,我生活中最大的变故并非天气,而是家里持续数年的争吵,终于在一个冰冷的夜晚,以一种精疲力尽的方式落下了帷幕,他们分开了。
      我跟着母亲,离开了生活了十三年的B市,离开了那条熟悉的放学路,离开了那家有着巨大屏幕的商场。我们没有带走太多东西,母亲几乎是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切断了与过去的所有联系。
      我们来到了C市。
      是的,没错,就是你所在的C市。
      火车驶入站台时,我看着窗外陌生的、更加摩登繁华的城市景观,心里涌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近乎荒谬的窃喜。
      穆云祉,我知道你在这里。虽然我从未奢望能真的遇见你,但知道我和你呼吸着同一座城市的空气,看着同一片天空,走过或许某条你也曾走过的街道……这种遥不可及的“靠近”,竟然成了那段慌乱仓促、前途未卜的搬迁日子里,唯一一点微弱却执拗的光亮。
      虽然我知道,茫茫人海,我根本不可能遇见他。他是在云端发光的人,而我只是即将在这座城市角落里默默生活的普通中学生。但仅仅因为和他呼吸着同一座城市的空气,仰望同一片天空,就让我那颗因家庭变故而惶惑不安的心,找到了一点荒谬又真实的慰藉。仿佛我和他那耀眼的世界,因此产生了一缕微弱的、只有我知道的联系。
      和母亲的生活,确实比之前好了太多。离开了无休止的争吵漩涡,母亲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苍白的脸上开始有了些血色。她尝试着对我好,笨拙地学习做我爱吃的菜,关心我的学习成绩,努力想弥补过去那段时光里缺失的温暖。
      但我却像一只受惊后习惯性缩回壳里的蜗牛,变得异常内敛和沉默。多年的隔阂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化解。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的示好,大多数时候只是点点头,或者简单地“嗯”一声,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的世界曾经只有争吵和屏幕上的他,如今争吵消失了,剩下的,似乎只有那个遥远的光点了。
      时间平缓地流到了2014年的春天。C市的春天湿润而温和,校园里的木棉花开了,硕大而鲜艳的花朵“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去学校附近的市图书馆查找学习资料。图书馆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我沉浸在一堆参考书中,暂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突然,一个阴影笼罩在我旁边的桌子上。我抬起头,看到一个身材微胖、穿着有些随意的中年男人站在旁边,他脸上带着一种有点过于热情的笑容,正看着我。
      “小朋友,你今年多大?上初几呀?”他压低了声音,但在这寂静的环境里依然显得突兀。
      我的心猛地一缩。几乎是瞬间,学校里老师反复强调的安全教育、新闻里看过的各种拐卖儿童的案例、以及母亲“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叮嘱,全都涌进脑海。
      眼前这个笑眯眯的“怪叔叔”,怎么看怎么可疑!哪有一个正常大人会莫名其妙在图书馆里搭讪一个独自看书的中学生?
      警惕心瞬间拉到最高。我皱紧眉头,紧紧盯着他,手下意识地迅速合上面前的书本,塞进书包里,拉链都来不及完全拉上。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我已经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也顾不得周围人投来的诧异目光,我抓着书包带子,转身就朝着图书馆门口的方向拼命跑去。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几乎要蹦出来。我不敢回头,只顾着奋力奔跑,耳边还能隐约听到身后传来那个男人似乎有些焦急的喊声,模糊地飘过来,听不真切,大概是什么“诶!小朋友你别跑啊……我不是坏人……等等……”
      等等?怎么可能等等!我跑得更快了,春日的风裹挟着木棉花的味道灌进我的喉咙,带着一丝甜腥气。直到冲出图书馆大门,跑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感受到阳光灼热地照在脸上,我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图书馆的方向。
      那个奇怪的胖叔叔,没有追上来。
      我松了口气,但心跳依旧剧烈,手心也因为刚才的紧张和奔跑而沁出了冷汗。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我暗自想着,同时决定,以后再也不来这个偏僻的阅览区了。
      当时的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被我当成“人贩子”或“怪叔叔”吓跑了的人,会在不久之后,以一种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闯入我的生活,并将我和那个名字,穆云祉,真正地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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