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可以早点下班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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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见完Ken，林景川又投入了繁忙的工作中。差不多有一周的时间完全没去想这些。他对即将与虎谋皮这事有些怵，但似乎没有太多选择。
他可以对ken故作强硬，说要考虑再答他，但事实上Ken早已暗中操作好，他的意见不过是整个流程中最无关紧要的一环。
其实林景川不是完全没有别的选择，花上一些精力、运用一些人脉，可尝试内部运作调岗去其他事业部，但时间实在是太紧张，他被忙碌的工作逼得没有心力再去想别的，所以时间临近，他才有些要走的实感，索性摆烂随遇而安。
忙到甚至无心厌弃生活，情绪反而被逼得藏进了心底。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研究所的平台部门，这段时间也能有看不完的方案、做不完的决策。每天邮箱被抄送上百封，下属轮番提给他审批，需要他做十几个无关紧要的决策，一点也不像快要交接离开的人。
或许正因为这个职位一年内包括他已有三位□□走了，下属们都很紧张，害怕一时之间没有接手的直接领导，导致他们五万块的小事都要找刘所汇报，因此尽力将所有工作赶在他走之前清理掉。林景川苦不堪言，但他习惯了认真严谨，只得全力配合下属这种反常的努力。
经辉比他还忙。研究所最重头的算法，正在最后打磨阶段，边打磨边测试，每天都有很多问题反馈到他这里。他的优点是平静、理智，对待研究一向抽丝剥茧、直击重点，但也被繁重的工作量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思绪开始乱了。
更关键的是，从底层逻辑上来说，他不赞同如此紧张的项目排期。只要是人在赶工，一定会不尽完善，最后的结果肯定是留些遗憾匆匆上市。他的原则是在能力范围内做到尽善尽美再上，而商业逻辑是即使是半成品上市缝缝补补，也要抢在第一线。所有人都在高歌猛进，所有人都紧张地绷成一根绳索，被一边拧着，一边往前拖。
所以在这个层面，他开口持反对意见的话，就像个在战场上破坏士气的罪魁祸首。
人们总是故作尊重问他，经博，你的意见是什么，但其实不希望听到他的任何真实意见。总是说，好的，我们会再评估一下，然后就没有下文，或者单方面通知他按照什么路线解决，他就像一个不需要张嘴的专注于交付的乙方。
越来越没意义。他竟也感受到一些无力感。像他这么纯粹的人，在学校这么多年，一向不问世事，专心学问，很少会被外界影响到。在企业工作不过半年，竟然能对曾经热爱、充满探究、充满好奇心、钻研心的东西感到一些厌倦，还好他一直很坚定，不觉得是他有问题。
两人忙成这样，已很久未坐在一起吃一顿饭，甚至连微信聊天记录都停留在每日互道晚安，两句晚安之间还存在时差。
两个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的人，被工作将生活压缩成好像在两个时区。这种荒谬感，经辉是第一次体验，林景川却早已习惯这种都市症候群般的孤独感。只是他还未习惯经辉在他身边，就已习惯与经辉如同异地或不同时区。
他忙得跳脚，倒是有些惊讶Scarlett约他聊。他和Scarlett共事5年，两人关系融洽，一起干过几个大项目，互相对对方的工作能力颇有些认可。两人本约在公司附近的茶馆，聊了几句，她说有些事要找个私密点的地方继续，难得找到借口偷闲，何乐不为。
Scarlett开车一路穿行，林景川坐在副驾驶视线逡巡，这一带是城内有名的别墅区，闹中取静。整个片区只规划了一条小路，应是供内部车辆通行，四周种满高大的树与见缝插针般的灌木，人迹罕至但安保密集，私密性良好。
到了一栋别墅，她停车，保安立即上前接过替她开走。
别墅前是一堵墙，整面大理石，一片漆黑，不觉得庄严，倒觉得阴森森的。再往里，这是间典型的商务会所。一层是大厅，陈列些装饰品与艺术品如瓷器、雕塑，墙上挂油画，中不中洋不洋，附庸风雅。二楼跃层由屏风格挡，围出更私密的空间，林景川心下一沉。
“我没想到，你会心甘情愿做这样的事。”
她面上并无半点尴尬之色，稍打量周围环境，视线在二楼略微停留，仍很淡然，“你和我一路过来应该预料得到我约你的原因，你还是来了，可不可以理解为我们是同一类人。”
林景川有些严肃，“我想你误会了，我来是因为我对你的信任，从今以后就不会了。”
“五六年的关系，换你过来一趟，好像有些不值。”她这才笑出来，嘴上说着惋惜，实际上从神态只看出无所谓甚至反意。
“你还记得你入职的时候，我是带你的导师。虽然只是挂个名，但我没教你不择手段。”
林景川这才坐下。
一楼只有他和Scarlett，按Scarlett的暗示，Ken应该在二楼与人谈事。Ken过度自信，干这种腌臜事，竟敢拉着生意场上的人，令人咋舌。
林景川转瞬一愣反应过来，只有同类的人才会对这种事司空见惯，所以上面都是些出卖灵魂的人。
Scarlett一贯轻言细语，“我记得第一天你就告诉我要以男人的标准要求自己，这么多年我一直记在心里，我只是做了你们男人习惯做的事。”
“学得不合格，我记得教你的是忘记性别。”
“在一间男女比例7比3，管理层9比1的公司，忽略性别差异等于以男人思维要求自己。”
Scarlett坐在她对面，两人隔着一张大理石茶几，茶几有些大，相隔较远，很适合观察对方。
林景川的质问攻击性明确，她始终面不改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林景川神色复杂地看向她，他在五年前亲手射的箭，回过头正中他自己的眉心，“这确实是我的思维局限，但人格从来与性别无关。”
他眼里那张一向无害又完美的脸，终于卸下了伪装，有一瞬愣住，眼角的笑意愕然疆在那里有些难看，他接着说，“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你自己去跟上面那位交代，我就不奉陪了。”
林景川起身，她也立即站起身碎步到他面前，“你不看看摆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也许是你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我看了都要擅自评价一句，Ken很喜欢你。”
“我想你和Ken都误会了，我只是个普通人，还是打一份工赚一份钱安心，不该拿的我不会要。”
“我不信你会选连辆车都没有的男人。”
“超过阈值的钱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一切钱能买来的，在我看来不过是工具。”
“如果不只是钱，还有权势和自由呢？他可以安排你去海外，你照样和你的小男友在一起，你需要做的只有偶尔回国。”
林景川嗤笑一声，“斯文扫地。”他语气仍是温和的，有种从容不迫的感觉。
这样的条件，老男人应该会觉得考虑周全甚至格外宽厚，恶心感一直梗在胸口，憋得他有点想吐。
他转身欲走，她仍有些不甘心，稍前一步拦住他，他回过身，“Scarlett，在古代与你行为有关的职业有个专业代称，话有些难听，我就不说了。”
她的脸色较方才更难看，妆容精致的脸有些赧然与怒意，根根分明的睫毛剧烈扇动暴露心虚，“你可以提你的条件，Ken会尽量满足你。”
“不用了，我要的东西太珍贵，Ken给不起。”
他不再回头，大步迈开。
从这片区域走出去大概要步行十分钟，他一路都在想整件事的荒谬。这个世界已经疯狂到他这样普通的人，都成了异类吗？
一路完全无风，林景川从公司出来还整整齐齐穿着西装走一段路已有些汗意。一个人影都没有，就连别墅区四处可见的保安在这条路上也许因穿着深色制服隐在不知道什么地方。
沿路两侧种满三角梅，花色艳丽，爬在树上兀自热烈地开成一团又一团。
打造成宜居的环境，才能更好迷惑人心。
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很想经辉。
他打去电话，经辉上班不怎么看手机，如果在开会，更不会带手机。电话果然没有通，他有些意兴阑珊。
等接到经辉拨回时，他已在出租车后座陷入沉思。
不知是否因有外人的缘故，或者是一瞬的冲动已被冷静压下，原本心里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
“下班了？”
“嗯。你呢。”他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有些闷，经辉吃了一惊，印象里他很少在工作日给他打电话，同时情绪如此低落。
“我还在加班。”
“可以早点下班吗？”
他今日确实有些反常。两人相处已有一阵，虽未正式确认关系，但双方心照不宣，有些只有对方才懂的默契。他从未主动粘过他，开口叫他早点下班并暗示去他家还是破天荒头一糟。
他有些喜气，又有些担忧，立即讲，“好，马上回。”
他眼疾手快关掉电脑，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家，会心一笑，他这样的人竟也体会了归心似箭的感觉，放在一年前他肯定不信。
林景川到公司才想起自己是回来取车的，忘了让经辉等他一起下班，嘲讽自己魂不守舍，又开车匆匆赶回家去。
经辉到家前，不放心又给林景川打去电话，才知道两人间的乌龙。从公司班车下来后，转身去了林景川家附近的超市，采购好今晚的食材，才赶往他心里惦记的那个有他的爱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