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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回溯)灼热之苦 ...


  •   星辉塔的夜晚从来就不适合赫利俄斯。

      主塔顶端的空中花园在今夜惨白的月光下泛着矫揉造作的银辉,像贵妇脖子上过时的珍珠项链。

      反重力场发出的低频嗡鸣在赫利俄斯听来,更像是这座千年老建筑消化不良的嗝气声,还翻着一丝吃完俄式酸乳瓜的苦臭味,令人心中隐隐感到一丝的膈应。

      赫利俄斯从行军床上弹起来的速度太快,差点把那张铁架子床掀翻,可怜的老式铁杆发出了一声“吱呀”的不堪重负的惨叫声。

      汗水把深棕色鬈发糊在额前,蜜色皮肤在月光下泛着不正常的红光,像烤得过火的培根。床单被他的体温烘得半干不湿,黏腻地缠在腿上,赫利俄斯讨厌这种该死的“粘人”。他粗重地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砾。

      “妈的。”他啐了一口,嗓子哑得像三天没喝水,喉咙里还带着铁锈味。舌根干涩的扎人,每吞咽一口唾沫都带着痛苦翻上苦味。

      哨兵敏感的五感全乱套了。

      窗外虫鸣吵得他脑仁疼,那声音尖锐得能刺穿耳膜,直达他脆弱的神经。粗砺的军用毯子磨得特殊时期敏感的皮肤生疼,每一根纤维都像小针在扎。空气里混杂着汗臭、皮革味、金属锈味,甚至还能清晰分辨出三楼那个娘娘腔教官用的发胶味儿,甜腻得让人作呕。

      最要命的是体内那股邪火,如同星际蜗牛一般缓慢而又黏腻的从脊缝中冒出来,然后着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冒烟。他能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指尖发麻,太阳穴突突直跳。

      精神图景里,巴沙里克也在发疯。那条蠢蛇把沙漠搅得沙尘漫天,鳞片刮擦的动静听得人牙酸。滚烫的沙粒拍打在精神屏障上,噼里啪啦像枪子儿。蛇信嘶嘶作响,带着焦躁不安的节奏。赫利俄斯甚至怀疑,这条不知道随了谁的蠢蛇会把自己绕成中国结,然后为了解开结再把自己变成滚筒洗衣机。

      “操蛋的结合热。”赫利俄斯踉跄着扑向墙角的金属箱子,膝盖狠狠撞到桌角也顾不上疼。箱子上那个危险品标志简直多余。对他来说,结合热这玩意儿比战场上任何武器都危险。

      锁扣弹开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他耳中放大成指甲刮黑板般的噪音。箱内冷气扑面而来,激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抑制剂安瓿瓶冷冰冰地排着队,深蓝色液体在玻璃管里晃荡,像被困住的毒药。他直接用牙咬开瓶口,玻璃碴子差点剌破舌头。注射器扎进脖子时,他作对般故意没眨眼。冰凉液体涌进血管的瞬间,赫利俄斯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肌肉因温差剧烈抽搐。药水所到之处带来短暂的清凉,随即被更猛烈的灼热感吞没。

      二十平米的宿舍堆满了军用破烂,墙角还摞着三个没拆箱的装备。垃圾桶里七倒八歪的空安瓿瓶,记录着他最近几天的狼狈。

      三个月前军医的屁话还在耳边嗡嗡:“基因特殊...匹配度不足...”去他妈的匹配度!那老家伙说话时推眼镜的动作他都记得,镜片后面那双眼睛写满了“又一个没救的”惺惺作态的惋惜。诊断书被揉成一团扔在角落,纸边已经发黄。

      终端机似乎永远都是这么不合时宜地亮起来,塔方官员的例行提醒写得跟讣告似的:【建议减少单独外出】。赫利俄斯直接掐了电源,这破机器迟早被他砸了。屏幕黑前最后闪过的是他的健康评级,鲜红的"C级",像道刚结痂的伤疤。

      推开窗,夜风灌进来吹散一屋子汗味。帝都的灯火在远处摆阔,星辉塔的影子压得人喘不过气。

      白天那个菜鸟向导惊恐的表情突然闪过脑海,结合热前兆让他当时差点把人家脑浆吼出来。那小子跌坐在地上时,后腰的配枪磕在地砖上的声音,现在回想起来还清晰得刺耳。其他学员窃窃私语的动静,像苍蝇在耳边打转。

      “废物。”他也不知道在骂谁,唾沫星子溅在窗框上很快干了。指甲无意识地抠着窗台的漆皮,剥落下一小片红色。

      边境哨所的回忆总愿意挑这种时候找上门:风沙里混着血腥味,战友临死前抽搐的手指,还有那个变成怪物的哨兵最后发出的非人嚎叫。赫利俄斯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的旧伤。结痂的皮肉被重新撕开,血珠渗出来,带着熟悉的腥甜。那些画面像老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循环播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也确实很可怕。

      第二波热浪袭来时,巴沙里克在精神图景里再次发出尖锐的警报。他骂咧咧地抽出第二支抑制剂,这次扎在胳膊上。推药时他盯着墙上那道裂缝,那是上周发作时捶的。墙灰簌簌往下掉,落在他汗湿的颈窝里。注射点周围的皮肤泛起一片不正常的红晕,像被烫伤似的。

      打完针他顺着墙滑坐到地上,汗水在地板积了滩小水洼。巴沙里克从精神图景里滑了出来,冰凉的蛇脑袋蹭他腿边。赫利俄斯胡乱揉着触感细腻的蛇鳞,想起白天训练场上那群菜鸟看他时敬畏又恐惧的眼神。有个红头发的小子甚至下意识去摸后腰的枪,虽然那地方空空如也。其他学员窃窃私语的动静,像苍蝇在耳边打转,扰的他心烦意乱。

      “咱俩就够了,老伙计,对吧。”他说得底气不足,手指银□□承受剧烈的煎熬无意识地抠着地板缝里的陈年污垢。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和掌心的血混在一起,显得狼狈不堪。

      装抑制剂的箱子大剌剌敞着,里面还剩二十多支。但最近药能维持的时效越来越短,这事实像根刺直愣愣扎在心头。他捞起刚用过的空瓶,玻璃管壁上还沾着点蓝色残液。灯光下那点蓝色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某种垂死挣扎后断裂的昆虫翅膀。瓶口的玻璃碴在指尖留下一道道细小的划痕。

      "咔吧"一声,安瓿瓶在他手里碎成渣。玻璃碴子嵌进掌心,血混着残留药水滴答往下掉。赫利俄斯却神经质的咧嘴笑了,对着空荡荡的窗户放话:"想拿捏我?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声音在夜风里散开,飘远,然后被塔楼吞得干干净净。血珠顺着腕骨滑进袖口,在布料上洇开深色痕迹。

      巴沙里克配合地竖起半截身子,信子吐得嘶嘶响。这畜生最近越来越爱现形,怕是也被结合热搅得心神不宁。赫利俄斯瞥见蛇鳞上反射出自己的脸,眼珠通红,像赌输了的亡命徒,拼死挣扎寻找着翻盘的一线生机。

      下巴上新冒的胡茬像钢针,扎得他手心发痒。蛇身盘绕时鳞片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夜风卷着凉气扑进来,远处塔楼的钟缓缓摇动,敲了三下。赫利俄斯杵在窗前,看着帝都的灯火一盏接一盏熄灭。这场仗还得打下去,管他什么结合热的。

      他“呸”的吐掉嘴里的血沫子,月光照在结痂的指关节上,像给伤痕镀了层银。远处巡逻艇的引擎声隐约可闻,像极了恼人的蚊蚋。

      床底下还藏着半瓶私酿的烈酒,他捞出来对瓶吹了一口。酒精烧过喉咙的灼痛感让他暂时忘了体内的邪火。巴沙里克的金色竖瞳在黑暗里发光,蛇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地板。拍击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倒计时的秒针。酒气在狭小空间里弥漫开来,混着血腥味形成一种古怪的甜腻。

      “省点力气吧。”赫利俄斯恶趣味的把酒瓶怼到蛇脑袋前,“又没人来看你表演。”酒气熏得巴沙里克愣了一秒,旋即猛的缩了缩脖子,鳞片竖起又平复。

      酒液洒在地板上,巴沙里克缩回身子,整条蛇写满了“醉鬼狗都嫌弃,更何况蛇”的抱怨。赫利俄斯嗤笑一声,仰头灌下剩下的酒。酒精烧得胃里翻江倒海,但总比被结合热折磨强。

      他掂量着空酒瓶,琢磨着要不要把它扔到楼下哪个倒霉蛋的窗户上。最好能砸中那个总爱打小报告的文职军官的秃头然后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瓶身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凉意短暂缓解了掌心的灼痛。

      最后他还是把瓶子扔回了床底。惹麻烦也得挑时候,现在这状态连打架都占不到便宜。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凌晨四点,离天亮还有两个钟头。赫利俄斯踹开脚边的空瓶,玻璃渣子“哗啦”散了一地。有几片蹦到军靴上,被他用鞋底碾成粉末。粉末沾在鞋纹里,随着脚步留下细碎的闪光。

      巴沙里克慢悠悠地游回精神图景,走前还不忘用尾巴扫倒了一把椅子,表达一下被用酒怼脑袋的不满。赫利俄斯没搭理这畜生的臭脾气,径直走向淋浴间。

      冷水从锈迹斑斑的喷头里喷出来,打在他滚烫的皮肤上激起一片白雾。水珠顺着背肌的沟壑往下淌,冲淡了血迹和汗渍。水流声在瓷砖墙面产生回响,放大了数倍传入耳中。

      镜子里的人影眼窝深陷,胡茬凌乱。赫利俄斯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对着镜像啐了一口。结合热又怎样?抑制剂失效又怎样?他可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还能被这点破事折腾死?镜面映出他后背交错的旧伤,像张破败的地图。水汽模糊了镜面,但那些疤痕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辨。

      窗外渐渐泛起鱼肚白,星辉塔的轮廓在晨曦中显得格外虚伪。赫利俄斯套上沾着汗味的训练服,把最后两支抑制剂塞进裤兜。布料摩擦过刚注射的针眼,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今天要是哪个不长眼的撞枪口上,算他倒霉。他活动了下肩膀,关节发出咔吧的轻响。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划出几道苍白的光带。

      走廊里传来早班仆役的脚步声,赫利俄斯“砰”地甩上门。门板撞在门框上的巨响惊飞了窗外的夜鸟。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的战斗方式从来都不怎么文明。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不容错辨的暴躁节奏。每一个步子都宣泄般的踩得又重又狠,仿佛要把所有的不痛快都碾进地砖缝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回溯)灼热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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