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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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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医室那一夜之后，我和淮阳鄢之间，建立起一种微妙而牢固的联系。
我们依旧不同。他是法律系令人瞩目的新星，凭借惊人的逻辑思维和广博的课外涉猎，迅速在几次模拟法庭中崭露头角，但他依旧独来独往，神出鬼没。我则在管理学院和校国旗护卫队的预备选拔中两头奔波，努力让自己的每一步都符合“秩序”的要求。
我们的轨迹像是两条平行线，只在特定的节点交汇，比如，图书馆那个固定的角落。
那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据点。他总是在看那些远远超出本科范围的犯罪学、毒物化学专著，或者是一些外文案例汇编。而我，面前摊开的永远是《队列条令》、《军事地形学》或者高强度体能训练计划。
有时，我们会分享一杯咖啡，通常是沉默的。但有时，他会突然指着书上一段复杂的法律条文，问我从普通人的视角如何理解；或者，我会在他休息的间隙，向他请教某个格斗动作的发力技巧——自从见识过他雨夜里的身手，我就知道这领域他远在我之上。
他教我的时候很认真，手指在空气中划过，讲解如何利用关节和重心，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多余的花哨，只有纯粹的效率。那种精准，奇异地符合我对“秩序”的审美。
“你的招式，不像学校里学的。”一次对练后，我擦着汗，忍不住问。
他正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自己瞎琢磨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我没有再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淮阳鄢。他像一座冰山，我所能看到的，只是浮在水面上的一角。
真正让我意识到我们梦想的路径截然不同的，是大一那年的寒假前夕。
临近期末，图书馆里灯火通明，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紧张的气息。我正被一个宏观经济学的模型搞得头昏脑胀，淮阳鄢却不在常坐的位置上。他的书包还在，那本边角磨损的《犯罪心理画像》随意地放在桌上。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他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有点事，帮我看包。」
我没在意，继续和图表搏斗。直到晚上十点，闭馆音乐响起，他依旧没有回来。我只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连同他的书包一起带走。
他的书包很旧，洗得发白，拎在手里却很沉。回宿舍的路上，拉链不知怎么松开了一个小口，里面的东西滑落出来——除了书本，还有一个深蓝色的、硬质的证件套。
我弯腰捡起，证件套翻开了一半，露出了里面的照片。是淮阳鄢，穿着便装，表情是照片上罕见的严肃。而证件抬头的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我的眼帘：
「江临市公安局特殊警务志愿者」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标注着权限范围，其中包括“辅助侦查”、“信息提供”等字眼。
我猛地合上证件，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地狂跳。寒风刮在脸上，我却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发烫。
特殊警务志愿者？辅助侦查？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在我们埋头书本的时候，已经将脚步踏入了真正的阴影里。意味着他那些莫名的缺席、深夜的疲惫、身上偶尔新增的细小伤痕，都有了答案。
他不是在“准备”去扫清阴影，他已经在做了。
我把证件小心地塞回书包，拉好拉链，手指有些发凉。
那一晚，淮阳鄢没有回宿舍。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毫无睡意。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我们相识以来的点滴：他眼里的警惕，雨夜里的狠厉，谈及弟弟时的沉郁，还有他说“去扫清那些想玷污光的阴影”时的认真。
原来那不是少年意气的豪言壮语，那是他正在践行的、真实而危险的道路。
我的梦想，是站在阳光下，护卫旗帜，代表着国家的庄严与秩序。那是一条光明、荣耀，虽然艰辛却路径清晰的道路。
而他的梦想，是潜入黑暗，与罪恶短兵相接。没有鲜花，没有掌声，甚至身份都不能轻易示人。他的荣誉，注定要封存在档案袋里，他的牺牲，可能无人知晓。
我们的梦想，一个向阳而生，一个向暗而行。
第二天中午，他才回来，脸色是透支后的苍白，眼里的血丝像是织了一张密网。
“谢了。”他看到放在他桌上的书包，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
“没事。”我把打好的午饭推到他面前，“吃点东西。”
他坐下，沉默地拿起筷子。我们之间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我知道了他的秘密，而他似乎也知道我知道了。
“昨晚……”他扒了口饭，含糊地开口。
“不用告诉我。”我打断他，语气是自己都意外的平静，“做你该做的事就行。”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我。那双总是藏着雾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后沉淀为一种沉重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好。”他只回了一个字。
我们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但自那以后，我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些什么。不再是单纯的对强者的欣赏或对同路人的亲切，而是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惧。
我依然为了国旗护卫队的选拔，在操场上挥汗如雨，将正步踢得如同标尺。但每一次踢腿，每一次摆臂，我都感觉更加沉重。因为我知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有人正用另一种方式，更为直接、也更为凶险地，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安宁。
他的梦想与我不同。
他的战场，没有嘹亮的口号，没有万众的瞩目。只有沉默的潜伏，瞬间的搏杀，和可能永无止境的黑暗。
而我所能做的，就是努力站得更高，更稳，让那面旗帜更加鲜艳。让所有在暗处前行的人，抬头时，都能看到那抹不容玷污的红色，知道他们的牺牲，有所皈依。
我们走在不同的路上，奔向同一个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