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逆浪而上，盛大死亡 ...
-
三亚的晚风总是裹挟着海水的咸腥，与北京夏夜干燥的热浪截然不同。它湿润粘稠，带着海洋深处未被驯服的原始气息，穿过摇曳的棕榈树叶，拂过肌肤，留下一种微妙的、属于热带的印记。
四人经过一夜休整，次日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座热带滨海城市。而第一项活动便是前往蜈支洲岛，体验他们都期待已久的潜水。
蔚蓝的海水澄澈得如同巨大的蓝宝石，能见度极高，清澈深沉却也温柔包容着万物，他们换上了紧身黑色潜水服，安显得很兴奋，毕竟他也算是潜水和冲浪的爱好者，自小有空就喜欢去海边玩的习惯让他培养了不少与此有关的兴趣爱好，他像一只活泼好动的兔子，也像一只拼命开屏的孔雀，不停地围着檀羽不停地检查他的氧气瓶阀门和呼吸器，确保万无一失。喋喋不休地重复着下水要领，尽管这些知识他们在培训时早已烂熟于心，尽管檀羽早已率先考取了潜水证……
檀羽也没多说什么，仅仅认真地看着他，清冷的棕色眼眸有着海水一般的深邃，也如夏日深海透着不易察觉的暖意，静静地任由他摆弄，只是在他搂腰调整设施时，会轻轻抬起眼睫，淡淡瞥他一眼，耳尖有些微红，显然这已超出了他日常的社交距离，作为一个不适合喜欢与他人有亲密接触的人，这无疑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举动，但这次檀羽选择悄无声息地接受，他知道他想接受。而安好似一副没有察觉到的样子，仅留下一双在潜水镜后依然亮得惊人的眼睛，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像阳光下海洋漂浮的波光，如此耀眼。
两人在教练的带领下，缓缓没入微凉的海水。当头部完全浸入水下的刹那，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喧嚣的海浪声、风声、人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压迫耳膜的宁静，只能听到自己通过呼吸器吸入和呼出空气的、放大了无数倍的水泡声与被推开海水的波浪声。
安全程紧紧跟在檀羽身侧，从一开始的初始的宛如见到老友般的兴奋，再到现在这种全神贯注的守护姿态，安知道檀羽有对应的证书，但这与他的小心谨慎并不冲突，他要的是檀羽的万无一失。阳光穿透海面，在水中投射下摇曳晃动的光柱，如同通往异世界的神秘通道。色彩斑斓的热带鱼群在他们身边悠然穿梭，丝毫不惧这些不速之客。安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指向一丛巨大的、如同蓝色鹿角般的珊瑚，又指了指一条从他们面前慢悠悠游过的、身上带着黄色条纹的神仙鱼，动作间充满了分享的喜悦。
檀羽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在水下，他惯常的清冷似乎也被这柔和温暖的海水稀释了。他点了点头，透过面镜，安能看到他微微弯起的眼角。檀羽调整了一下姿势，灵活地像一尾高贵不可亵渎的黑色美人鱼，向前游去，游速稍慢，以确保另一方能很好的适应与跟上自己。安会意，于是立刻紧随其后。
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沙地前，他们看到了一群圆滚滚、憨态可掬的小鱼，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仿佛也在看着他们这些外来者，但真相实则是在看远处的捕食者。檀羽察觉后立刻停下，悬浮在水中，马上对安做了一个手势。安会意，两人静静地悬浮着，如同两尊海底的雕塑，看着那片彩色的“云团”因捕食者的存在，而在他们面前变换着形状，那种生命本身的宁静与壮美，那种物竞天择与顽强的生命，让人的心都跟着提起又放下，却也有种屏蔽外界的宁静。
沉默的理解，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归宿，或许有时候死亡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开始，因为此时此刻的它会死，但下个时刻下个时节也会有千万个它再次重生。而静静地观看不加以干扰，尊重自然法则就是我们能对自然致以的最高敬意。看着用弱小身躯顽强逃离抵抗身姿差别巨大的掠食者，正如海浪会席卷所到之处，但无法真正打败纵浪者，因为一切生命的意义从不在于顺从。
安忍不住侧过头，隔着海水和面镜，望向身边的檀羽。水光在他脸上流动，模糊了他冷淡疏离的神情，也让他那双总是过于冷静的眼睛，在此刻显得格外专注和温柔。安觉得，就算此刻氧气耗尽，一直能这样看着他，也值了。
而在不远处的另一片潜点，是另一番景象。秦落和苏雨也一同潜入了这片海域，他们之间更多的是那种浑然天成的默契。苏雨与檀羽一样热爱看纪录片的习惯和同属内地的原因，这让他对水下世界充满了兴趣与好奇，像一条灵巧的海豚，轻盈地在珊瑚丛中穿行，却又总是不远离秦落身边超过两米。每当发现什么奇特的海洋生物，他会立刻游回秦落身边，拉拉他的胳膊，示意他指给他看。
秦落则始终保持着一种稳定且可靠的姿态，如同苏雨在这片未知领域里的定锚点。虽然他们从小一起学的潜水，但他显然更为平静，即便偶尔他也会在对方靠近时微微愣神。他会在苏雨试图去触碰一只颜色鲜艳的海螺时，轻轻按住他的手，轻轻摇摇头，即便那是无毒的，即便苏雨穿着专业的潜水服；也会在苏雨被突然从洞穴中探出脑袋的龙虾吓住下意识后退时，及时伸手，稳稳地托住他的后背。他们的交流无需言语，往往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手势，便能明白彼此的意图。
苏雨偶尔也会因为呼吸调节还是不够熟练导致其不太顺畅而微微蹙眉，秦落便会迅速游近，帮他调整一下呼吸管的咬嘴，帮他轻压鼻夹处让他平衡耳压，然后将自己的手轻轻覆在苏雨的手背上，那沉稳且温暖的力量仿佛能透过冰凉的海水传递过去，好似在瞬间就抚平了苏雨的所有不安。他们在一起的感觉，不像探险的伙伴，更像是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的家人，亲密无间，水乳交融。
下午，他们便转战到以浪涛闻名的后海村，上午的潜水让苏雨和檀羽稍感疲惫，于是他们就决定去一旁的躺椅上休息，而安与秦落则显得很兴奋。这里的海浪不像外海那样汹涌，却连绵不断，非常适合初学者和中等水平的冲浪者。
秦落和安几乎是同时看中了那片翻滚的白色浪花。两人抱着冲浪板，相视一笑，一种带着竞争意味的欣赏在空气中碰撞。
“比比？”，安朝着那片浪扬了扬下巴，笑容张扬，白金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完美的身材在璀璨的日光下得以更加淋漓极致的展现。
“乐意奉陪”，秦落则点点头从容应战，说罢就缓缓脱下外衫，露出他精壮却不夸张的肌肉线条。
他们抱着冲浪板，赶着浪冲向大海，迎着扑来的浪头，熟练且几乎同步地俯身划水。当一道合适的长浪在身后涌起时，两人又很默契地近乎同时从冲浪板上利落地起身，稳稳地站在了浪尖之上。
那一刻，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海面与他们身上。秦落的动作优雅而标准，身体重心压得极低，手臂舒展用于平衡，冲浪板在他脚下如同驯服的烈马，沿着浪壁划出流畅而完美的弧线，水花在他身后溅射成一片晶莹的幕布。他脸上带着专注而享受的表情，那种从容不迫、驾驭自然的力量感，是一种成熟男性的意气风发。
而安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他的动作更加大胆，充满了力量与爆发感。他不断微调着重心，甚至尝试着在浪板上做一些小幅度的转向和花样，带着一种近乎野性的挑战极限的快乐。海浪的推力、身体的平衡、速度带来的刺激，让他忍不住在又一次成功切过一道浪墙后，发出了一声畅快淋漓的欢呼，那声音穿透海浪的轰鸣，传到了岸边。
檀羽和苏雨没有下水，他们坐在沙滩的遮阳伞下。苏雨捧着一个开了口的椰子，小口吸着清甜的椰子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海里那两个耀眼的身影，尤其是秦落，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美。
檀羽则姿态闲适地靠在沙滩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关于海洋生态的书籍，但目光也时常投向那片热闹的海面。他看着安如同精力无限的海洋精灵，在浪尖起舞，他的目光有些停留在这个充满热烈青春朝气的男孩身上，那份热烈与活力好似一并柔和了他习惯性冰冷的目光，让其变得柔和。檀羽转头看了看秦落那沉稳如山却又动如脱兔的身姿，随即又看向身旁的苏雨，看着对方投入的神情，不禁轻笑了一下。
当秦落和安带着一身水汽和阳光的气息，拖着冲浪板说笑着走回沙滩时，苏雨立刻起身拿了毛巾递了过去。秦落下意识地很自然地接过，又顺手揉了揉苏雨的头发，笑着换来对方一个软软的抱怨眼神，但对方却没有躲开。
安看着阴凉处拿着毛巾的檀羽，轻笑了一下走了过去，接过了檀羽手上的毛巾，随后就用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又鸠占鹊巢地霸占了檀羽刚刚起身空出的空躺椅，顺手就端起了檀羽手边那杯没动过的插着小纸伞的冰镇果汁喝了一大口，然后长长舒了口气：“爽！落，没想到你冲浪也这么厉害！差点就输给你了！”
秦落笑着跟着也坐下，轻轻接过了苏雨递来的水，为苏雨空出了一个位置笑着说：“是你太拼了，好几个动作都太惊险了”
安嘿嘿一笑，凑近刚刚坐在他身边的檀羽，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语气说：“小羽，你看秦落哥和苏雨，是不是感觉特别好？那种氛围别人根本插不进去”
檀羽的目光从书页上抬起，掠过正在轻声交谈、偶尔相视而笑的秦落和苏雨，他们的互动自然流畅，仿佛已经共同生活了无数个日夜。他淡淡开口，声音很轻，轻到基本上就他们两人听到，但同时也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刚刚苏雨也有很认真地在看秦落冲浪，他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我说他们俩真的早该有点什么了”，说完又借着书完美挡住了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眼里含着笑。
“幼驯染？”，安眨了眨眼，想了一个比较贴近现代同人文设定的词去概括了一下。
“嗯？你还知道这个词！”，檀羽有些震惊地合上了书，耐心地低声跟安讲道，“据说两家是世交，他们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我听苏雨原先跟我说过，要不是性别不对，他们早该有娃娃亲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随后眼皮一抬看着他们又笑了笑说，“那种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了解和信任，可是后天很难轻易超越的。我倒觉得性别在爱面前不值一提，你看他们”
安看着秦落细心帮苏雨擦掉脸颊上不小心溅到的一粒沙子，而苏雨则无比自然地仰着脸任由他动作的场景，狡黠着笑着点了点头：“确实，难怪你当时说要撮合他们”，他语气里有点不易察觉的羡慕，随即又看向檀羽，静静地看着对方。
檀羽没有直接回复他的调侃，仅仅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重新投向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那里有几只海鸥在自由翱翔。
安并没有不依不饶，而仅仅又凑近了些，身体几乎贴着檀羽。苏雨注意到了他们，轻轻用胳膊碰了碰身旁的秦落，示意他看了过去，他们看着檀羽和安，两人对视着笑了一下。随后苏雨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好奇地问道：“小檀，我从很久以前就好奇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呢？这么多证书这么多技能”
檀羽微微侧头，看着远处的浪花，沉默了片刻，海风吹拂着他额前细碎的黑发，他清隽的侧脸在夕阳开始染上金边的光晕中，显得有些朦胧。然后，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很浅，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安静的仅有海浪拍打岸边的氛围中默默划开这片宁静，也在安的心间漾开圈圈涟漪。檀羽转过头，看向安仅仅片刻，随后又看向对面两人，那双总是显得过于冷静理智的眸子里，此刻映着海水的波光与夕阳的暖色，含笑的眼里竟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透彻暖意。
“我努力”，檀羽的声音平稳而清晰，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或许不是为了非要到达某个多么辉煌的顶点，而是我能在每次抉择时有自主选择的能力，我能有放弃的底气与勇气，也能有被放弃时的退路与自我托举，我能自由选择我要的活下去的姿态，我能有尝试的机会，因为每一条路背后都有机会成本，我要做的就是能够覆盖住每个被放弃的选项背后的机会成本”
檀羽说着又看着海平面上挣扎着的落日，余晖尽数洒落在他平静柔和的面庞上，他顿了顿，又轻声说：“之后才是当我想守护什么，或者想留住某个美好瞬间的时候——比如现在这片海，这阵风，这个落日，又或是某个人。我将有足够的能力和底气，让自己配得上且能长久稳稳地站在这里，不会被动地看着它流逝在眼前”
他的话语随着咸湿的海风，轻轻飘进安的耳中，散在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以及录制的相机中，也飘散在三亚这片温暖的黄昏里。秦落和苏雨愣住了，安也怔住了，安看着檀羽眼中那片融汇了智慧、通透与一丝冰川下罕见温柔流动的洋流，只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又软得一塌糊涂。
远处的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沙滩，周而复始，安看着席卷而来的海浪在日光的照射下，透过浪头，散着金粼，在此刻他与海浪对望，用着一直以来坚持的唯物主义思想虔诚地祈求着未来的日子里，他身旁的这个人能天天开心健康幸福，而他愿意做他浪尖的守护骑士……
远处的夕阳仍旧高挂天边渲染着这片海，也一直静静地照耀着这群少年，谈笑声充斥着这个海边盛夏夕阳余晖里……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逆浪而上，盛大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