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七章 寄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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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阳光斜斜地穿过七班的窗户，最后一节自习课刚过半，教室里大多数人都在埋头演算着什么，或是干脆趴在桌上小憩，或是翻着书复习，为即将到来的期中考养精蓄锐。
叶云哲手上的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棵高大的香樟树上。
他还在琢磨着海报设计大赛的事——清明这个主题确实有些挑战性。要怎么用英语和图画去表达那种复杂的情感呢？说到底，那种情绪算什么呢，思念？追忆？感伤？又或者，抬头向前。
——光靠他和魏文好像干不出什么东西出来，再加上一个大概率会自己被抓壮丁的冯绍良，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那个……叶云哲同学？”一个轻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有些许犹豫。
叶云哲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到秦梦瑶站在他的课桌旁。她手里捏着那张空白的画纸，手指微微抖着，似乎有些紧张。
“秦……秦课代表？”叶云哲差点咬到舌头，连忙坐直了身体，“找我有事？”
他心里飞快地闪过几个念头——是自己上次在外语社闹事被记恨了？又或者是上周英语小测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再难道是给苏鹂莺传递什么消息来的？
印象里，这位平日里默不作声的英语课代表对自己应该是敬而远之才对吧？毕竟自己在外语社那帮人嘴里的名声可算不上好。
秦梦瑶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是鼓足了勇气，“关于那个外语海报设计大赛……我想，加入你们的小组，可以吗？”
“啊？”叶云哲彻底愣住了，手里的笔都差点掉下去，“我们组？就我和魏文……还有打算拉上一个隔壁班的同学当外援……”
“我知道，收集报名信息是我负责的。”秦梦瑶点点头，眼神却突然变得坚定——让叶云哲不禁想起总是这幅神情的许欣彤，也许人与人走近了总会学来些什么？
“我相信许欣彤学姐看人的眼光。而且，”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能看见，你在班级篮球赛上……很努力，为了班级做了很多。就算最后输了，你和魏文都很努力！”——连同着尾音陡然爬高。
叶云哲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挠了挠头，心里忍不住吐槽——原来打个篮球还有这种效果？如果当初就该再多进几个球，说不定还能评个三好学生？……不对，怎么可能这么简单……跑偏了，他打那场比赛又不是为了耍帅的。
看到叶云哲一脸古怪的表情，秦梦瑶还以为他不愿意，又补了句，“我的英语翻译还可以，应该能帮上忙。”
——谁敢质疑课代表的翻译能力啊！
叶云哲回过神来，连忙摆手，“不不不，当然欢迎！”脸上挂出一个有些傻气的笑容，“你能加入那简直是求之不得，现在正愁人手不够呢！”
秦梦瑶这才松了口气，脸上对应着也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
放学铃声响起时，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叶云哲、魏文、秦梦瑶，再加上被据说是魏文“友情邀请”的冯绍良。拢共四个人凑在教室后排，围着叶云哲和魏文两张课桌讨论起来。
两张桌子上直直摊开着那张巨大的空白画纸，如同一块等待被开垦的土地——播种灵感，大抵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清明’这个主题，”冯绍良拿着铅笔，在一张草稿纸上轻轻勾勒着，“画面不能太沉闷，但也不能太跳脱……”他皱着眉，笔停了下来，笔尾在下巴上点了点，“叶云哲，你还挺麻烦的……”
“……可以用柳条、青山、风筝这些比较轻松的元素，”魏文指着笔记本上的记录，上头写了不少先前或是休息或是课间时讨论过的东西，“再用一些淡雅的色彩，首选是青绿，黑白可以考虑类似水墨的色泽和笔触。”
“嗯，画面主体可以是一个身着黑白色古风素衣的人回首望去——像以前的教材里也有类似的，背景是远山和若隐若现的……呃，墓碑什么的就算了……”叶云哲也学着摸着下巴提议。
“主体改用杏花树，元素换成杏花花瓣飘扬”，魏文直接定论。
“我觉得可以，”秦梦瑶直接赞成，“我还找到了一首很适合清明意境的英文诗，描写春日思念的，我想把它翻译过来，放在海报上。可以……留一块区域给我写诗吗？”她看向冯绍良，
“留空然后上诗词当然可以，”冯绍良点点头，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过，单纯留一块地方写字，会不会有点……太传统老套了些？”
“可以……像国画那样？”叶云哲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灵感，“就是把诗句直接写在画面里？比如，写在飘动的柳条旁边，或者淡淡地融入背景的山水云雾里？又或者……呃，就是那种……呃，意境！”
冯绍良先是听着叶云哲的描述，在脑海里构想着画面。但听到他说“意境”这词时，用笔敲了敲叶云哲的脑袋，“叶云哲！你这是存心给我增加工作量啊！要把文字和画面融合得自然又好看，还要考虑排版和字体，很麻烦的好不好！”
他嘴上抱怨着，魏文却看见他眼睛里闪烁着些兴奋，嘴角也有点压不下来——看来是被这个想法点燃了创作欲，“不过……够特别，有挑战！就这么干了！”
于是魏文也点点头，补充道，“可以用有一定设计感的英文字体——或许可以接近书法、颜色选择可以比背景稍深，但又不会太突兀的灰色或淡墨色？这样或许能满足韵味，又不至于破坏整体画面的和谐感。”
“行！那就这么定了！”冯绍良拿起铅笔，开始在草稿纸上快速地勾勒起草图，嘴里还念叨着，“得给文字好好设计，不能抢了画面的风头……”
……
夜深了，窗外的风也安静下来。但若是仔细听去，也能听见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大抵是给寂静的夜晚添上一丝生气。
叶云哲房间的台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晕将书桌一角温柔地包裹起来。
他坐在书桌前，背挺得笔直，与平日里松松垮垮的样子判若两人。那面前摊开一个笔记本，而笔尖在纸上悬停，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在思考着属于自己的那部分任务——海报上的故事栏。
叶云哲知道自己不擅长写那种条理清晰、巨细无遗的介绍，能让他读者感慨还有那样的过去；也不懂什么诗歌翻译，评委或者老师也大概不会因为翻译了个什么古代诗词就给自己高分。
他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在控诉着，告诉他可以写一个“他”擅长的故事。
清明节，是怀念逝者的日子。他想起了严巍在墓园中的模样，想起了自己的爷爷，想起了《在那条街上》中尉迟锋站在母亲墓前的场景——明明一字一句都是他与父亲的日常，却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笑着流泪。
“我好想让你知道，我们过得很好，但你听不见了。”
而欧阳巽在小说中，抱着尉迟锋，“杏花能把话寄到过去，而回信告诉你，要迈开脚步向前走。”
杏花？
说起来，魏文是怎么突然下了个画杏花的决定呢？
叶云哲看向窗外。虽然看不见杏花，但他知道，书里的那棵杏树应该已经开花了。叶云哲从书架上取下那本《在那条街上》，重新坐回桌子上。
摩挲着那个描绘着黄昏街道的封面，回忆着那个特别的章节，恍惚间，仿佛能看见远处的粉色花朵在风中摇曳，像是在向人们传递着什么信息。
或许，他可以写一个关于杏花的故事？
叶云哲深吸一口气，提笔在纸上写下了标题：《杏花寄语》。
他决定写一个“同人文”——既然他不擅长写普通的故事，那就借用《在那条街上》的人物吧。那将是借由杏花花瓣送出的话语，是跨越生死的对话，是纯粹的幻想。
“小时候，母亲总说，清明时节的杏花有灵性，如果你对着花瓣轻声诉说，它会把你的话带给天上的人……”
他笔下的故事讲述了一个少年——名叫锋，在清明时节来到母亲的坟前。少年默默地坐着，看着满树的杏花，突然想到一个古老的传说：清明日的杏花可以传递思念。于是他接下一片空中飘着的花瓣……
他写着，想象着那些说出口的话语，乘着风中飘落的杏花花瓣，像一封封没有地址的信，寄往了另一个世界。或许，母亲能听见吧？或许，她正微笑着，看着他们过得很好。那不是悲伤的诉说，而是一种分享，一种带着思念的、温暖的汇报。
“……妈，爸现在身体好多了，棋瘾还是那么大，不过吴叔叔总能赢他……街角那家店的拿铁不错，下次我带一杯过来给你‘尝尝’……杏花开得真好，像老家院子里种的那棵……”
“我好想让你知道，我们过得很好，但你听不见了。”——不，尉迟锋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他会说，“妈，你看，我们过得很好。杏花开了，春天也来了，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故事的最后，少年看到一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杏花花瓣落在手心，上面隐约可见两个字：“我在。”仔细看去时，却又像幻梦消失了。
他笑笑，将花瓣扔到一边，让它回到土地的怀抱中。
叶云哲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笔尖沙沙作响，仿佛真的能将那些温柔的絮语，借由这虚构的杏花，传递到遥远的地方。
与此同时，秦梦瑶那边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她戴着耳机，面前摊开着厚厚的历史资料和打印出来的英文文献。为了写好节日起源和发展的介绍，她几乎把图书馆里相关的书籍都翻了个遍，笔记做得密密麻麻，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力求每一个细节都准确无误。
第二天课间，魏文收到了来自叶云哲和秦梦瑶各自完成的中文原稿。他看着手中两份风格迥异的文字，不由得感到一阵小小的头疼。
秦梦瑶的部分，严谨、详实、逻辑性强，像一篇小型学术论文，将清明节的起源、演变、各地习俗娓娓道来，充满了知识性和科普性。
而叶云哲的部分……魏文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几页写满了故事的稿纸，字里行间透着一种少年特有的细腻和浪漫主义色彩。那是一个关于思念、对话和释然的幻想故事，情感真挚，带着《在那条街上》的影子，却又烙印着叶云哲独有的理解和温柔。
这……魏文推了推眼镜，眉头微蹙。如何将一份逻辑清晰的科普介绍，和一个充满浪漫幻想的同人故事，毫无违和感地并存在同一张海报上？还要用流畅的英文表达出来？这简直像是在要求他一手画直线，一手画圆圈，还要让它们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这可真是……一个甜蜜的难题。魏文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不过所谓严谨与幻想，哪有泾渭分明呢？
……
几天后，海报设计大赛的评选悄然开始。阳光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落在那些凝聚了少年们心血的作品上。
几位英语课组的老师在办公室里，围着一叠叠色彩斑斓的海报左看右看。苏鹂莺自然是主审之一，她特意喊来了已经退隐江湖的许欣彤，让她以“前社长”的身份给点参考意见。
看到七班那张以“Qingming·Remembering Spring”为主题的海报时，几位老师都眼前一亮。
冯绍良的画功确实不俗，淡雅的水墨风勾勒出春日踏青的场景，柳枝轻拂，风筝摇曳，意境悠远；秦梦瑶翻译的那首小诗恰似画中的点缀，些些许许融入柳丝与远山之间；娟秀的英文字体不知是仿照哪一份笔提，曲绕中勾勒出些许古朴的韵味。
“这构图和色彩都很舒服，”一位年轻老师赞叹道，“‘清明’这个主题选得挺大胆，但画面很融洽，文字的表达也还挺清新的，读起来不至于太文绉绉。”
而许欣彤的目光却落在海报右下角那片用手写的故事上，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弯起。
她认得叶云哲的笔迹，哪怕他刻意模仿了某种印刷体，那字里行间跳脱的劲儿还是藏不住——不甘于规矩。
苏鹂莺扶了扶眼镜，凑近了仔细阅读叶云哲写的那段英文故事。她看得极其认真，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微微皱起，指尖无意识地指到了海报上，逐字逐字地读去。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良久，苏鹂莺才缓缓抬起头，眼神杂糅——有欣赏，有无奈，还有一丝轻微地动容。她拿起红笔，在评分表的评语栏里写下批注，字迹一如既往地带着她个人的风格，犀利，却不失温度：
“故事的语言虽然不算出彩，细节处甚至有些语法瑕疵，但情感真挚，能感受到作者想要表达的那份跨越生死的释然。立意不错。——不过，介绍部分和故事部分，这两个分栏的风格差别也太大了吧？（笑）。”
最终，综合绘画、翻译、创意和这份被评价为跑了画风的故事，这张海报也得了个不高不低的成绩——二等奖，也算得上不错了。
“魏文！魏文！”
下午最后一节课刚下课，叶云哲就像一阵风似的冲到魏文旁边，脸上洋溢着一股兴奋劲儿，眼睛亮晶晶的，好似掠过夜空的流星。
“‘苏珊娜’把我们的海报贴到长廊那边了！获奖作品展示！快去看？”，他拉起还坐在座位上整理笔记的魏文，几乎是拖着他往外走。
魏文一拉一个趔趄，无奈地离开座位跟上他的脚步，嘴角却也悄悄扬起，“走吧，就当是……欣赏并批判自己的作品？”
“太严肃啦？！”叶云哲不满地回头瞪了他一眼，“这可是我们团队的胜利果实！”
教学楼一楼的长廊，午后的阳光恰到好处。几张获奖的海报被精心布置在展示板上，引来了不少驻足观看的学生。叶云哲一眼就看到了他们那张以淡绿色为主色调的海报，在一众色彩艳丽的作品中显得格外雅致。
柳条仿佛在微风中拂动，远山如黛，青团和风筝的点缀恰到好处。诗句用淡墨色的类印刷体的字体写在画面空白处，如同古画上的题跋。而叶云哲的故事，则是他自己誊抄在右下角一个卷轴般的区域里，与整体画风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哇……”叶云哲看着眼前的海报，“我们做出来的东西，好像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心头涌起片分成就感。
他转头看向魏文，阳光勾勒出对方清俊的侧脸，镜片反射着柔和的光，掩盖住眼镜下的锋芒。
“……嗯……所谓学习的甜蜜就是这么一回事？”，他刚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有点肉麻，耳朵悄悄红了。
魏文看着叶云哲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种纯粹孩子气的开心，也忍不住笑了，都说笑意是会传染的。
只是，他很快收敛了笑意，推了推眼镜，用他那一贯冷静的语气，适时地泼了盆冷水：
“那你现在应该要面对学习的烦恼了，”他指了指走廊尽头挂着的倒计时牌，“期中考就在四月底，没几天了。”
“……”
叶云哲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哀嚎一声，“魏老师！你就不能让我多开心一会儿吗！”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七章 寄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