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镜渊 ...
-
时雨失眠了…
那枚染血的纽扣像一块灼热的炭，藏在他的枕头下，烫得他心神不宁。苏晏舒空洞的眼神，江敛讳莫如深的警告，黎茗欲言又止的提醒，还有那个消失在城北工业区的神秘信号……所有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旋转，碰撞，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图像。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苏晏舒的“意外”绝非孤立事件。它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之下，牵扯着镜城最幽暗的根基。
清晨，他顶着淡淡的黑眼圈走进静默区。江敛似乎早已到了，正站在巨大的观测窗前，背影挺拔而孤峭，望着窗外被人工阳光均匀涂抹的城市景观。听到时雨的脚步声，他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开口：
“【M-72】的记忆结构，你分析得如何？”
时雨收敛心神，走到自己的操作台前，调出数据。“情感纠缠非常深，愧疚感是核心，但下面压抑着巨大的愤怒。直接剥离愧疚，可能会导致愤怒的全面爆发。”
“愤怒的对象？”江敛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时雨脸上。
“……是记忆主体的母亲。她为了供养他读书，牺牲了健康和生活。”时雨顿了顿，补充道，“这种因‘恩情’而生的恨意，在《准则》里没有对应的处理模块。”
“《准则》并非万能。”江敛走到他身边，看着屏幕上错综复杂的情感光谱，“它擅长处理纯粹的爱与憎，但对于这种混合了道德枷锁的复杂情感，往往显得粗暴。”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了一套时雨从未见过的分析算法，“试试这个，‘情感权重剥离法’，优先稳定记忆结构，而非强行定义情感属性。”
时雨有些惊讶，这套算法明显超出了《准则》的规范，更灵活，也更……危险。它承认了某些灰色地带的存在。
“首席，这……”
“执行命令。”江敛的语气不容置疑，但他的眼神却传递出一种超越命令的东西——一种共享秘密的试探，或者说，一种引导。
时雨压下心中的波澜，开始运用这套新的算法。过程依旧艰难，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无处下手。他小心翼翼地平衡着那些矛盾的情感，如同在悬崖边行走。
与此同时，在棱镜科技，苏晏若正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王贲公司的股价持续暴跌，几个核心项目因“技术原因”被无限期搁置。苏晏若的手段狠辣而精准，他不要王贲立刻破产，而是要一点点碾碎他多年积累的财富和尊严，让他尝尽从高处跌落的恐惧。
他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屏幕上王贲公司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秘书送来咖啡，被他挥手屏退。他不需要咖啡因，他需要的是某种更强烈的刺激，来压制内心深处那蠢蠢欲动的、关于哥哥现状的想象。
他调出了监控小组实时传回的影像，画面里，苏晏舒正将电瓶车停在路边，扶着电线杆，背影瘦削，肩膀因干呕而剧烈耸动。那脆弱的样子，与他记忆中永远温和包容的兄长形象重叠，又撕裂。
“废物……”苏晏若低声咒骂，不知是在说苏晏舒，还是在说此刻因心绪不宁而无法专注工作的自己。他猛地关掉监控画面，将杯中冰冷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那团无名火。
他必须做点什么，他拿起另一个加密通讯器，接通了一个号码。
“我要见‘医生’。”他的声音压抑着某种情绪，“……我需要一些能让人‘安静’下来的东西。”
城北，废弃工业区深处。
“老枪”看着刚刚破译出的一段残缺信息，脸色凝重，信息来自对王贲私人通讯的监听，内容涉及一笔来源不明的资金流向和一个代号——“清道夫”。
“他们在灭口。”“老枪”对身边的同伴说，“王贲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卒子，他背后还有人。‘听泉人’看到的或听到的，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致命。”
“能定位‘清道夫’吗？”
“很难，对方反追踪能力很强。但可以肯定，他们和议会里的某些人脱不了干系。”
“那苏晏舒……”
“他现在是风暴眼，苏晏若在发疯，议会的人在灭口，我们……”老枪沉吟片刻，“我们暂时不能动，但必须确保‘零’这条线不能断。江敛把他看得紧，未必是坏事。”
静默区内，时雨终于在江敛提供的算法帮助下，初步稳定了【M-72】的记忆结构。他没有强行抹去那份沉重的愧疚，而是将其与那份被压抑的愤怒一起，暂时“封存”在一个稳定的情感容器内。这并非根治，但为记忆主体赢得了喘息之机。
当他完成最后一步，长舒一口气时，才发现江敛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他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虚脱，但内心却有一种奇异的充实感。他触碰到了《准则》之外的领域，并且，在江敛默许甚至引导下。
这时，他的终端收到一条非工作信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内部代码。信息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小心镜子。它们照出的，不一定是你的脸。——一个朋友】
时雨的心猛地一跳，镜子？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观测窗。窗玻璃如镜面般光滑，映出他苍白而略带惊惶的脸，以及……他身后空无一人的、江敛的办公室。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这城市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每个人都活在精心修饰的倒影里。而此刻，他似乎正站在镜子的边缘，窥见了一丝裂痕，以及裂痕背后，那深不见底的、名为“真相”的黑暗深渊。
他不知道这条信息是谁发的，是警告，还是引诱…
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