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废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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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记事起，父母就都不在身边，她不记得父母的样子，也没在回忆中留下过关于他们的印象。
族长们说没必要太在意，斯堪维亚的雪是冰冷的，奥西里斯家族是淡漠而彼此疏离的，就算他们还活着，感情上其实也不会和贺洲德多亲密。
“就算你爸妈还活着，也顶多只是让你不饿死。这种饿不死的照顾，也只限于你很容易夭折的幼崽时期。”
那位年纪很大的长老说，“就像我们几个老东西做的事儿一样。”
他说着说着又抱怨，“真是麻烦哦，非得挑这么早的时间撒手回归山脉地底，好端端给我们几个老东西安排这样的额外差务。”
没有父母的中州北龙幼崽，会由家族里比较年迈的年长者们帮忙照顾，这几乎是所有种族约定俗成的规矩。
新生的幼崽是延续的生命，感情再淡漠的种族，只要稍微诞生了一点文明，都不会放任不管。
不过年幼的贺洲德听了这话却还是不开心，没有拥有过的东西总是令人忍不住期待和遐想。
那些期待在永远得不到满足的情况，让人控制不住地失落，甚至有点难过。更何况父母的爱再差，都是她一无所有来到这个世界上，能拥有的最好的礼物。
不过就算不太开心，她也竭力守着自己的情绪，尽力不表现出来。
族长们来看她的时候很少，大多数时间是定期用魔法给她补充食物，她实在是很珍惜这样难得温情的时刻。
或许老祖长今天心情好，又或许他日子过得实在无聊，所以格外有耐心。
他撇了一眼面前这个孤独的小女孩，郁郁寡欢不太开心的侧脸，想了想，又安慰道：“你看，霍尔沃德有爸妈吧，可他跟他爸妈都不怎么待在一块儿，也没见他爸妈怎么照顾他，有爸妈不是也不怎么相处吗？”
这无疑是很缺德的安慰，兴许比较总是能最直接地给人带来安慰，看别人倒霉自己仿佛得到了幸运。
但这个例子贺洲德听得莫名难受，毕竟例子主角的名字，她简直要形成应激性条件反射了。
族长们从来不管这个，不管她有没有被同龄的孩子欺负，不管她因为孱弱在家族中已经失去正常的社交。
他们不让她饿死，偶尔陪她聊聊天，不让她终日处于极度缺乏安全感而终日惴惴不安的状态。
但再多的关心和呵护，却是没有了。
他们没有这么多的耐心给她。
思绪飘到这一块儿，木屋里火炉内木柴噼噼啪啪的燃烧声音截断了神游的思绪，火炉旁取暖的她，和思绪回忆里坐在族长爷爷旁边聊天的她，神魂身体状态短暂重合。
几年前和几年后，她都对这个名字反射性应激，在提到这个名字时，大脑神经甚至会产生微妙的刺痛。
可回神之后，她却有点沉默。
霍尔沃德是个坏家伙，她存心不让贺洲德好过。
可那一天情况那样糟糕，如果不是他，贺洲德或许就要死了。
想到这里，她的情绪很复杂，抱着火炉沉默地皱着眉头，棕色卷发散在她黑曜的眼睛旁，有些扫过她此时已显出高挺的鼻梁。
这个因为年纪还没长开，所以长相偏孩子类型稚气好看的女孩，和她怀里映射着黄澄澄暖光的火炉，一块儿忧愁成一幅美丽的画。
贺洲德其实是个迟钝的孩子，碰到不开心的事情，心里也会郁闷着情绪。
但大多数时候，她在面对事情时总是表现得很没脾气。
饿了会找吃的，遇到危险也知道逃跑，但吃的找不到那就饿着，真的跑不掉那就挨着。
她的自我意识并不太强，按理说，这样艰难的生存环境，生活在这种环境的人一定具有极强的对生的渴望，坚韧而不可摧残。
可常年处于求生状态的她，对于活着，却并没有表现出这样坚定的渴望。
她更像是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在危险来临时选择逃跑规避，但真的躲不过时，她的反应也并不会很强烈。
贺洲德摸了摸面前的火炉，火炉很温暖，里头的火安静地燃烧着，她棕色的卷发和火炉一块儿映得黄澄澄。
她低垂的睫毛很长，卷翘，眉眼的轮廓很优越。
或许思想家是因为有很多时间才成为思想家，每个很忙的人，都会在属于自己的时间里成为思想家。
想的太多最容易让人苦恼，思考接触自身的灵魂本质，身体却要切切实实感受煎熬。
好在贺洲德需要自己待着的时间很少，这不，她还没想多少东西，霍尔沃德他们就踏着木门前因为无人进出，而铺上的新雪过来了。
这几天温和安逸的生活让贺洲德的行动都没有这么灵敏了，又或者她的脑子还没有完全回神。
在听到脚步声时，她松开火炉扶着地板站起来，但跑了几步，贺洲德又停下脚步。
这回到访的霍尔沃德很难得地有了点礼貌，没有选择直接踹门。
他伸出手推开这件小木屋的木门，在抬起脚步进门时偏过头，分了个眼神扫了眼被他推开的门。
随后他的目光扫过屋内，漫不经心，但在接触到某一点时，他一顿，本该收回的手也停在空中。
后边的男孩们也停下脚步，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进入这间屋子。
和往常一样，他们浩浩荡荡来到这里，但这回却出现了不同的景象。
本该在他们一进门就开始翻窗逃跑的贺洲德，此时站在屋内，没有表现出逃离的迹象，反而站在原地，和他们静默地对视。
贺洲德站在原地，盯着前面这群站在门口的同族少年们瞧，她的瞳孔很黑，眼睛很大，这样不说话地盯着人看时，给人一种很神秘深邃的视觉观感。
她看着面前的这群人，眼神里虽然并没有情绪，但周身整个人的气场让人能感受出，一瞬之间，她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贺洲德开口道：“谢谢。"
“......”
这种沉默给人一种很诡异的错觉，明明刚才他们也没说话，但现在的沉默却带着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味道。
一种很隐秘，隐晦而带着点让人不安的氛围在周围悄悄升起。
这群少年盯着她看，但一点也不给她作为同族的良善感觉。
被包围围猎的感觉从贺州德的脚底开始缠绕上来，这给她一种要倒大霉的前奏。
贺洲德深吸一口气，说：“我开玩笑的。”
她在话音落下这一刻迅速转身往窗户方向跑，动作之快身形几乎甩出残影。
但与此同时，窗户“砰”地一声重响，好似被某只看不见的手猛地关严，周围的空气突然极具实感，忽的凝聚起来像锁链一样牢牢绑住贺洲德的手脚。
贺洲德的一双手脚忽地被猛一束缚动弹不得，随着“砰”的一声，她下巴挨地，整个人砸到地上，
霍尔沃德的声音也同时响起,"谢我们什么？"
他看着被绑着摔在地上，无法挣脱的贺洲德，眼里逐渐攀上兴味。
他迈步踱进室内，又问一遍："你谢我们什么？"
贺洲德的脸颊挨着地，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她姿态狼狈，额头倒在霍尔沃德的脚旁，听见这话她没做出反应，像没听见一样，只在他挨近时扭过脸，眼里露出些懊恼的神色。
霍尔沃德弯腰，伸出手拨了拨贺州德额前有些乱的头发，语气很歉意。
“你想谢我们，因为你当时危在旦夕，而我们救了你，所以你感谢我们。”
他又说：“可你这状况本来就是我们造成的——”
“嘿，伙计们。这小废物身体废脑子也不好使，我们帮她清醒清醒吧。”
到今天，贺洲德终于明白了这么个深刻的道理：坏人永远是坏人，偶尔做做好事，也不妨碍他仍然是个坏人。
或许经年累月的挨打，让她知道霍尔沃德和他的走狗朋友们不是个好东西，可她从来不知道他们是这么一群阴晴不定的坏东西。
他们不让贺洲德真的死，但也不叫她好过。阴晴不定，简直变态一样。
贺洲德无法明白他们的心理，但贺洲德自己的心里却很不好受。
疼痛在她这里常见到早就沦为麻醉剂的地步了，可这一回却不知怎么的，深刻而尖锐地提醒贺洲德，也该保持清醒了。
贺洲德简直要自闭了。
除了族长们因为同情偶尔给予她的温情，她十四年的人生简直不能拥有一点正向的情绪。
她想有父母关心，她希望有朋友陪伴，她希望有人能和她说说话有人能心疼心疼她，她不想再长年累月挨打。
这到底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呢？！
她也不过是渴求温暖，她只是希望得到一点爱。
可她孤单得要死，她得不到一点爱。
拳脚里肩膀火辣辣地痛，几天不见的疼痛又再次羞辱地来临。
贺洲德咬着唇，手蜷缩着护住脑袋。
废物就是废物，身体废脑子也不好使，别人给点好脸色就跟条狗一样巴巴的往上凑，连自己这身伤痛是谁带来的都分不清。
她咬着牙闭着眼睛，护着脑袋的手指在靴子的踩践下微微发抖，忽而她在疼痛的昏沉里陡然升空，耳边风声猎猎，倏然被人带着飞到了空中。
贺洲德的翅膀确实发育得很迟缓，她的翅膀到现在都不能支撑她飞行，但同族的同龄孩子已经能通过翅膀日行千里。
强大的气流冲击让她几乎失聪，周遭空气又冷又利，气流过载的冲撞让贺洲德的眼睛无法睁开，她的身体也同样无法适应空间位置太过快速的转移。
这样过快的速度让她浑身紧绷，人和空间简直同时具有质感，在高空中强硬地碰撞。
贺洲德身体高度紧张以至于根本无法动弹，冷而重的空气在耳边猎猎掠过，一时之间她又痛又冷又紧张，意识反而变钝，只感觉时间流速模糊，外界不知今夕是何年。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额头再次接触地面，身体高度紧张之下她反而无法动弹，地上整齐的砖石路带着点刚下过雨的湿润气息。
霍尔沃斯的声音照旧慢条斯理装模作样，他歉意的语气天然带着点贵族绅士特有的谦逊，但这种情况下，任谁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恶意。
“斯堪维亚太冷，小废物被冻得脑子都不好使了，想来更愿意到人类世界生活。”
“不过，听说人类都特别厌恶中州北龙，被抓住可落不到好下场——”
“祝你好运。”
【斯堪维亚】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