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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饥饿彷徨欢愉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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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勇被压伤的双腿在格林基地的医疗舱里得到了高效却冰冷的修复。
一个多月的观察期，在仪器的低鸣和机器护工的擦洗中度过，虽然不是真人，但每一次接触都让他苍白的皮肤泛起一丝难堪的红晕。
研究院的人将他确诊为失忆，因为关于那场爆炸，包括那场爆炸以前的事，他都忘记了。
观察期结束，他被转移到了生活区——一座深埋地下的蜂巢。这里，等级如同空气般无处不在，渗透在每一处细节里。
通道里擦肩而过的人们，胸口都别着醒目的徽章，最常见的是C级，胸口别着不起眼的灰色，通常行色匆匆，负责搬运货物、清洁通道等活计，用体力换取微薄的积分来兑换食物和必需品。少数人会显露出异能，但往往是聊胜于无的。
偶尔能见到另外一类人，就是B级，深蓝底的配色，银线勾勒精密轻巧的齿轮，他们通常负责各岗位维护管理，算是工人群体的领头人，往往在一些较为机密的岗位，B级包括以上，都为异能者。
但高等级的A类，周勇到目前没见过，也没听人提及过，因为......
周勇低头看向自己胸前。一枚锈迹斑斑、边缘磨损的暗沉铁牌，上面一个粗糙的“D”字刺眼地烙印着。
替他别上这枚铁牌的，是那个说话磕磕绊绊的S徽章男人。男人眼神复杂，最终只是含糊地说了句“先…先安顿下来”。
D级，是这座地下城光鲜表皮下的阴影。他们通常没有异能，是消耗品，是燃料——被投入高辐射区的清扫、成为实验体的候选、或者直面失控的生化造物……尸骨无存是常态。他们，本不该踏足这相对“安全”的核心生活区。
因此，当周勇挂着这枚格格不入的D级铁牌，被塞进C级生活区角落一个狭窄逼仄的胶囊房间时，那种无形的排斥感便如影随形。
房间很小，成年人转身都困难。仅容一床一桌，没有窗户，只有通风口永恒的低吼。空气里混杂着隔壁传来的廉价营养膏和金属粉尘的味道。
走出胶囊间，如同踏入敌意之海。C级们看到他胸前的“D”，眼神瞬间冷却，如同看到了什么不洁之物。他们或皱眉绕行，或毫不掩饰地投来鄙夷与嫌恶的目光，仿佛他是一块会移动的、散发着不祥的腐肉。
周勇忽略恶意的目光，一门心思只想挣口吃的。他太瘦弱了，甚至比当初在病床上都要消瘦好些。他拖着尚未完全恢复元气的身体，在生活区的各个角落寻找工作。
他询问食堂是否需要帮工，得到的只有冰冷的摇头和一句“满了”。又撑着力气走向维修点，话未出口，对方瞥见他胸前的铁牌，便像驱赶苍蝇般摆摆手。
“清洁队？”负责人直接嗤笑一声，目光轻蔑地在他胸口那枚铁牌打量一秒，随即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D级的烙印，断绝了他所有换取积分的可能，除非他去清扫核辐射超标的实验室，不穿防护服的那种，那可真是活腻了。
周勇目前唯一的食物来源，是食堂后门那个油腻的大桶——里面是浑浊的洗锅水，表面漂浮着几粒煮得稀烂、几乎看不出形状的米粒。
这是给彻底丧失劳动力者的“恩赐”。每日，周勇就靠着这散发着馊味和食物残渣酸气的液体，勉强吊着一口气。
本就清瘦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宽大的旧衣服挂在嶙峋的骨架上，空荡荡地晃着。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在薄皮下清晰蜿蜒。他蜷缩在冰冷的胶囊床上，那枚沉重的D级铁牌紧贴着胸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慌。
好难受......
周勇蜷在冰冷的金属床上，像被抽掉了骨头的动物。
劣质的合成纤维枕头硬得像块板，散发着陈旧的灰尘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硌得他偏头痛。
那床薄得透光的被子，填充物早已板结，盖在身上轻飘飘的毫无暖意，如同一张粗糙的砂纸摩擦着他裸露的脚踝和手腕。
他茫然地睁着眼，望着头顶那片低矮、布满划痕的金属天花板。昏暗的应急灯光线吝啬地洒下来，勾勒出他过分清晰的轮廓——突出的颧骨，深陷的眼窝，细瘦脖颈上绷紧的筋络。
能吃什么？
这个问题像个无解的魔咒在脑子里盘旋。
食堂？他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积分？他连赚取的门槛都摸不到。
角落里那个油腻的桶……光是想起那股混合着食物残渣和洗涤剂的馊味，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可那却是唯一能“免费”获取的东西。
绝望像冰冷的水，一点点漫上来。
他下意识地揪住被子的一角，那粗糙的触感磨得指腹生疼。指尖用力到发白，仿佛想从那劣质的纤维里抠出一点能果腹的东西来。
他不懂，为什么活着会这么难？
莫名其妙地从爆炸里活下来，莫名其妙地受人冷眼，并且还不争气地失忆了。
委屈上涌，眼眶毫无预兆地一阵酸胀发热，他猛闭上眼，想把这不合时宜的软弱憋回去。
可是薄薄的眼皮根本挡不住汹涌的湿意，眼眶很快就湿红一片。泪水涌出，顺着脸颊飞快滑落，滚过突起的锁骨，留下一道水痕。
青年将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消瘦苍白的下颌骨。他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那个茫然、委屈、被饥饿和冰冷世界逼到角落的、脆弱的灵魂在细微地颤抖。泪水无声地流着，浸湿了一小片散发着霉味的劣质枕套。
———
格林地心观测站-α级生物实验室。
男人修长的手指正捏着一管暗红色的血液样本。那是先前从周勇手臂抽取的血液。
“又失败了。”他冷冰冰地宣布，将试管重重插进冷冻槽。试管中的血液在接触到零下20度的低温时，瞬间凝结出细小的冰晶，却没有出现预期的淡蓝色荧光反应。
整个实验室鸦雀无声，研究员们大气都不敢出。沈教授摘下滑落鼻梁的金丝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刀，但眼角已经浮现几道细纹。
“教、教授...”
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那个戴着S徽章的男人，他今天穿了件皱巴巴的格子衬衫，手里捧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他小心翼翼地绕过满地狼藉的实验器材，把其中一杯放在沈教授手边。
“数、数据可以慢慢分析...”孟长明笨拙地安慰道，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要、要不要先休息...”
沈佑抬眸看他，目光在他胸前微微发光的S徽章上停留片刻。紧绷的下颌线条终于松动几分，伸手接过那杯咖啡。指尖相触的瞬间，孟长明明显抖了一下。
“谢谢。”沈佑的声音依然冷淡，但镜片后的眼神已经柔和许多。他抿了一口咖啡，眉头微蹙：“太甜了。”
“啊！对、对不起！”孟长明手忙脚乱地要抢回杯子，“我、我马上去换...”
“不用。”沈佑按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手腕内侧轻轻摩挲了一下，“...就这样吧。”
———
“吱——嘎——”
头顶昏黄闪烁的灯，被一片黏在上面的阴影遮了大半光，老旧灯架被压得吱呀作响，摇摇欲坠。
周勇半梦半醒，在痛苦里沉浮，终于被吱呀的响声吵醒，他艰难撑坐起来，眯眼看了看那团模糊的阴影。
灯上的生物呆滞不动，是一团不规则、粘稠的深色物质，边缘模糊不清地“融化”在灯罩的金属表面。它没有眼睛，但确实能让人感受到是被盯着的。那股冰冷、毫无生气的“视线”，正穿透昏暗，牢牢锁定在他身上。
周勇懒得管了，索性又躺下闭眼，少运动才可以减少消耗，他甚至不想眨眼。
可被窥视的感觉粘腻如沥青，让他不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突然伸出手，抓起枕在头下那个又硬又糙的枕头，朝着头顶那片阴影的方向用力一扔。
枕头带着一股陈腐的气息飞了上去。
阴影似乎迟钝了一下，连盯着“看”的动作都停滞了。
“啪叽——！”
一声粘腻、湿重的闷响在狭小的胶囊间里格外清晰。那团小东西被枕头结结实实拍中，从灯罩上滑脱，像个被拍扁的烂泥怪，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金属地面上。
周勇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他不得不坐起身了。
这坨小怪物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他的房间狭小密闭，是有人进来过吗？这东西到底怎么出现的啊...
正愣神，那东西慢慢咕叽咕叽向他蛄蛹过来，在地板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借着昏暗的灯线，他勉强看清了这东西的样子。
准确来说，是一坨...史莱姆？它脑袋圆钝拱起，像个果冻，通体漆黑，在有光的地方能反射出一点光泽，看起来很软。
好好吃的样子...
周勇看着这个果冻，应该是黑芝麻味的...会有芝麻馅夹心吗？
冰凉的触感突然贴上脚背，周勇猛地一颤。
那团漆黑的软体生物正缓慢地攀附上来，湿润的躯体在苍白肌肤上拖曳出晶亮的水痕。
长期营养不良让周勇的脚背近乎透明，淡青色的血管在薄皮下若隐若现，与深色的软体形成鲜明对比。
“呜...别...”
细微的颤抖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小东西的躯体比想象中更柔软，带着微妙的弹性，像融化中的黑巧克力般缓缓包裹住他的脚踝。每一次蠕动都带来一阵湿滑的触感，黏腻又清凉，在皮肤上留下微微发亮的痕迹。
周勇不自觉地蜷起脚趾，圆润的指甲泛起淡淡的粉色。黑色软体顺势挤进趾缝，温吞地填满每一处空隙。那种被完全包裹的异样感让他喉头发紧，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停、停下...”
细弱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他伸手想要拉开这个过分亲昵的小家伙，指尖却陷入一团冰凉柔软的胶质中，一时竟分不清是谁在触碰。
周勇仰头喘气，脖颈被弄得起一层薄汗，他羞愤又无奈，便使劲捏起这个小东西，往旁边一丢。
啪叽。
史莱姆被丢在墙上，摊成一块黑色薄饼，而后缓缓从墙壁滑下来。
它明显有些愣住，随后中间拱起，炸毛似的鼓起身体，两边也举起来，动作像只炸毛小幽灵。明明没鼻子没眼，只是一坨黑乎乎的东西，却可以看出它目前特别生气。
“叽！！”
很生气！
清脆的小声音在房间响起，周勇眨了眨眼，随后被狠狠震惊住。
这东西怎么还能发出声音啊。
小怪物没放弃，它从地上蛄蛹起来，气鼓鼓地往周勇床上爬，刚爬到上面，就又被丢开，又爬，又丢，如此循环往复。
周勇都有些没力气了。
“叽叽叽！”
小怪物再次爬到床上，果冻体发出叫声，声音明显雀跃期待许多。
周勇一脸黑线，这家伙...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和他玩丢来丢去的游戏吧？！
“你走开，我不和你玩了。”
周勇无情地将小怪物从腿上拨下去，慢慢躺下身，他太瘦了，骨头随着身体运动发出声响。
应该省点力气的。
晚上要不去找点吃的，啊...可是这里的人吃饭都很干净，他想捡点剩饭剩菜都不行。
周勇捂着肚子又蜷缩起来，抱怨着嘀咕一句，“好饿...”
等脚上终于不再有粘腻触感，他才抬起头环顾四周，刚刚那个小怪物已经消失不见了。
周勇脸上浮现出自己都没察觉的失望，或许刚刚不应该不理小怪物。
算了...走就走吧。
深夜。
周勇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外面很吵，干完活的人们成群结队回来，嚷嚷着今天又赚多少积分，嬉闹一片。周勇翻了个白眼，将门锁上，无力地跌坐在门口，今天连刷锅水都没有了，他喝了点外面洗手池管子的水。
好难受。
好想吐。
周勇摆烂想∶OK呀，就这样吧，慢慢等死，慢慢饿死，从今天开始，他再也不出去找吃的了！就在这张床上发烂发臭！臭死他们！
他自暴自弃将自己甩在床上，却不小心压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便疑惑地伸手掏掏。
“唔——！！”
黑色史莱姆"噗"地一声整个糊在周勇脸上，冰凉黏腻的触感瞬间覆盖了他的口鼻。周勇慌乱地伸手抓住这团滑溜溜的小东西，手指陷入柔软胶质的瞬间，能清晰感受到它内部微微颤动的核心。用力一扯，发出"啵"的声响，终于把这团黑色果冻从脸上扒下来。
捧在手心里的小家伙似乎被扯得有点晕乎乎，圆滚滚的身体像布丁一样晃了晃。
周勇盯着它看久了，发现它半透明的黑色躯体里居然泛着细碎的银光，像是夜空里散落的星屑。
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小史莱姆害羞地缩了缩身体，发出"叽...叽叽..."的细小鸣叫，声音轻得像是刚出生的小奶猫。
"你没走啊..."周勇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摩挲它光滑的表面，看着它因为触碰而泛起一圈圈涟漪般的波纹。
小东西被夸得整个身体都泛起淡淡的粉晕，在黑色胶质下若隐若现，扭来扭去的样子活像个被调戏的小媳妇。
突然，史莱姆像是想起什么重要事情，猛地从他掌心弹起来。"叽！"它发出短促的叫声，灵活地滚落到床单上。
在周勇惊讶的注视下，它把自己慢慢摊平，变成一摊薄薄的黑色液体，随后"咻"地把自己发射到床头柜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然而更惊人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只见史莱姆的两侧缓缓隆起，形成两个可爱的小揪揪。这两个小触手灵活地伸进自己身体中央，开始咕啾咕啾掏啊掏。
掏啊掏，掏出一袋饼干。
又掏啊掏，掏出了一盒牛奶。
掏啊掏啊掏，掏出一只烧鸡！！
周勇闻到食物的香气，眼睛瞪得溜圆，喉结上下滚动。
小史莱姆伸出揪揪，指指食物，又指指他。
“给我吃的吗？”
“叽叽！”
快吃吧。
史莱姆圆滚滚的身体骄傲地挺了挺。
啊啊啊啊是饭！
周勇哐当一声扑向烤鸡，长期饥饿让他的动作有些失控，顾不得拆解鸡肉，双手捧起来就开吃。
牙齿撕开酥脆外皮的瞬间，积蓄的肉汁"滋"地喷出来。
"呜...！烫、烫烫..."烤鸡还是热乎的，周勇被烫得眼角泛红，却舍不得吐出来。
细长的手指深深掐进鸡肉里，汁水沾满他的下巴，又顺着纤细的脖颈线条滑落。
太好吃了！太美味了！好吃的都快哭了。
他吃得欲哭无泪，喉间溢出小动物般的呜咽，仿佛这样的美味以后再也吃不到。
小史莱姆在旁边静默着，扮演一只安静的果冻，不去打扰人类进食。
直到最后一块鸡肉消失在泛着水光的唇间，周勇才后知后觉有些羞愧，他一口也没有给小史莱姆留。
“不好意思啊，我实在太饿，忘记给你留了。”
小史莱姆"叽！"地叫了一声，突然扑到他油乎乎的嘴唇上，吧唧亲了一口，留下凉丝丝的果冻触感。然后又害羞地快速滚走，躲到了牛奶盒后面。
它吃这个就够了！
青年表情僵住，他被一个小史莱姆轻薄了...小史莱姆看青年迟迟没有反应，身体明显瑟缩起来，果冻体蔫蔫的。
超级失落的好吗！
周勇不忍地叹了口气，看在它为自己找了食物，就算了吧。
———
时间已到深夜。
周勇将自己清理好，又把残留的鸡骨头包好藏在床底下。他拉过被子，饱食带来的暖意和身体的疲惫感同时涌上，时间不早了...周勇这么温吞想着，眼皮一沉，毫无防备地歪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那点来之不易的食物温暖了他的胃，苍□□瘦的小腹因为食物的填充，难得地显出了一点微弱的弧度，随着主人平稳的呼吸轻轻起伏。
小史莱姆趴在被子上静默着，圆润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它看着青年陷入深眠，他总是紧蹙的眉头终于在睡梦中微微舒展。
许久，它才小心翼翼地挪动起来，像一滴融化的墨，悄无声息地滑过粗糙的被子，最终停驻在那片微微鼓起的小腹上。
果冻般的小身体试探性地压了压，皮肤柔软，母体的血液正缓缓搏动着。史莱姆满足地扭了扭，调整出一个最熨帖的姿势，圆钝的小脑袋轻轻搁在温热的皮肤上，能清晰地感知到薄薄皮肉下，是微弱却顽强的生命脉动。
然后，它便彻底安静下来，静静地伏在青年的小腹上，成了这冰冷狭窄空间里，唯一守护青年的一点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