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志愿 ...
-
高三毕业的暑假，李江流高考完了要填志愿。王越香打电话让李星平回家参谋参谋。李星平心里忐忑。
可没人不想回家，于是他终于拖着两年没回家的身体踏上了归途。
他想，李江流高考完了，应该也懂事了。自己当初也是这样，高考似乎是一个分水岭，在分水岭前自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孩，一考完，就需要一下子变成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
他拎着行李被司机放在了岔路口，再往里走是山路，车开不进去。李星平下了车往回家的路上走，觉得深一脚浅一脚，心也晃晃悠悠落不到实处。走了一半的路程，他还没弄明白自己心里的不安到底是什么，路对面一只大黄狗张着嘴甩着尾巴就朝他冲过来。
“小黄？”李星平试探着叫出声，对面的狗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立马兴奋得在原地绕圈，上蹿下跳表示自己高兴，冲着李星平汪汪叫了两声算是回应。
“你来接我吗。”李星平跟着狗走，小黄走两步就回头看看他，又跑过来在他腿边蹦两下，接着往前跑两步继续乖乖领路。
一人一狗熟络得快，就这么短一截路，显然已经把彼此摸了个透。
李星平看着狗背，总觉得有点不自在。想起从前大黑也是这么甩着尾巴接自己回家，送自己上车。他突然感觉到了后悔。
还没走到门口，李星平就看见了王越香和李江流朝着自己走。他的心狂跳，脚步顿了下，然后加快了步子：“外婆。”
“唉，小平回来了。外婆都想你了。”王越香赶紧答应。
叫完外婆他转而看向李江流，张了张嘴想叫一声李江流的名字，发现叫不出来，心里有坎。这个状态可不行，这不摆明了他和李江流正闹别扭。李星平心虚地不想让外婆发现。
“哥，回来了。”李江流反而表情自然，迎上来接过了李星平手中的行李。他接过了之后没再多说什么，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李星平。
太正常了，李星平有点恍惚，太正常了似乎又有点不正常。
“唉，小平，你看你都瘦了，在学校肯定累着了。外婆今天在鱼塘里捞了两条鱼，肥得很，晚上给你们兄弟俩煮鱼吃。晚上还吃烧烤吗？架子已经洗好了，想吃随时都能烤。”
王越香抓着李星平的手看了又看。
李星平也看，看见王越香手抖皮肤皱皱巴巴的，像干枯的树皮。感觉到王越香手指划过自己皮肤时带来的粗糙质感，他的手抖了一下。
“外婆，不用麻烦了。随便弄点吃，我来弄。”李星平回握外婆的手。
“不麻烦，都是小流做的。你没回来的时候，小流可懂事了，什么都帮着做。看来还是要离开哥哥才能锻炼一下啊。”王越香转头朝站在另一侧的李江流笑。
李江流立马反驳：“外婆，哥回不回来我也会做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
李星平听得一阵心慌，下意识瞥了弟弟一眼。
王越香像是见惯了哥俩拌嘴：“好好好，没关系，小流自己本来也很厉害。”
旁边的狗叫唤两声，王越香赶紧摸摸它的狗头：“我们小黄也很厉害。”
晚饭要准备的东西都摆在灶台上，鱼已经杀好开膛破肚洗干净，旁边几个盘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切好洗净的蔬菜。
李江流走进厨房熟练地给自己套上围裙，动作流畅，看得李星平一愣。李江流洗了把手，站在水池旁甩了两下手上的水珠，擦干了后操起刀准备给鱼切块。
他的动作无比娴熟，似乎一个人站在厨房里就够了，让李星平生出点局促。
当哥的突然心里生出点愧疚来。
李星平也套上围裙，走到弟弟旁边：“还有什么没弄的？”
“哥，你把鱼的蘸料调了吧。待会把这鱼切好了就下锅。我煮鱼的时候你把旁边腌好的牛肉炒了，和香菜一起炒，少放点辣椒。”
李江流说这话的时候还在切鱼，中途分了个眼神给李星平，手上的刀子却没停。
“行，你小心点，别切到手。”李星平看着弟弟的动作。
他走到李江流身边去拿腌好的牛肉，牛肉放在灶台里侧，他需要弯腰伸长手才能够到。
李江流看他这样，放了刀，替他拿了过来。他的手用力抓着盘子边缘，在和李星平交接的时候触碰到了哥哥的手指。李江流心里微乎其微地一颤，但立马被自己压了下去。他收回目光的时候没忍住多在哥哥脸上停留了两秒。
李星平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看起来一切如常。
李江流松了一口气，但仍然感觉心口发堵。
“谢谢。”李星平接过盘子。
之前在门口的时候就注意到李江流长高了，年轻人抽条抽得快，没回放假回家就能看见李江流又长高了一小截。但没想到现在往李江流身边一站，他比自己还要高上一截。尤其是李江流站在他边上切鱼，莫名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
不对，哪有当哥的怕弟弟的道理。李星平立马压下心底的想法。
李江流把切好的鱼往盆里一倒，一边洗手一边冲李星平说：“哥，吃了饭你待会帮我看看报志愿的事呗。”
“啊，好。”李星平回神，立马应下。那边油烧好了，李星平把肉往锅里一倒，滋滋的油响声立马充满整个厨房，填满了尴尬的空隙。
王越香领着狗在堂屋里看电视。电视是前几年刚换的，选的不是最好的款，但好在信号接收很灵敏。哥俩收拾好了叫王越香吃饭，小黄先激动得从屋里窜出来。
煮了一盆鱼，炒了一盘牛肉，切了一盘腊肉，再加上两盘素菜，米饭蒸在电饭煲里，被李江流连电饭煲带饭一起拎到桌子上放着。
李星平一边摆着碗筷一边把腿旁边张着嘴的小黄踹开：“一边玩去，待会你吃饭了我们叫你。”小黄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听话地到自己狗窝那趴着。
相当听话的一只小狗。李星平突然又开始回忆李江流从前的样子。也是这样围在自己脚边，说什么话他都听，都去做。大了会顶嘴了，还让他生气了好一阵。
吃完饭收拾完碗筷，兄弟俩坐在院子里看填报志愿的事。李江流翻出学校里发的两厘米厚的填报指南，往他俩中间一摊。
兄弟俩上的是同一个高中，只是李星平毕业了好几年之后，李江流才升上去。这几年学校发的报考指南连封面都没换过。李星平看着封面有一种恍惚感，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成绩出了吧，你考了多少？”李星平翻开报考指南第一页。
李江流笑笑：“六百八十一。”
“考挺好啊！”李星平腾出手来在他肩膀上拍几下，又在他头顶狠狠揉了两把。没别的意思，完全是顺手，从前十多年养成的肌肉记忆瞬间支配了他的大脑。
李星平有点尴尬地收回手。
李江流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顺势坐低了点，把头顶微微朝李星平那边倾：“那可不，我聪明着呢。”
李星平坐下：“你这成绩，除了最上面的那几所，岂不是随你挑了。去上海吧，或者北京。反正往大城市走。”
李江流看他心情不错，立马接了一句：“嗯。哥，我想报你的学校。”
李星平没有立马答应下来，只是说再看看，他的成绩报自己的学校有点浪费分数，最好能一分都不浪费。
屋里王越香探出头来插话：“挺好的啊，跟你哥一个学校，你俩还能有个照应。”
“外婆，主要是李江流考得太好了，上我那学校感觉有点亏。”李星平大声回应。
他一边翻着报考指南，一边开始认真思考刚才那番话。要是李江流来自己学校，自己确实能照应着他，领着他少走些弯路。回家两个人也能一起，回家的车程长，有人做伴确实更好。
但是他总是在想——
书里列出了不同学校不同专业的的录取分数，密密麻麻地排成表格。李星平一边思索着一边问：“你有什么想学的专业吗。”
“哥，我觉得你们学校收分最高的那个专业就挺好的，也不浪费我的分数。”李江流转头盯着他。
李星平感觉熟悉的目光又来了，他脊背一僵，接着又察觉到弟弟收回了目光，似乎李江流刚才只是不经意地一瞥。
倒像是自己草木皆兵产生了幻觉。
下意识地翻回目录，开始找上海的学校。用手指一行行划过，二百零一页。李星平翻到二百零一页，努力让自己集中精力：“上海的学校也有很多不错的。你也可以看看上海的。”
他说话时尽力让自己声音自然，低着头不敢再看旁边的人，自然没注意李江流眼神暗了一瞬。手指在表格上一行一行往下滑，似乎真在认真考虑。
他非常不妙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剧烈，手指长时间停在某一行再没有动过，终于听见身侧传来声音。
“好。”李江流轻声应答。
